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四章
虽然各个城市都有不二斋的人,奈何随着朝轻岫的职业道路发生变化,永宁城出现了两位少掌柜同时存在的情况。
与初来乍到的许白水相比,本地大掌柜只怕会听许鹤年更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陆月楼与许鹤年还能合作无间,情况会对朝轻岫有些不利。
与在朝轻岫身边偶尔的放空思绪不同,在独自出门时,许白水还是会把闲置已久的脑子拿回来用用的。
她琢磨着十一哥跟陆月楼认识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于是干脆上门搅和一下。
能成当然好,不能成……反正损失食物与美酒的人也是许鹤年。
许鹤年从妹妹的行为里深刻感觉到了两边关系的险恶,他有点无奈:“你跑来我这边,就不怕朝门主因此疑心你?”
许白水理直气壮:“怕有什么用?”
“……”
许鹤年凝视着妹妹,觉得有哪里不对。
许白水干咳一声:“我的意思是,门主定会明察秋毫。”
许鹤年再度沉默:“…………”
他也不是没听说过朝轻岫的消息,许白水敢相信自家上司明察秋毫,但许鹤年却不敢说得如此自信。
许鹤年出神片刻,忽然道:“其实就算火拼,事后我也会要求公子留你一命。”
许白水跟着打包票:“十一哥放心,我也到时会劝帮主手下留情。”
一个是要求,一个是劝,听着就让人觉得两者可靠性存在很大区别,许十一郎侧目看向妹妹:“……你就劝劝啊?”
许白水嘿嘿笑:“帮主现在还没怎么花过许家的钱,我不好意思跟她开口。”
许鹤年听了妹妹的话后,顿时大摇其头:“连钱都没让主君花,你究竟是怎么辅佐人朝帮主的!”
许白水干咳两声,辩解:“也不是一点没花过。”她回忆了下,给兄长举例说明,“我给帮主买过馅饼买过炖菜买过点心……还买过骡子,不过最后这个你最好别告诉别人。”
“……”
许鹤年被一连串格外接地气的物品名称哽住。
他上下打量着妹妹,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我怎么听说朝帮主很器重你?”
许白水谦虚:“都是母亲教导得好。”
许大掌柜对家里孩子的培养很全面,很多事情都能做,包括但不限于砍价,唬人翻墙越户为老大放风等等。
许鹤年:“……刚刚那是质疑,不是夸奖。”
许白水闻言顿时悲愤起来,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你都不知道我算了多久的账!”
许鹤年目光有些奇异:“你到朝帮主身边才多久,能有多少账要算,难道帮里的账也要你来吗?”
许白水叹息着点头:“何止,还有问悲门这边,同样一堆堆的麻烦。”
她说得很含混,许鹤年也没打算深问下去,他沉默一会,无视时间才刚到中午的事实,挥挥手,开始赶人:“天色不早
,我不留你了。”
许白水点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闷掉最后一口葡萄酒,随即纵身就跑。
许鹤年:“……”
外面的生活果然很能磨练人,一年不见,十七妹的轻功大有长进。
他目送妹妹离去,转头对身边的老仆叹气道:“我觉得刚才有点误会,什么挑拨离间,十七妹她绝对就是来蹭饭的!”
查四玉将陆月楼的回信交给朝轻岫。
他也算饱读诗书,信中词句写的比朝轻岫那封更加文雅客气体贴,一副朝门主有命岂敢不从,江南上下无不翘首以盼想替门主分忧的架势。
省略掉缺乏实际意义的寒暄词句,陆月楼给出的回复是他愿意试着压制江南一带对朝轻岫不利的流言。
旁人说尽力而为时,有时是客气,有时则夹了几分真诚。
至于陆月楼的回答是那一种,朝轻岫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知道。
她放下信,去找自从艰虞别院事件后就再没见过面的宿霜行谈话。
如今的宿霜行已经不是问悲门的五娘子,她被封住武功,暂时软禁了起来,居住条件也挺糟糕,只比李归弦的石洞略好一点。
作为不幸暴露的内应,宿霜行对目前的待遇没什么怨言,而且与现下已经无法拼凑出下落的严良节相比,她的情况其实并不算太坏,至少她还活着,而且活得不错。倘若进程不被强制中断,还能继续活下去。
就在宿霜行觉得自己或许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时候,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白衣短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她的神色明明很温文和气,宿霜行觉总觉得有点冷,仿佛对方端雅蕴藉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更锋锐森然的事物。
宿霜行:“朝帮主。”顿了下,她改变措辞,用略显沙哑的嗓音道,“不,现在应该喊朝门主才是——朝门主如今春风得意,怎么有空过来见我?”
朝轻岫眉眼弯弯:“我是来告诉宿姑娘一个好消息,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宿霜行的面孔霎那间血色全无,她略定了定神,道:“在下早知有今日,求仁得仁,死而无怨。只不知是别人送我走,还是朝门主亲自动手?”
朝轻岫:“如果姑娘说的动手是指放你出门的话,由我来倒也可以。”
宿霜行微觉不敢置信:“……你当真要放我离开?”
