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匕见
烈山彦在白泽拿出破界旗的时候，就已做好了准备。
其实在重启四相阵之前，他就一直在做着准备。
一切利益交换都必须建立在实力大致对等的前提下，至少交易双方手中都要有对方急需的筹码，并能够保证自己筹码兑现的能力。
很明显，烈山彦并不具备这些。
他是个有名无实的魔孙，或许稷墟和小自在天中都有愿意拥戴他这个魔孙的人，可自打他遇到白泽等人开始，他们表面恭敬，可根本没有把他介绍给其他人的意思。
他唯一的筹码应该就是重启四相阵的能力，可翠羽的情况，让他不能使用这个筹码进行要挟。
他不是那些幻想自己虎躯一震就能号令魔国的热血少年。他很清楚，魔国不会杀他，他们需要自己这个幌子。但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脱离他们的控制。
双方之前的一系列谈判，根本不是讨价还价，都是在演戏给对方看。
魔国方面演出了十足的诚意，做戏做全套，甚至连行宫和营地都搭建好了。当然，如果烈山彦肯接受他们的控制，让他带领一群阿修罗长居孔雀海边，也不是不能接受。
烈山彦则是利用这段时间，以及小自在天充足的补给，多次运用世界之种推算碧游四相阵的种种奥妙。自己的战力不足以对抗小自在天的力量，但碧游四相阵重启后，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绝对有把握用这仙阵给小自在天众人一个惊喜。
在这片天地里，知道山门存在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是这几个人，也只是窥到了山门一角，震惊于那强大的实力。只有烈山彦了解略多，烈山秀、计无伤、轩诚、大师姐、破灭玄铁、世界之种，无一不是惊世骇俗的存在，那不仅是世俗无法对抗，根本就是世俗无法想象的存在！
碧游四相阵也是一样。这来自山门的仙阵，又岂是白泽他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四相者，地火水风，包含了构成世界的一切物质。以此四相为基，可演世间一切法。虽然这只是山门中一个基本的阵法，但它自带的一百零八个仙阵，也包罗了一切攻防手段。
随着四相阵的修复，烈山彦甚至可以凭借世界之种和破灭玄铁两件先天圣物，在这阵眼附近自成一方天地。眼下虽然做不到，可只要两刻时间，他就能启动四种攻防法阵，短时间内，挡住自在天的攻击，应该是够了。
为了这两刻时间，烈山彦做了充分的准备。
在这之前，他借口探察阵眼详情，用世界之种的独特能力，启动了一个规则法阵，类似众相山的规则压制，一切神通法术都会在阵眼附近受到削弱。
这也是天吴和菩萨女和他交手感到吃力的原因。烈山彦料到白泽不会将他的存在大肆宣扬，就算攻击他，埋伏的人手也是有限的。最多就是小自在天的几位魔将而已。
在神通法术受限的情况下，凭借杀剑和破灭玄铁，拖过两刻他是有把握的，更何况，他还有后手。
他没有想到的是，空间门打开，传出的竟是一声钟鸣！
钟鸣响起的瞬间，他的心神一阵恍惚，无数幻象在眼前出现，前后三世的情形交织在一起，几乎迷失自己。所幸他身怀世界之种，对一切外邪均有克制之力，只是一瞬间，便已恢复正常。
寂灭心钟！这只能是寂灭心钟的力量！
顾不得考虑太多，他拼着受伤，身形疾退出两丈，同时心底传念给翠羽，让她保护好自己。
天吴和菩萨女并没有趁势追击！
烈山彦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的情形比自己还不堪，寂灭心钟那一声，竟似是对着他们而去，自己只是受到了波及！
天吴和菩萨女呆立原地，眼神已是一片茫然。
空间门中一物飞出，正是烈山彦曾在烈山秀记忆中见到过的寂灭心钟！他觉得这画面似乎非常熟悉。
寂灭心钟背后，一道青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天地间又充塞了一个声音：“咪！”
青光化作一枚刀轮，从天吴和菩萨女身上一掠而过，又变为青光，没入了从空间门踏出的一个身影当中！
天吴和菩萨女在刀轮掠过的瞬间就恢复了神智，眼中俱是惊骇欲绝之色。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身体正中就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血线，两个人，分成了四段倒在地上！
