第六十六章 孩子是无辜的

    平延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第五弗的殡葬仪式还在继续，只是坊间又流传出，微生悟刺杀威尔士前，曾见过一个亨利家的算命先生，让蒂奇心惊胆战，把亨利家上上下下查了一遍，这才放心。

    至于那位自称来自亨利家的算命先生，并没被蒂奇找到，而是悄悄出现在了宿王府，当然，此时他已经换了一副样子，远处的邱不圉，只看到他那道模糊的身影。

    王府内，仁礼还在为父亲的后事忙碌，当这一切尘埃落定，他放声痛哭：

    “父亲！威尔士死了！您安息吧！”

    仁戈也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门外，王妃克里斯蒂娜莞尔一笑，牵着女儿第五烟进来上了香，便和仁戈一同退去。

    一间暗室内，和当初的场景如出一辙，仁戈站在前方，邱不圉半跪身后，两人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邱不圉这时再看仁戈的背影，只感觉脊背发寒，额头冷汗滴滴滑落，他喉头涌动，问道：

    “那两个孩子？”

    仁戈语气冷漠：

    “都放了吧，让他们一家团圆，总要给人家留个后嘛，孩子是无辜的。”

    邱不圉应声退下，向外走去，这一刻，他站在阳光下，才如释重负，深深呼出一口气。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很多很多片段。

    威尔士到来之时，他去劫持了武安武宁两个幼童，把孩子父母关了起来。随后，他送去头盔，大王用新式盔甲武器钓住威尔士，而那顶头盔，藏着迷魂香，用量极为精细，平常接触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威尔士拿进卧房，几天下来，迷魂香已经渐渐有了效用。大王先以郎中的差使，煽动武家接触微生悟，让威尔士和微生悟离心离德，自己趁机打探威尔士护卫的虚实，果然试探出还有高手，让青年前去报信。在动手的那个傍晚，自己前去引出化名赵奇的高手，同时让微生悟看到那人自己和搏斗，促使微生悟进一步自暴自弃，地点当然在怡红院附近。然后那名女子杀死武凡，嫁祸微生悟，女子在微生悟视线中消失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期间，她当然是和自己联手去对付赵奇了，将赵奇打成重伤了，再把微生悟逼过来，最后那一脚，分寸拿捏的极好，既让微生悟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看着赵奇被杀，又让微生悟在官差赶来时，有足够的能力逃跑，制造连环杀人畏罪潜逃的假象。自己则和女子演戏过招，双双逃离。至于那名女子的来历，或许只是王爷知道了吧，这种高手，整个平延原本也就他一个。

    最后是算命先生，给出致命一击，煽动武家的情绪，给微生悟简单易容，趁着夜色趁着人潮趁着威尔士神志不清，一击毙命。当着陈钟当着雷哲的面，武家和微生悟刺出匕首。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邱不圉想起几年前，老宿王还在世时，大王也还是世子，而他，是世子的贴身护卫，和世子一同去体察民情，见到几个恶奴强抢民女，恶奴看到护卫撒腿就跑，显然已是十分熟练。世子前去问话，那一家只有父女二人，老人泣不成声，说武家的少爷看上了他的闺女，如果不交人，就以乱民论处，等着官军围剿！可没等武家来人，刚刚那群人又来抢人，自称是亨利家的管事，老人解释半天，那群人不依不饶，护卫前来他们才做鸟兽散去。世子痛心疾首，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两家的少爷恃强凌弱鱼肉百姓，下面的奴仆又何尝不是狗仗人势横行乡里。再问老人家中还有何人，老人更加悲痛欲绝，官员巧立名目，收取各项苛捐杂税，下面的差役甚至直接入室抢劫，妻子和大儿被差役所杀，二儿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去，家中财产被搜刮殆尽，最后只剩这父女二人，如今又碰上这等惨事！官官相护，上下沆瀣一气，百姓求告无门，恶奴酷吏草菅人命，仗势欺人，可真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天下的起义暴乱，根源真的在民吗？！

    当时的世子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武家和亨利家，真的蛮横至此？如今的世家大族真的把百姓逼到这种地步？他还担心万一有人构陷两家，仅听这父女二人的一面之词，尚不可轻易决断，于是给二人送了些吃食银两，派人去核实情况。那对父女千恩万谢，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世子接下来再遇到百姓，情况大抵相似，十室九空，世子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仅仅是回去的路上，他们就看到，老人横死当场，血流汩汩，那女子被剥得赤身裸体，几个恶奴将她团团围住，任她声嘶力竭拼命挣扎叫喊，拼头散发，嘴角含血，下身流出一片殷红。几个恶奴奸邪的笑声回荡：

    “吚哈哈哈哈，赶紧玩，完事一刀劈了，就当是乱民暴动，咱们赶紧走！”

    世子眼中充满了血丝，压低声音下令：

    “杀无赦！一个也不准放跑！”

    一场杀戮过后，女子被带回王府照顾，邱不圉也不记得到底成了哪个丫鬟，只记得当时，世子想要找武家和亨利家的二人算账，两家立刻切割，都是下人胡作非为，他们毫不知情，最后，也不过是砍了几个恶奴的狗头。

    再后来，世子袭位，终于成了宿王，本以为再去找二人算账，一定能出一口恶气，没想到二人来回推脱，最后全推到大王的弟弟仁笃身上，声称都是仁笃少爷上有所好，他们不过是下有所效，几家的元老、话事人、宗亲都来求情。大王派人查了仁笃少爷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将少爷当街斩首，武家和亨利家的二人自然也难逃一死，但究竟是少爷被人蒙骗还是天性如此，王爷心中自有论断。此后，各家都收敛许多，但也不过是收去了明面上的凶残暴戾，暗地里同样使尽各种肮脏手段，欺凌百姓，搜刮民膏，百姓的日子也没好过太多。

    大约是一年多前，大王遇到了逃难来的一家三口，大王把他们安置在王府，后来便再没有人见过，但邱不圉知道，暗室里的另一侧，就是那位先生的容身之所，甚至前折冲都尉之死，自己的上位，也多多少少有那位的影子。

    那位蛰伏了一年，似乎这次又出手了，如今，武家已灭，那接下来，亨利家还会远吗？想到这里，邱不圉不禁打了个寒战。

    距离玄慈山百里之外，一名道士带着两个幼童快马疾驰，微生忽和微生念嚎啕大哭叫嚷着：

    “骗子！这不是去玄慈山的路，放我下来！”

    道人面色平静，声音冷酷，藏着一丝的悲悯：

    “微生家已经完了，但你们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