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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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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程宿就在想,他怎么会认为这个女孩子胆子小。

    她胆大包天,一旦心野,就能掌握世界,他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被她玩弄鼓掌间。

    不然为何,他心率在增快,甚至要盖过昨日刚见她的那一瞬。

    他直接给蒲桃回了电话。

    他气息有些重,仿佛不是刚下播,而是夜跑了一段长路。

    蒲桃坐在原位,安静地听着他吐息,肤色被顶光映成暖白。

    程宿单手抄兜走出家门:“什么时候到的?”

    蒲桃不准备隐瞒:“到了有一会了。”

    程宿停在电梯前,敛目看着上面闪动的数字:“为什么才跟我说?”

    他音色未变,更别提责备,好像异地恋爱侣间一次稀松平常的对话。

    蒲桃说:“我想先尝一下你店里的美式,因为太好奇了。”

    这句回答糅进了咖啡粉,有种醇美又率真的诱人。

    程宿喉结微动:“感觉怎么样。”

    蒲桃戏谑:“程老板,要听彩虹屁还是真心话。”

    “后者。”

    蒲桃:“听着你直播喝的,味觉失灵了,完全静不下心品尝。”

    程宿笑了声,走进电梯:“那钱不是白花了。”

    蒲桃:“没关系,肥水没流外人田。”

    程宿显然被这句俗语取悦:“我现在过去。”

    蒲桃胸口起伏一下:“好,我等你。”

    晚间九点,山城最美的时段。风是湿热的,天是迷濛的,嘉陵江与长江成为他杯盏之中的混酒,因而整座城市都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微醺。

    把车停在店门前,程宿穿越人群,径直走进店里。

    他的到来让吧台放空的一男一女都双目圆睁,一前一后站起身来。

    女人叫雍靖舒,是主店的店长。

    男孩叫丛山,店里的吉祥物,负责调配饮品,兼出卖色相。

    雍靖舒调侃:“稀客啊,过来干嘛。”

    程宿莞尔,不卖关子:“有看到一个有行李的女孩吗?”

    丛山马上反应过来:“有啊,还是我帮她提的,”他用大拇指示意身边人:“舒姐让的。”

    程宿多看他一眼,眼底闪过些微赞许:“她坐哪?”

    丛山一下子顿悟,要从吧台后拐出来带路。

    程宿抬手拦住:“告诉我在哪,我一个人过去。”

    丛山:“啧。”

    他指了个方向,“那边第二个桌子。”

    程宿转头就往那走。

    蒲桃就这样,傻坐着,迎来了她与程宿的第二次面基。

    前后仅隔三十个小时。

    她手边摆着一本书,还有一杯早已喝空的咖啡。

    书只翻了几页,因为她对阅读的兴趣一向不大,外加她浮躁难定,密集的文字只会加剧这种情绪。

    然而,这种状况并无好转,甚至于,在程宿猝然出现的那一刻,她确认自己病入膏肓,急性心肌炎。

    蒲桃知道他会来,但没想到他能来这么快。

    仿佛真是从云端而至,翩然落在她面前,因为她的一句消息,他捎来不可思议的神迹。

    可当她仔细打量起他服饰时,却发现男人穿着略显随意,并不如昨天得体。

    可她仍是局促的,旋即站起了身。

    程宿看她一眼,有些莫名:“坐啊。”

    蒲桃回他一眼:“你也坐啊。”

    程宿停在原处,看了会她脸。

    女人的五官本应该沉静那挂的,但她的个性真实跳跃,如此反差,会让这种美丽打碎重建。此时此刻,她拘谨的、无法伸展的模样,有种毛茸茸的质感,会给他更直观的刺激。

    眼看她要坐回去,程宿心神一动,说:“等会坐吧。”

    蒲桃赶忙将快贴上沙发的臀部抬高,站直,迅捷如做深蹲。

    程宿问:“能抱你一下么?”

    蒲桃有些诧异。

    程宿看着她:“只是抱一下,你可以拒绝。”

    这是他当下能想到的最好表达。

    蒲桃是同意的,但她从未有过类似经历,胸腔里狂跳:“我手要摆哪……你的腰,还是肩?”

