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朝轻岫沉默半晌,还是从许白水手中郑重接受了布幡。
许白水:“待会咱们怎么出发?”
徐非曲:“反正两地相隔不远,直接走过去也行。”
她的话充满了武林高手特有的轻描淡写。
许白水:“那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学过武功,还是买三匹坐骑好了,我过来时路过集市,那边的东西价格都不贵。”
徐非曲也无所谓,就把事情交给许白水去做。
过不多时,许白水果然牵着三匹骡子过来,她笑道:“本想买马,可惜小地方买马反而不够划算,至于本地骡子,价格不贵,施州那边要便宜一成。加上老板急着脱手,我最后按市价的八成买了下来。”
朝轻岫:“你是说咱们把骡子带回施州转卖?”
她想,许白水这是没计算在此期间的运费啊……
许白水摇头:“等到丘垟就卖掉——坐骑虽然不便宜,好在出手容易,细算下来,购买比租赁贵不了太多。”
朝轻岫心念微动,与徐非曲对视一眼,都露出些许笑意来。
徐非曲清一清嗓子,道:“少掌柜应该注意到了,阳英一带气候潮湿,而且多水泊,通行多用船只。”
她说得含蓄,不过许白水却已反应了过来。
难怪刚刚那位卖家如此急着出手。
朝轻岫又凑近了仔细看:“而且这三匹骡子有些不健康,不过这倒是容易治疗。”
许白水叹气:“难怪母亲总叫我多去外头走走,果然许多事情,并非坐在家中就能了解。”
换了身非白色系的衣裳后,朝轻岫干脆又为自己多做了一些掩饰。
她身上一直有草药,此刻碾碎一些,涂在脸上,让面孔呈现出一种亚健康的蜡黄之色,看起来十分容易被忽略。
许白水已经从买到滞销品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凑在旁边建议:“最好再戴顶帽子,遮一遮头发。”
徐非曲不解:“帮主头发有什么问题?”
许白水自有一番道理:“帮主头发太过浓密,不像是有经验的大夫。”
朝轻岫:“……”她看了许白水一眼,唇角微翘,“少掌柜看起来,也不像一个有经验的少掌柜。”
许白水闻言顿觉头皮一凉,干巴巴道:“……由此可见,出门在外,实在不能以貌取人。”
她是很希望进步,给别人留下“许大掌柜的优秀女儿”而非“许大掌柜的普通女儿”的印象,却不想采用太剑走偏锋的方式。
阳英一代的确多水泊,就是在附近行动,本地人也多用木筏作为交通工具,走陆路的话,就要绕一大圈,还得小心别让坐骑的腿陷入淤泥当中。
在朝轻岫之后,许白水也为自己跟徐非曲做了改装,她兴致十足,末了打开荷包,将里面的零钱全倒了出来——一共有十七枚铜钱,四两一钱的碎银,两只整银锭跟一只金锭,上头还刻着招财进宝的花
纹。
许白水忽然道:“咱们家境都不错,谁也没有试过白手起家的日子,如今既然已经隐匿身份,干脆试试看凭着自己的技艺,能不能赚到生活所需费用?”看另外两人都未反对,加了个补充条件,“在此期间,除了荷包内的碎钱外,不许动用更多资金。”
朝轻岫的目光在金锭上一扫,随后微微扬眉。
不愧是不一斋少掌柜标准下的零钱,哪怕她们不想法子打工,荷包里的钱也够她们用上小半年。
许白水默默将银锭跟金锭拿走,道:“不算这些。”
朝轻岫:“其实我已经试过白手起家。”
而且白手得特别纯粹,浑身上下连一枚铜板也没有。
其实朝轻岫也并非有意如此,主要是穿越来得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许白水:“然后帮主过得如何?”
