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拼粥
天刚亮，娘就早早的起了床。久病缠身让她很难睡一个好觉，今天又是一个大日子。她必须更早起来给大伙做些饭食，好让大娃和二娃去镇子前吃一个饱饭。
虽然她瞎了很多年，但是对这家早已了如指掌。一共就三间房子，一个卧室里横着一张床，是三个孩子和孩子父亲睡觉的地方。外面的客厅东侧被改造成做饭的厨房，西侧是她当年嫁过来买的嫁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这桌子白日里是饭桌，到了晚上就铺上铺盖算作她的床。还有一间很小的屋子在院子那儿，里面是旱厕和洗澡的地方。
自从瞎了以后，她很少会出门了。整个屋子就是她的世界，而三个孩子和丈夫就是她的全部。
没成想她刚洗了把脸的功夫。二娃就略带倦意的站在她的身后，执意要帮忙了。
“二娃乖，再去多睡会儿，过会儿还要赶路呢。这一路上可不轻松。”
“不睡了，娘，我帮你烧火。”二娃嘟哝着坐到厨房的小板凳上，打着哈欠开始点火。别看他年纪还小，但是生火做饭这一套早已经做过千百遍，因此手脚非常利索。
“哎，你这孩子。那你多加点柴火，我给大家煮点米粥吃。”
“好，那我要放番薯！”
“要不要再加点玉米？”
“嗯嗯！”
娘听着孩子在一旁忙碌的声音，下意识的抹了抹眼睛。记忆里这孩子长的随她，白白的瘦瘦的看起来有点柔弱。不过性格却非常的执拗，认准的死理儿十头牛都不好往回拉。
这些年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估计是撑不了几年了……真想自己走的时候能再看孩子们一眼。不过老天保佑，老大和老二要是真能有灵根的话，自己也就放心了。
有史以来，天下就被仙人划分成七十二州。七十二州围绕圣山而建，圣山上每过十余年就会降下圣旨，命七十二州的官府寻找年龄小于二十岁的年轻人。测仙缘，寻灵根。且无论如何，每州每次必须奉上百名以上的灵根者，否则那些官老爷不仅乌纱帽不保，严重的甚至会掉脑袋。
据说这仙缘灵根乃是天生，没有办法后天所得。若被测试出是有灵根者，就会被带到那传说中的圣山去悟道修仙。从此脱离凡尘，长生不死，好不潇洒快活。
牛家所在的村子属于平湖镇，平湖镇则受上煌城的管理。牛家娘小时候记得去过一次上煌城，那里人多的快下不去脚。往后余生见过的人，可能也没有在上煌城游玩的那几天见到的多，而据说，上煌城这等规模的城池在整个岳华州足足有六七座。这么大的一个州，十多年才将将有百名左右的灵根者。
所以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这所谓的测灵根，也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很少有人真的会对这种万里挑一之事有何期盼。
“可我们家不同，我们牛家不同……”牛家娘一边麻利的淘米，一边在心中想着。
“哈哈，二娃你起的怎么这么早？想当神仙想的迫不及待啦？”
忽然，卧室房门里传来一声粗犷的笑声。牛胡万大笑着走进厨房，作为家里的顶梁柱。牛大娃活脱脱就是他的翻版，身高一米七左右，浓眉大眼，留着络腮胡，膀大腰圆，皮肤黄中带黑。在门口大刺刺的一战，若配上一柄钢刀就是活脱脱的彪悍战士。
“爹，你呼噜声太大了，我睡不着。”二娃继续坐在那儿看火，闻言只是轻轻的撇了爹一眼。
“抱歉抱歉，爷们儿嘛，睡觉声音大很正常。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你声音小点，大娃昨晚回来的晚，让他多补补觉，别吵着了。”
“哦？大娃已经回来了？”
“就睡在爹旁边啊。”牛二娃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的爹平日里老实耐苦，是村子猎队的队长。亏得他去深山里打猎才能养活着一家五口，不过就是性格大大咧咧的，忘性太大。
“得了得了，老爹你这大嗓门，谁还睡得着。”牛大娃跟在牛胡万后面，打着哈切也走了进来。牛胡万转头看见儿子，有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着儿子肩膀猛拍了几下。
“可以可以，看你的身子骨这两年没怎么偷懒，结实多了。等吃了饭咱爷俩出去练练。”
“练啥练，一会儿赶快吃点就让他们哥俩儿出发了。别家的孩子昨天早就出发了过去了。可别耽误了这正事。”娘在旁边说了一嘴。
牛胡万赶紧咧嘴一笑：“对对对，正事要紧，一切等测了那什么灵根再说。也不知道测出来后还有没有时间回来收拾行李，还是直接上那什么仙人呆的圣山。孩他娘，我上次找王二虎他们讨来的灵汤有给大娃喝了吗？”
“喝了，滋味不咋地，怪苦的。”
“苦点有啥，这不先苦后甜嘛。你老爹为了这灵汤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方子求灵药，只要灵汤有一点点作用，老爹的辛苦也就不算白费了。”
