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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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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只羊,或者说第六个“人”怪笑起来,房间里回荡着桀桀的笑声,邢清清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刷地照亮了床的另一边。

    傅敏和平躺在床上,原本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灯光熄灭再亮起来后,他看见一双眼睛,其中闪烁着幽莹的绿光,眼睛的主人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开的窗外又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七只羊。”

    紧接着是八只羊、九只羊……他们周围的墙壁上不断地发出指甲抓挠的摩擦声,还有弹珠掉落地面弹跳的声音、咚咚的敲墙声,贴墙而行的罗刹顺着被打开的窗口爬进来,灵活的脑袋如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探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内每一个试图移动的人。

    童嘉叶早就被吓得魂飞天外,两眼一翻就快过去了,邢清清抱着童嘉叶,秦文山抱着邢清清,三个套娃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惴惴不安地看向傅敏和和京墨。

    女罗刹看着他们露出一个笑脸,核善得就像是每天早上来喊你起床去上早八的亲妈——当然前提是她没有露出嘴里比齿轮还要密的牙。

    傅敏和一缩脖子,躲开罗刹照着他脑袋咬下来的那一嘴,带着京墨迅速滚到一边。京墨抽出枕在枕头底下的长刀,横在身前,警惕不安地看着周围环伺的罗刹。

    罗刹们仿佛披着羊皮的狼,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悄悄潜入羊圈,然后在牧羊人和羊群全都睡着的时候,掀开羊皮、大开杀戒。

    不过这次的狼比较有素质,开始吃羊之前先自爆一下身份,说准备跑啊我要吃饭了。羊听见了想趁狼还没开始吃人的时候跑,结果狼嘿嘿一笑,说好事哪能全让你一个人占了。

    邢清清抱着童嘉叶想翻窗出去,然而窗户才开条缝就被风吹开,住隔壁的那几位正争先恐后地往外跑。邢清清见状也想带童嘉叶出去,结果小孩儿两手撑着窗沿,说不行,不行。

    领他们来的道童曾在离开时警告过他们,天亮之前千万、千万不能离开房间。

    走,还是不走?

    邢清清下意识地想去征求傅敏和和京墨的意见,但这两位领头的羊已经和狼皮下的罗刹有商有量地谈了起来——可以算是正式谈判,但谈出来结果不大好,罗刹女说把那个小孩儿给我,傅敏和说不行,然后两边就打了起来。

    这下邢清清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好了,秦文山一声大喝壮胆,也加入战斗,拿张木凳子到处乱挥,偏偏还把几个罗刹唬住了。

    要是有罗刹过来,我就带着他翻窗出去。邢清清这样想到。

    她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童嘉叶,后背紧紧贴在窗边,一双眼睛窗里窗外来回看,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突然,她的余光瞟到窗外,看见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邢清清把童嘉叶按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往外看。

    与房间内其他的窗户不同,这扇面朝院内的窗户外面很静,住在隔壁厢房里的人跑出来后,慌不择路地直直穿过庭院,跑到了院墙外更深层的黑暗里。

    邢清清的目光追随着跑在最后的女人身上,在他们第一天下山的医馆大巴里,那位大姐坐在她和京墨的后面,她隐约听见大姐和身边的女孩聊天,说自己已经进来很久很久了,儿子还在等她去参加毕业典礼。

    这让邢清清想起了她和秦文山刚进来的时候。那天他们一起去秦文山的父母家吃饭,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闯红灯的卡车迎面撞来,邢清清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莫名其妙就进了井里。

    那个大姐的孩子和秦文山的父母,现在肯定担心得要疯了吧?

    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后,邢清清收回目光,无意间看到院里的铜像,后背无意识地僵了僵。

    白天的时候,铜像的脸……是朝着院子外面的吗?

    她朝着院中的铜像眨了眨眼睛,铜像背对着他们,脸朝着几人离去的方向,邢清清越来越觉得那颗被砸得稀烂的脑袋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怪异。

    就在这时,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铜像似乎动了一下,院子里传来金属的摩擦声,仿佛“它”正在缓缓地转动脑袋。

    邢清清的冷汗刷一下就流了满背,她立马转身关窗,用背死死地抵着紧闭的窗扇,童嘉叶被她抱在怀里,问怎么了?

