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章
燕雪客:“是。”
朝轻岫好奇:在那位丞相大人面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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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雪客抿了抿唇:“……也是。”
他并未说谎,只是没说得太细,比如以往追根究底时,还有卓希声负责控场,免得双方当场火拼。
朝轻岫微微颔首,然后用铁钳拨了会盆中炭火。
燕雪客等着朝轻岫回答,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他再次出声:“不知朝门主可有指教?”
朝轻岫似乎浑不在意:“燕大人方才不是说,那些只是你的假设?”她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神色格外悠闲地看着燕雪客,“要让我来评价,这个假设倒是很有意思。不过花鸟使办案一贯讲究证据,想来燕大人也不会是个例外。”
“……”
四目相对间,燕雪客见朝轻岫态度一如既往,温和得没有丝毫破绽,还带着一丝棋局已经结束的百无聊赖。
燕雪客抿了抿唇,拱手:“今日叨扰许久,燕某告辞。”
他本也并不指望朝轻岫会说得太深,此刻也不算失望,道别后就转过身,燕雪客刚迈过门槛,却听见身后传来朝轻岫的声音——
“依照在下猜想,当日季将军想杀张伯宪,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若是张伯宪死在问悲门附近,这桩命案说不准就会栽赃到简兄弟头上。”
燕雪客停下脚步。
合适的环境最大限度地勾起了季容业埋藏在心底的杀意。
朝轻岫唇角微翘,目中却没有笑意。
——虽然季容业不是一个好对手,但既然他已经开始落子,朝轻岫就给出了回应。
朝轻岫:“至于传言说我派简兄弟去屯田兵营之事,还请燕大人细想,纵然他当时去了,又怎会不戴上面罩?”
刚刚才散开的云雾又再度逸出,燕雪客凝视着朝轻岫,只觉得对方的身影仿佛被云雾所笼罩,让人看不分明。
在燕雪客看来,对面的人似乎有种特别的力量,一直在诱导别人放弃思考,跟随她的步调前进。
朝轻岫:“燕大人或许知道,过年前该发一笔例银要是去军营的话,一位副将按理该能拿到八十两,要是燕大人想去军营,可以顺便问问,季将军为手下人准备的钱款数额是多少。”
燕雪客:“……莫非是一千五百二十两?”
他想到,要是季容业早就准备除掉一位副将,就不会去准备对方该拿的那份薪饷。
朝轻岫颔首:“应该就是一千五百两出点头。”
燕雪客忽然意识到不对——对方为什么连发多少钱朝轻岫都知道?
那究竟是季容业的军营,还是她朝轻岫的军营?
“门主不是没往军营中派人么?”
听见燕雪客的话,朝轻岫目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她温声道:“燕大人仔细想想,在下当真说了没有吗?”又道,“便是那天夜里没派,也不代表一直没派啊。”
“……”
燕雪客毫不意外地发现,朝轻岫现在的态度就是一个不否认也不承认,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真相如何,全凭花鸟使自行判断——毕竟此案不管怎么从人证上看还是从物证上看,都是季容业心存不良,意图害人却被反杀,与她朝门主又有何干系?
他深吸一口气:“多谢朝门主指点,燕某想,此案应该不日便可了结。”
双方再度道别,然而就燕雪客第二次将要迈过门槛时,燕雪客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轻若耳语的温和声响——
“燕大人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夜里那么大的雨,就算当真涂了药,又怎么会涂在可能被淋湿的礼盒上呢?”