“是是是。”牛大娃闻言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对父亲开口道：“我想等仙缘大会后，接二娃过去找个杂役的活儿干……”
“哎哎，仙缘大会之后，你兄弟俩自然就会名震我们整个平湖镇，要去圣山修仙啦。还做什么杂役！”牛胡万冲着自己的大儿子两眼一蹬，骂道。
牛大娃闻言，苦笑的看了一眼还在那儿烧火的牛二娃。牛二娃神色平静，仍一动不动的盯着柴火上跳动的火苗。
“大娃，你和二娃还是不信娘说的话？”
娘心细，轻轻开口问道。
“不是不信，只是我这两年去村外闯荡。也成长了不少，见了些世面。甚至真正的仙人也见过几位，可从未听过这等离奇之事。”牛大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对吧，二娃。”说完，牛大娃还把烧火的牛二娃也带上了。
“的确。我这些年也认了些字，去村里的老秀才家看了好几本书。可无论我怎么查，灵根都只有在十二岁以后，参加仙缘大会才能被一些特殊的手段检测出来。爹娘你们当年遇到的那仙人，竟然只是看了一眼我哥就说他身怀灵根，甚至，甚至连当时还未出生的我都能一眼看出灵根，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牛二娃瞪了一眼大哥，也还是附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嗨，仙家手段哪里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了解清楚的。你们这俩小兔崽子别以为一个出去混了两年，一个读了几本破故事书就能了解这其中的复杂。你老爹我走的路比你们吃的……”
“好了，孩他爹，粥熟了，快些盛了吃。”娘一皱眉，打断了牛胡万的自吹自擂。转而摸了摸牛二娃的脑袋，又想去摸摸牛大娃的，可被他一个闪身躲开了。
“娘，我都快十七啦。不是小孩子了。”
娘还是不依不饶，轻轻拍了拍牛大娃的脑袋：“你再大，就算当了仙人。也是我的儿子，有什么摸不得的。”
说完，突然捂住嘴巴猛烈的咳嗽起来。
牛二娃突然猛地站起来走到娘身边，轻轻拍了拍娘的背替娘顺顺气。牛大娃见娘只是咳嗽没有大碍，就立刻闪身去拿碗和父亲一起给大家盛饭了。
“二娃，先去吃饭。”娘缓了一会儿，对二娃招了招手，勉强笑了一下。牛二娃点点，陪娘在餐桌一旁坐了下来。
而这时，牛大娃已经将一碗滚烫的白粥喝了大半，牛胡万更是比赛似的大口吞咽着碗里的粥，喝的速度竟比牛大娃还要快上一丝。
“呼！舒服，你小子还是不行啊。喝一碗巴掌大小的粥都这么磨叽，哈哈哈，再练几年吧。”
牛胡万把碗一放，碗里的粥都已经喝的一干二净，而牛大娃的碗还明显有小半左右。不甘心的看着父亲的碗。
“我不服，下一碗再比比。”
“比就比，老子喝粥从未怕过谁哈哈哈。”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也不怕喝撑着。”娘给丈夫盛粥，朝他哪个方向‘瞪’了一眼。“这不是老婆熬的粥好喝嘛！是吧大娃。”
“可不，娘的粥我可是想了两年多了。”牛大娃也讨好的笑了笑。
牛二娃坐在一旁，他没有和父亲比喝粥的习惯。他与娘比较像，做事总是安安静静，慢条斯理的喝粥吃咸菜，和娘一起笑着看哥哥喝父亲斗嘴。
他突然灵机一动，起身去了厨房，从盐罐子里掏了一把放在空碗中，又舀了半瓢清水将盐搅拌了几下。回到餐桌上将盐水递给哥哥：“喝了这个再比。”
牛大娃哈哈一笑，把碗里的粥一饮而尽后又盛了一碗：“来老爹，我们再比一次。”
牛胡万瞪大了眼睛看了眼二娃：“你个小兔崽子，就和你哥亲，也没见你帮过我呀。”
牛二娃咧嘴冲自己父亲微微一笑，没说话。
娘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这幕，突然想到不满五岁的三娃还在床上睡着。就想起身去叫三娃也起来，好歹看一眼大娃。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娘刚一站起来就头昏脑花，同又强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牛二娃赶紧也起身扶着娘，牛大娃和牛胡万还在拼粥，二人一边喝一边用余光盯着娘，但谁也没松口。
“不碍事，咳咳，只是有点晕。”
娘继续咳嗽，不停的咳嗽，咳嗽到弯了腰，牛二娃身子弱扶不住。
娘像个布娃娃一样晃悠了一会儿，不咳嗽了，就直直的摔倒在地上。牛二娃看到娘的脸上，那块很少摘下来的白布上出现两团红色，像一朵玫瑰花般缓缓的绽放，渗了出来。
刺眼的鲜血仿佛流进了牛二娃白净的脸上，明亮温柔的眼睛里。
“娘！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