烈山彦的心中一片冰冷。重明！
他不知道重明和寂灭心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她为何一出手就斩杀了天吴和菩萨女，但他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也算反应极快，天吴和菩萨女死去的同时，他身形再退，已闪到翠羽和孩子身前，死死护住了她们。
空间门缓缓关闭，寂灭心钟化作一团流光，落到重明身后一名全身都罩在白袍内的从人手中。从空间门中走出的，除了重明，还有两名白袍人，既然能驾驭寂灭心钟，想必是勾陈部的强者。
白泽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意外，只是恭敬的对重明施了一礼：“殿下，白泽幸不辱命！”
重明也没有怠慢，认真回了一礼：“千秋大业，只在眼前。先生居功至伟。”
她缓步走近烈山彦五丈左右，一双凤眼平静如水，却是看都没看烈山彦身后的翠羽，只是凝视着烈山彦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我，看在阿秀的份上，我会让你死的明白。”
烈山彦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殿下果然是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我也确实有无数想不通的地方。只是，殿下真就那么有把握让我死？”
重明居然很认真的道：“是的。阿秀当年吹牛的时候给我说过，这四相阵除了平衡元气，聚生能量，还暗藏无数杀阵。”
她信手指指自己身后：“只是阿秀也说过，那都需要时间。现在，你没有时间。你还是想问什么问什么吧，你的个性，只怕不甘心带着问题去死。”
烈山彦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抬头道：“殿下，我还是想试试！”
话音一落，他手中长矛斜指，向着重明突刺而去。
重明身形微退，却没有感觉到他这一矛上有任何力量。不由眉头微皱，有点诧异。
异变突生！
矛尖上蓦的出现了一滴血珠，转瞬之间就有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自血珠之上，向重明直刺而去！
剑气速度并不快，但上面附着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山海般笼罩了整片空间，重明连变数种身法，都无法躲开剑气的范围。
她只得出刀。
“吽！”
青色刀轮乍现，和剑气狠狠撞在了一起！
她一出手就是最强的第六层刀诀，斩青锋号称无物不斩，这和杀剑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无物不斩的斩青锋碰上了无物不破的变异杀剑，谁也没破开谁，而是发出一声巨响！
重明的身体被直抛出去，一路跌向两名白袍人身边，才勉强站稳。眼前青丝飞舞，她虽未受伤，却被那剑气斩下了一缕头发。
剑气也被逼退，却只是旋绕那滴血珠一周，雨工的身影慢慢浮现。
他眯着眼看向重明：“我最近的运气是不是好的有点过分了。随手还个人情，都能遇上圣器执掌。还一次就遇上两件圣器。这么好的磨剑机会，求东皇也未必求到啊。”
他根本没把对面几人放在眼里，转头对烈山彦道：“小子，你要干什么只管去做，这几个人交给我了。这次不算我还你人情，倒是又欠你一次！”
这不是虚言，更不是大话。他那日硬接了失控的破灭玄铁一击，从中领悟到那丝大破灭的意境，加上剑诀参考，终于让他的杀剑之术向着圆满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和烈山彦一样，其实都偏离了正宗的杀剑之道。烈山彦是驳杂不纯，他则是没有先天之物和正确指导，但居然另辟蹊径，都走出了一条全新的路。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实战磨砺。可放眼妖界，配成为他磨剑对手的屈指可数。影照天他是不敢再去了，剩下几位都是妖界大人物，出入无数随扈，找上门去那也是送死。
如今居然斩青锋和寂灭心钟同时现身，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若是烛青华亲自掌控寂灭心钟，他还顾忌几分，但那两名白袍人，不管是谁，肯定不是烛青华。