朝轻岫:“不仅放姑娘离开,我还预备送你回陆公子那边。”
宿霜行觉得对方是在忽悠自己,却又觉得没必要,轻声:“为什么?”
朝轻岫柔声:“我佩服姑娘的本事,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姑娘今后肯为我做事……”
没等朝轻岫说完,宿霜行就断然拒绝:“不可能。”
朝轻岫看她一眼,也不勉强:“姑娘不必立刻答应我,只要记得,若是你日后境遇不佳,我这里还给姑娘留着位置。”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
去,流言的传播果然减弱了许多。
虽然不是人人都欢迎新的问悲门主出现,奈何时间不容浪费,在外面逍遥了小半年的朝轻岫,经由徐非曲的目光逼视,不得不去问诸自飞要来了问悲门内的一些资料,开始了解这个江南第一大帮派的势力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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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轻岫看着堆满整张桌子的书册,发出一声叹息,顿时觉得跟师思玄回贝藏居接受佛法的洗礼也不是一件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
问悲门家大业大,除了总舵跟各地分舵之外,下面还有许多镖局商队,以及大小帮会门派等等,其中有些只是与问悲门交好——比如贝藏居还有素问庄之类——还有些是直接听问悲门调派。
不过等朝轻岫上位后,原先那些听令行事的门派还会不会配合行事,诸自飞不敢保证。
除了江湖势力外,问悲门与朝中某些官吏间同样存在密切联系。
诸自飞:“有些人当年是因为得到过问悲门的帮助,才没有在官场中不明不白地死去,如果门主有涉及朝廷的事情要办,可以给那些人去个信。”
随后,诸自飞就飞快说出了一些人名。
哪怕是问悲门内部,知道这份名单的人也不多,知道全的人更少,本来只有诸自飞跟岑照阙两个,现在则多了朝轻岫。
诸自飞遗憾:“可惜问悲门建立时间还不够长,那些人大多只是中低层官吏,而且文官少武官多。大夏历来重文轻武,咱们在朝堂上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了些。”
朝轻岫仔细记忆着刚刚听到的人名与对应官职,然后到:“你说有一位昌州知府……”
诸自飞想了想,道:“此人发迹前受过问悲门的恩惠,也与咱们有过约定,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且那位知府如今又不在江南为官,未必会听您调遣。”
朝轻岫就点点头:“在下明白。”
能守着一个承诺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人实属凤毛麟角,在缺乏联络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慢慢断掉彼此间的关系。
朝轻岫:“不过以前联系少,不代表以后联系也会少。既然咱们现在有些事情想要打听,大总管帮我写封信过去罢。”
诸自飞:“不知门主想调查什么?”
朝轻岫:“我想知道朝中近来对江南官场有什么样的安排。”
诸自飞刚刚想说打听消息那样的事未必用得上昌州知府去办,却立刻反应过来,对朝轻岫来说,调查信息不是主要目的,观察一下昌州知府能否为她所用更加重要。
于是诸自飞便又报了几个名字,道:“门主要是愿意,可以给这些人也写一封信。”
朝轻岫颔首。
诸自飞问:“门主是觉得,近来朝廷会对江南做些什么吗?”
朝轻岫淡淡道:“大总管应该知道,对于孙侞近而言,最优选项是将遣人偷偷将问悲门的基业拿到手,要是做不到第一点的话,那么按照他的性格后面会如何选择,实在是不难猜测。”
诸自飞顿时冷笑起来:“他会
想要彻底击溃问悲门。”
朝轻岫:“大总管说得是,在下也觉得此人包藏祸心。
诸自飞:不过此人狡诈奸猾_[(,或者会先找点由头,来投石问路一番。”
朝轻岫:“可惜咱们在京畿一带的消息还不够灵通,若换了陆公子那边,大概早已经听到了风声。”
论起朝堂中的影响力,陆月楼比她强的不止一点,所以朝轻岫有时候会将他的态度作为判断情势变化的一个重要线索。
作为侦探,朝轻岫显然不介意摸着嫌疑人过河。
此前陆月楼帮着散播流言让人反对朝轻岫继任门主之位很真诚,奇怪的倒是他事后并不准备进一步打击朝轻岫,反而一收到查四玉送去的信,态度便微妙地软化了下来。
朝轻岫从对方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一丝违和。
她当然不会认为那是陆月楼良心发作,决定弃暗投明,于是只能猜测,也许是接下来会有威胁性更大的对手出现,所以陆月楼无法投入过多的力量来对付她。
又或者在有别人对付她的情况下,陆月楼觉得犯不着在朝轻岫这边浪费力气。
倘若朝轻岫原本只有一二分把握会有人给自己找事,瞧见陆月楼的反应后,把握也便上升为了四五成。
将近一半的概率,已然值得为此伏子布局。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谁会想要对付自己。
这个问题都不用朝轻岫亲自动脑子,就算换了帮里最爱放空思绪的人来回答,也能瞬间给出答案——想对付朝轻岫且有能力对方朝轻岫的人员名单里,大夏丞相孙侞近一直高居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