燕雪客浑身一震。
[系统:千庄季容业被害一案(续)已解决,用户获得侦探点数1点,获得名气值3点。]
燕雪客没有停留多久,等他离开后,徐非曲走到了朝轻岫身边。
徐非曲:“察觉到简兄弟在军营出现的人可能是那个姓项的侍卫,他似乎叫做项南三。”
朝轻岫颔首。
之前那段时间,她的确曾派过人去军营打探情况,季容业身边的护卫项南三并非庸手,他必然是有所察觉,然后将事情告诉了雇主。
季容业既然已经打算好了要栽赃朝轻岫,索性提前散布了一波流言。
朝轻岫:“咱们在农庄待得也够了,眼下距离过年不剩几天,该回城中看看。”
徐非曲:“罗村长想见帮主。”
朝轻岫:“那就请她过来。”
今年冬天的天气有些飘忽,空气一直湿冷湿冷的,待在外面时,能感到寒意一阵阵往骨头缝里钻。
罗其周走进农庄时,下意识就有些放松。
这里比外面干燥,也比外面温暖,显然维护得很用心,布局还带着一种读书人的雅致。
朝轻岫现在就坐在桌后看书,她见到客人来,放下书本,露出了微笑,显得清质彬彬,比起江湖大派的首脑,更像是官学中的读书人。
当然要是罗其周更了解朝轻岫一点,就会发现,眼前的布置其实大多源于徐非曲的品味,至于跟朝轻岫有关的部分,可能是被添加进蜡烛芯里的赤涎散,又或者是摆在房梁上的备用长剑,以及放在棋盒下新买来的雷火丸。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朝轻岫的态度一如既往,罗其周的情绪则比较复杂。
她现在觉得,这位新门主的做事风格乍看内敛,实则刚毅果决不可动摇,在直接抹除对手的存在感上,与岑照阙大有共通之处。
两人不是很熟,加上千庄的人都已经退出江湖,所以此次拜会,罗其周也只是跟朝轻岫谈了谈田地的收成,明年要种什么作物,再就是过年的东西都备好了没有,仿佛当真只是在拉家常一般。
在结束了“打算再将靠近林子的那块地开坑出来”的话题后,罗其周终于问到了正题:“罗某听那些兵卒说,过些天他们可能会搬走。”
朝轻岫温和道:“好似是有此事。”又道,“千庄并非荒地,那些兵将过来看了看,觉得这块地方不合屯田的要求,便打算再去别处瞧瞧。”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安心的从容与闲适。
罗其周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她没打算深问兵卒离开的原因,千庄的居民避居在此,本就不想再沾染任何江湖上的纷争,而且他们当初与岑照阙约定,除非武林中当真出了天翻地覆的大事,否则决计不会出山。
而随着岑照阙的卸任,过去的约定也自然作废。
罗其周看着朝轻岫,觉得自己倒也不用立刻下决定。
朝轻岫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了一些,越过罗其周看向窗外,轻声道:“又下雪了。”
白色的雪会逐渐掩盖地上的所有痕迹。
落在污泥上,污泥就会变成白色,落在尸骨上,尸骨也会变成白色。
只可惜,江南的冬天很多时候是湿冷的,雪在地上难以积住,就连雪花的大小也比北边要秀气许多。
与江南相比,京畿一带的雪则更具北地风光。
郑贵人立在蒙着绞纱的窗户边,欣赏着外面茫茫雪景。天气严寒,她穿得又不厚实,却并不觉得寒冷——她身上的斗篷是用禽鸟最柔软的羽毛织成的,名为“鸾披”,中衣的材料则是天衣山庄的能工巧匠所织的凤凰锦。
凤凰锦比缎子更柔软轻薄,却很难维护,哪怕是宫廷中也很少有人能穿上。
但那些可以使用凤凰锦的贵人,每件衣服只肯上身一次,过后就会直接丢弃。
价值千金的织物,灿烂光辉的明瓦灯,以及飘荡在空中的浓郁的龙脑香气息,将整座宫殿烘托得恍若人间仙境。
郑贵人让人将香炉放在窗户边,好让这股浓到让她开始觉得刺鼻的气息尽快散去。此时如果有人揭开香炉的盖子,就会发现,一些疑似信纸残片的灰烬已然与香灰混合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有宫人过来禀报:“陛下醒了。”
郑贵人将视线从雪景上收回。
她踏着软毯走回内室时,余光从铜镜上瞥见了自己的面庞。
这是一张并不年轻,却优雅平和,让人看了就会心情愉悦的面庞。
皇帝正在饮水,看到郑贵人进门,就问:“你去了哪里?”
郑贵人柔声:“在哄十七娘,然后瞧了会雪景。”她微微笑道,“方才十七娘过来抱怨,说春腊园吵闹得很。”
皇帝好奇:“怎么,她去了春腊园玩?”
郑贵人摇头:“天气冷,我根本不让她到外面淘气。别说春腊园并不吵闹,就算吵闹,其实又哪里碍得着她,只是找件事情与我撒娇罢了。”
皇帝笑:“她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又道,“马上就要过年,你也别拘束十七娘,叫她姊妹弟兄们一块热闹热闹才好。”说话间,皇帝看郑贵人外面只一件鸾披,就索性将人拉过来,替她捂手。
郑贵人微微避了一下:“我身上还有寒气,莫冻到了陛下。”
皇帝依旧给郑贵人捂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家那个小韦大人,是不是就在江南?”
——郑贵人年少时,因为家族逐渐没落,曾被寄养于京畿韦氏家中,所以皇帝每次提到韦念安,都会觉得对方与郑贵人乃是一家人。
郑贵人:“就是她。”又道,“要是南边有什么事情办得不好,陛下一定要重重责罚。”
皇帝连忙否认:“跟她无关,你不要这样严厉,我说的是屯田兵里的那个姓季的小孩子。”
郑贵人于是叹气:“我也记得那个孩子,他们出身世家,在京中都是很听话的年轻人,到军营里混了两年,便这样不安分起来,辜负了家里的恩德,也辜负了陛下的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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