    邢清清也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真看见了,反正现在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捂住童嘉叶的眼睛,咬着嘴唇发抖,拼命摇头:“没,没事,没事……”

    童嘉叶漆黑如深渊般的眼睛被她的手掌遮住,纤长浓密的睫羽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搔刮着她的手掌,她听童嘉叶说:“要死了。”

    “你说什——”

    童嘉叶如机器般呆滞而木然地冷冰冰道:“我们要死了。”

    话音未落,傅敏和、京墨、秦文山被闯进屋内的罗刹掼倒在他们面前,眼见着一爪子下去就要开膛破肚。

    电光石火之间,京墨反扣住罗刹刺下来的手,用力回拧,房间内响起骨骼错位的咔嚓声,傅敏和趁机将压在京墨身上的罗刹撞开。

    他们再次和罗刹厮打在一起,但这次明显落了下风,他们的反抗仿佛被风吹亮的火星般苟延残喘,瞬间就能被瓦解。

    邢清清紧紧抱着怀里的童嘉叶,惊恐看向已经被掐着脖子拎起来的傅敏和。傅敏和被拎至半空,两条长腿乱蹬,声嘶力竭朝她道:“跑!”

    这一嗓子总算让一直犹豫出不出去的邢清清做出决定,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转身就想翻窗出去,童嘉叶用双臂环住她的脖子,越过她的肩膀去看傅敏和。

    恍惚之间,傅敏和分明看见那小孩笑了。

    他的皮肤雪白无暇,仿佛玉雕成的人,无光无神的黑色瞳仁填满了整个眼眶,远远看去就像被人挖掉了眼睛的娃娃,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一切。

    童嘉叶的脸上浮现出大大小小的淤青和血迹,血液从干涸结痂的伤口里流出来,滴在邢清清身上,将她的胸口濡湿一大片。

    邢清清却仿若未觉,一手抱着他,一手抓着窗沿就想往外跳。

    “死!死!”他听见被邢清清抱在怀里的童嘉叶发出古怪而尖锐的声音,“只有我能活!只有我能活!”

    “别跳……”傅敏和挣扎道,“别出去……”

    别跳,会死,别跳。

    回来,回来。

    “小和!”

    京墨的喊声让他猝然惊醒,傅敏和猛地睁开眼睛,凄厉的哨声乘着风从四面八方传来,聚在他们周围准备大快朵颐的罗刹整齐地抬头,原本狞笑着的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

    哨声凄厉刺耳,声声催命,邢清清半条腿都跨出去了,又立马收回来,抱着童嘉叶站在窗边不敢轻举妄动。京墨抱着傅敏和,慌乱地帮他顺气。

    片刻后,哨声骤然急促,原本呆若木鸡定在原地的罗刹脸上又显露出惊惧交加的表情。

    它们纷纷扔下傅敏和他们几个已经送到嘴边的鸭子,口中发出哄乱的怪叫声,随后,贴地的贴地,起飞的起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邢清清看得下巴都要掉了,还以为自己临死出现幻觉,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傅敏和上前要接过她怀里的童嘉叶才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呜呜地哭了起来。

    童嘉叶也没多好,吓得三魂飞了七魄,说话也不搭理,逗他也没反应,傅敏和虽然对刚才恍惚之际看见的景象心有余悸,但也真怕这小孩儿给吓傻了,一个劲儿晃他。

    “醒醒,醒醒。”

    过了老半天,这小孩儿才一个激灵,就在傅敏和以为把魂叫回来了之后,童嘉叶两眼一翻,彻底晕了。

    傅敏和我操一声站起来,还以为这小孩儿给吓死了,手忙脚乱地给人放床上就要做人工呼吸,京墨站一边说你干嘛呢?