烈山彦也不客套，匆匆点头致谢，立刻便着手感应元气，启动四相阵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杀阵。
他那日在天机阁，借口要看阵眼的位置，其实就是在观察雨工的居所。最后选了这处离雨工最近的阵眼。
然后他借口机密，让人不能接近天机阁监测无人区的情况，自己则和白泽等人赶往阵眼。一进入阵眼，他就利用阵眼中的遮掩天机之法，白泽等人在阵外“看”到他一直在打坐苦思，实际他的真身早就悄然脱身，赶往了雨工的居处。
能不能说动雨工帮他出手，他并无十分把握。他都已经做好了和雨工交换杀剑心得的准备。
不料雨工竟然一口允诺。唯一的条件，便是他要以代形之术附在破灭玄铁之上，最大限度的感应那缕破灭之意。
重明的出现完全出乎烈山彦的意料。他虽然对雨工的实力有着足够的信心，可重明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她的行事目的和风格完全不在烈山彦掌握之中。
雨工真得能对付得了她？还是尽快启动杀阵保险一些。重明再强，也是红尘手段，和这山门仙阵相比，绝不在同一个层次。
这里是魔国的地盘，只要他启动杀阵，重明她们就无法在短期内攻进来。就算有白泽这个内应，她们也不敢在孔雀海久留。
过了眼前这一关，他只要依靠这里现成的物资，安静的守到稷墟再次渡过孔雀海。届时他会启动阵眼中隐藏的法阵，让稷墟众人明白，他能重启四相阵，也能再次毁掉四相阵。
他相信稷墟中肯定有支持自己的势力，只是并不明显而已。前世在军校短暂的学习，他亲眼目睹了在大变革中，在理想照耀下，人的思想会有多么复杂和剧烈的对撞。
每种思想都会为自己寻求寄托和归宿，魔国也绝不会例外。当自己表现出相应的力量，自然会有支持自己的人靠过来。
雨工缓缓走近重明，他身上的血腥杀气越加明显，将面前四人隐隐全部笼罩在内。白泽实力最弱，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寂灭心钟已经变成小小的一只，立在白袍人的掌心。面对雨工的迫近，竟然没有丝毫反应。那白袍人忽然张口说道：“重明，我们是来完成封印的，不是来帮你报仇的。”
此言一出，不但雨工怔住，顿时停下了脚步。就连重明也是脸色微变，似乎有不甘心的意味。
圣器执掌者必称呼殿下，这是孔雀王崛起前，妖族就有的规矩。雨工一直避免和重明说话，其实就是不愿以殿下相称。可这名白袍人居然直呼其名，而重明也没有什么反应。
重明稳住身形，再没有一丝受伤的样子。她冷冷望向不远处的雨工：“大司命，今日之事，关系到我族千秋万载的延续，不是你我意气之争，你不要自误。”
雨工越发狐疑，目光只在那两名白袍人身上逡巡。
烈山彦正在全力发动阵法，无法分心。翠羽扬声道：“前辈，人贵有信！”
雨工的脸色越加阴沉。在那白袍人开口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压力。不仅让他很不舒服，还有了一丝危险的警兆。杀剑最重心性，尤其是他的变异杀剑，讲的就是个一往无前，以身殉道。
这一犹豫，气势先自弱了几分，等翠羽拿话一挤，心下更是不悦。这女子毕竟不是烈山彦，不懂得男人间的承诺，既已答允，何必多此一言。分神之际，气势再弱一分。
另一名白袍人忽然伸手摘下了兜帽，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庞出现众人面前。他的样貌极为年轻，声音却异常苍老，冷的像万年不化的寒冰：“雨工，你敢和我动手？！”
雨工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镇定，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老师？！你居然离开了影照天？！”
另一名白袍人也摘下了兜帽：“雨工。老夫烛守言，你修为不易，是我族不可多得的天纵之才，这就去吧！今日之事，不是你能参与的。”
第一名白袍人是雨工的授业恩师，早已进入影照天修习妖族无上神通的叱石部前任大司命，曾号称水系神通妖界第一的赢鱼！
虽有授业之恩，雨工还不至于怕了他。让他恐惧的是烛守言！
勾陈部首任巫令，曾经参加过神妖大战的无敌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