    程宿笑起来:“站着就好。”

    他上前一步,拥了她一下,很快放开。

    他心室终于不再浮躁发空,安定踏实下来。

    这个拥抱,有温和的力度,很落到实处,却不显冒犯。

    蒲桃的五感被他裹挟、盈满,又迅速抽离,但男人利用肢体语言留下的荷尔蒙不是那么容易挥发的,她全身都开始发烫了,好像被他短暂的拥有。

    再坐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粒蒲种,恋爱真是容易让人失真失重。

    原来这就是拥抱,离开他身躯的下一刻,她就开始想念了。

    程宿在她对面的空皮质沙发坐下,他的来到,立刻完善填补了这片狭小的双人卡座,环境与气氛都变得恰到好处。

    蒲桃一直注视着他,他好好看啊,看不厌。

    程宿也看回来,好整以暇。

    一秒,两秒,三秒,仿佛在对赌,谁都没有率先移开。

    四秒,五秒,十秒,终于,两个人相视笑了,一刹破功,打成平手的局面。

    一个念头在作祟,蒲桃想压回去,无奈挑唇已经出卖她,索性顺着心意拆穿:“你从家里赶来的?”

    程宿看着她,低“嗯”了声,问:“头发是不是有些乱。”

    “还好,”她黑色的眼睛在认真端详:“完全融入现在的夜晚。”

    程宿瞥了瞥桌上的空咖啡杯,问蒲桃:“怎么没续杯?”

    蒲桃说:“怕失眠。”

    程宿眉峰微扬:“明天要早起赶回去?”

    蒲桃想说“你猜”,但自己先被恶寒到,只得另换说辞,坦白自己安排:“我请了年假。”

    程宿似乎不意外:“几天?”

    “四天。”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的沟通比昨天顺畅许多。

    蒲桃认为自己表现尚佳,她在努力把自己搬出网络舞台,呈现给现实与当前。

    程宿问:“也在我这待四天吗?”

    他说的是“我这”,不是“这里”,不是“山城”,好像她已迈入他的地界,成为他临时的所有物。他在不露声色的宣布主权。

    蒲桃停顿两秒:“如果你没看腻我的话。”

    程宿下巴示意一点:“过会走之前不妨问问前台那个男孩子,我美式喝了几年。”

    蒲桃脸微微红,心通通跳:“我反悔了。”

    男人随意的鼻音极动人:“嗯?”

    “想续杯。”

    程宿问:“我帮你叫人?”

    蒲桃:“不要了。”

    程宿蹙了下眉:“这么善变。”

    蒲桃矢口否认:“没有啊,在来找你这件事上,我很专心致志一往无前。”

    程宿心情显然很好:“我是没想到你会来。”

    蒲桃说:“我也没想到。”

    程宿一笑:“那怎么过来了。”

    蒲桃托腮想了会:“有东西驱动我,天人交战了半天,最后我的理性细胞还是被感性细胞打败了,不来我会觉得对不起它们的努力。”

    程宿心无旁骛听着她描述。

    从始至终他都看着她,看到她害羞,畏怯,心脏微微蜷出了褶,发起涩来。

    因为他的的眼睛太勾人了,好像山城此刻的夜气,有暧昧的温度,当然可能也是她的多想与错觉。

    所以她说着说着就脸红了,兀自掩面:“就很没办法,可能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蒲桃心思黏黏糊糊,声音降低一度:“会打扰到你吗?”

    程宿道:“是我打扰了你吧。”

    蒲桃不放弃揽过:“我先勾搭你的。”

    程宿:“我本来可以不回复。”

    蒲桃装气呼呼:“不准。”

    程宿笑了起来,他眼睛的弧度是天上月,云间宿。

    现在,他们两个都泥足深陷,谁都来不及反悔。

    “好了,过来一趟不是为了开自我□□大会的,”程宿问:“之前来过山城吗?”

    蒲桃回:“实不相瞒,第一次来。”

    程宿貌似不信。

    蒲桃容色诚恳:“没骗你,我发誓。”

    程宿换回寻常神色:“好。我信,想去哪,有想吃的店吗。”

    蒲桃问:“去哪都行?”

    程宿点了下头。

    蒲桃定了定心,看进他眼底,一个原本模糊踌躇的想法变得清晰笃定:“你家,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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