    “吓晕过去了。”京墨道。

    傅敏和悻悻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折腾到快四点,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敢再睡,开着灯硬生生熬到了天亮。太阳一出来,傅敏和就抱着童嘉叶出去找人,结果半路上这小孩儿自己醒了,吵着闹着说要回家,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回家。

    他们都要给这小孩儿闹得没脾气了,然而在观里找了几圈也没找见一个人,童嘉叶又哭得越来越凶,傅敏和只好投降,说行,下山。

    他们循着记忆来到山门,山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钥匙放在前引擎盖上,已经为他们的离开做好了准备。

    傅敏和开车,秦文山和邢清清带着童嘉叶上了后座,京墨在四周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才若有所思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傅敏和把车发动,一打方向盘,黑色的越野车就沿着山门前的窄路缓缓向下开去。

    童嘉叶坐在后座睡觉,邢清清和秦文山一左一右俩保镖似的把他夹在中间,确认这小孩睡熟后,秦文山才低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真的要下山?”

    傅敏和把着方向盘没说话,京墨有坐在副驾驶上,不停地摆弄卡在胸前的安全带:“npc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要我们下山就下去。”

    邢清清看着窗外茂盛而浓密的树荫,压低声音道:“他不是说车开不上来吗?为什么我们现在可以从山顶开车下山?”

    秦文山现学现卖:“可能也是为了提供线索?我们步行上山的时候不是救了只狐狸吗?”

    经他这么一说,傅敏和想起昨天那只小狐狸。

    那只小狐狸是在就连京墨都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出现的,而且之后,童嘉叶的师父也对那只被抱回来的狐狸表现出了敌意。

    不过那种敌意并不是敌对两方之间的仇视,反倒更像是一种警告,其中包含着对童嘉叶举动的不认可,以及对小狐狸的威胁。

    狐狸绝对有问题,但这只狐狸的出现又是为了向他们传递什么信息?

    傅敏和想不出来。

    他现在觉得很困惑,其实从第三个世界出来后,他就时常有一种无力感。

    第四个世界开始,井的行为模式似乎发生了某些细微的改变,他们所处的世界不再有像产婆、院长那样会固定发放详细任务的npc。

    苗寨里的导游和他们身边的童嘉叶相较于前几个世界的npc来说更加灵活,npc不再下达能够精准提供线索的任务,而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将他们带到特定的地点,让他们看、或者经历某些事件。

    这样的机制和模式显然降低了井中那股步步紧逼的紧迫感,但也有意无意地提高了任务难度。

    找到线索就活,找不到线索就死,有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规,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有的时候傅敏和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他像一个观众,坐在舞台下看台上精彩的表演,然后表演结束,他被邀请上台,拿着话筒简单说上一两句观后感。

    童嘉叶并没有被他们保护得很好,上山避难也没有避成,任务是失败的,但没有人死,时间也一直在往前推进。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任务不重要,还是因为任务的结果本来就是既定的?

    车轮滚过宫观门前狭窄的山路,碾上宽阔的公路,京墨坐在副驾驶上沉默着,右手用力握着左手的手腕,将周围皮肤掐得发白。

    傅敏和想得头疼,转头想和京墨说话,看他脸色不好,问怎么了?

    京墨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秦文山和邢清清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才卷起衣袖,示意傅敏和看。

    傅敏和转过目光,旋即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黑色的越野车瞬间停在公路中间,轮胎在地面上漂出几条深深的黑痕,发出刺耳的刹声。

    邢清清和秦文山被巨大的惯性往前推,砰地撞在前座座椅上,惊恐地问怎么了。

    傅敏和死死盯着京墨的手腕,过了半天才沙哑道:“是……在学校的那天晚上?”

    京墨缓缓点头。

    其他两人不明所以地看去,只见京墨左手手腕上印着五个漆黑的指印,正是那晚在学校被“方雨惊”抓住的地方。

    邢清清慌道:“怎么会这样?”

    车里陷入一片死寂,傅敏和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沉默片刻后,京墨突然道:“我怀疑这是一个标记,昨天我们被罗刹找到,也许就是因为它。”

    “你别胡说……”傅敏和皱眉。

    京墨打断他:“昨天晚上罗刹来之前,我的手腕有被灼烧的痛感,我当时没有在意,但是熄灯后,它们就进来了。”

    秦文山不安道:“未必,那些怪物那么厉害,留伤是正常的……”

    “不,”京墨再次出言打断,“我说前面那句话,不是为了和你们讨论这个痕迹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想说的是,现在,我又在我的手腕上感觉到了那股灼烧的疼痛感。”

    “我觉得它们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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