朝轻岫原本想说自己被雇佣去打工,借此赚取生活费。奈何打工地点刘家庄虽然说了工钱可以日结,可惜还没等这笔钱到手,雇主就已然锒铛入狱,最终没能给她结账。
于是朝轻岫只得道:“最开始是靠破了命案后的官府赏银度日,然后慢慢做点零活。”
比如上门给人看诊顺便再查个命案之类的。
许白水:“……”
听上去的确很白手起家,可惜对旁人来说没有参考价值。
在两人说话时,徐非曲一直没有发表意见。
朝轻岫注意到,徐非曲虽然神色如常,眉目间却隐隐含了一丝好奇之色与跃跃欲试之意。
她忽然反应过来,徐非曲也是一个年轻人,自然会希望生活中多一些变化。
人总会期待自己不容易得到的事物,比如她年轻的时候,也对职场生活充满好奇,等工作之后,就开始惦记退休。
朝轻岫话到口边改了主意,连连点头:“少掌柜的安排很有意思,那就这么办罢。”又道,“还有那只布幡,待会正好打出来,看看能不能引得客人上门。”
徐非曲:“我听山长谈过一些医理,到时可以替帮主打下手。”
许白水:“不一斋也做药材方面的买卖,我虽未深入研习过,总归了解些常识。”
她说得虽然十分委婉,心中却十分笃定,觉得自己三人肯定能赚够生活所需,毕竟她们都有惊人技艺在身,哪怕只看医术,朝轻岫的本事也不比素问庄的弟子差。
三人商议好了后,就去跟借宿的主家告别,许白水又给了一些铜板做谢礼,然后准备往人多的地方走,招揽一下生意。
因为三人意外买了骡子,阳英这里的陆上交通状况实在有些艰难,她们至少得要一三日才能走到丘垟,而且需要提前打听好路径,再准备足够的干粮。
如此一来,手上资金就有些紧张,需要先去集市看看。
阳英本地有东西两个集市,三人过去的时候,集市中客流量大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朝轻岫只好在边缘处找个了空地,又搬了石头当做凳子,打
起布幡,看有没有对世界缺乏警惕心的路人,愿意找自己看病。
计划得很好,但可能是阳英一带的居民不算富裕,谁也没想着用自己的经济水平跟健康状况来衡量一下陌生大夫的职业水平,导致朝轻岫等人在此一坐就坐了半个时辰。
朝轻岫不以为意——她入门内功是《清心诀》,这套功夫在什么地方都能修炼,她完全可以一面等着客人上门,一面默默运转体内真气。
徐非曲同样不着急,倒是许白水有些遗憾,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正经学过做买卖的,本想靠着自己口才,带着帮主跟徐非曲一块赚钱,谁知一直迟迟未能开张。
紧邻三人摊位的摊主是个卖咸鱼的大汉,他身高七尺,体格健壮,半个时辰下来,已经跟十来拨客人做成了买卖,侧面证明朝轻岫这边无人光顾,并未全是选的地方太过偏僻的原因。
大汉原本不想搭话,此刻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三位姑娘瞧着像是外地人,怎么想到来这里来这里摆摊的?”
话说到一半,大汉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从他的表情看,朝轻岫怀疑此人本来想用的词汇是“骗钱”。
朝轻岫:“途径贵宝地,一时兴起,想着赚点路费。”
大汉听着朝轻岫的话,觉得又是奇怪又是耳熟。
徐非曲很理解——只要将“一时兴起”改成“囊空如洗”,就是最常见的情况。
朝轻岫:“而且我听兄台口音,也不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大汉笑呵呵道:“我确实是从外面来的,不过来了也快十年,跟本地人差不多。”目光在布幡上一扫,“那姑娘到底是给人看相,还是给人治病的?你瞧着,呃。年纪轻轻,自己身体又弱,旁人恐怕不大信你有这样的本事。”
朝轻岫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分明已经遮挡好了发际线,在听见“身体又弱”四字时,立刻想到,她们乔装时特地将面孔涂黄,看着的确不够健康。
她也没出言反驳,只道:“做大夫的倒不怕这样,只要能治得一一患者,自然能够取信于人。”
大汉原本只是随意闲聊,听出她言语中的自信之意,倒真的起了兴趣,问:“那姑娘看一次病要多少诊金?”
朝轻岫微笑:“开门利是,既然是第一桩生意,便不收钱了。”又问,“兄台要试试么?”
听到不收钱,大汉心中疑虑尽去,咧开嘴:“正有此意,那就多谢了。”干脆坐过来了一点,伸出手让朝轻岫诊脉,又道,“我家咸鱼好,姑娘稍后带一条走。”
朝轻岫并不拖泥带水,三指落在大汉的寸关缺上,细细诊了片刻。
大汉原本只是凑一凑热闹,此刻看朝轻岫神情,居然也忍不住忐忑了起来。
朝轻岫道:“你身上有些寒症,如今还不算严重,喝点药就好。”
集市中不少人认得大汉,他们看看一脸健康之色的大汉,再听朝轻岫说话,都忍不住喷笑出声。
徐非曲也有点紧张,很是担心帮主万一看错了病情,一怒之下将围观人群都扔到河里泡冷水,借此确保对方的身体状况与方才的诊断结果可以保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