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告辞后,颜开先问:“姑娘是想回客栈,还是去别处坐坐?”
朝轻岫:“去城内市集中瞧瞧。”
颜开先随口:“问悲门对待江湖朋友很客气,属下还以为帮主会多留一天。”
在她眼里,朝轻岫现在只有十五六岁,正是对江湖格外好奇的年纪,去别的势力做客也很正常。
朝轻岫怅然:“我自然想去问悲门拜访,只是他们毕竟是江南正道支柱,不好随意打搅。”
颜开先想,帮主一定是觉得问悲门比较忙,才不想为对方增添负担。
朝轻岫想,武林门派本就属于事故多发场所,她担心继续逗留下去,自己会撞上现阶段难以解决的案件。
……毕竟那可是江南魁首。
永宁府中虽然各处都有卖货买货的人,纵然只是停着马车在街边逗留一会,就能遇见三五个过来兜售物品的货商,不过也有几l个坊市格外热闹,属于城内默认的集市区。
颜开先不是第一次过来,直接带帮主去了安德坊附近,朝轻岫去药材店内瞧了瞧,发现市面上的都是寻常的货物,期间还混了不少质量寻常的次品,她转了一圈,也只找到一样“胡苏之木”算得上珍稀。
胡苏之木的烟气能够驱虫,只是短短一截,就要价二十贯,
物以稀为贵,药铺老板拒绝降价,朝轻岫只能遗憾地选择原价购买。
朝轻岫闲逛期间,还碰见有人在卖细棉布,原料并非以前买过的木棉,而是真正的棉花。
因为货源少,细棉布的价格不比锦缎低,朝轻岫琢磨,绢帛一类布料制成的衣服实在不适合骑马,她又没穿成皇帝,每件衣服穿一次就可以扔,于是先浅买了两匹准备试试效果。
最后朝轻岫两人又到买种子的地方转了转,订了一包棉花种子。
反正自拙帮名下如今也有田地,可以种一种看。
大夏商贸发达,虽然逛街时朝轻岫荷包里只带了数十文铜钱,不过完全可以留下客栈地址,跟店铺约好时间,让人将货物送到店内,再将货款结清。
两人走了一天,期间还去瓦肆内看了会百戏,直到傍晚才回客栈。
不二斋名下的客房十分整洁,江湖人行走在外时,难得能像今日一样睡个好觉,朝轻岫在床榻上入定打坐,直过了一个时辰,方才吹灭灯火,歇息下来。
翌日。
虽然天色还早,街上已是人流如川,
重明学院位于陪都城郊,是寿州州学,地位只在京城太学之下。
颜开先还跟帮主科普了不少有关重明学院的背景知识,为了保护书院中学生与老师的安全,院内有武林盟跟六扇门的高手坐镇。
朝轻岫完全能理解书院的安保力度,毕竟这也算是top5级别的院校了。
颜开先:“重明书院在永宁城附近,问悲门岑门主就遣了他的把兄弟李归弦李少侠去门中驻守,至于六扇门那边派来
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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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开先点头:“六扇门中人会按时轮换,现在这个月份,来的应当是她。”
朝轻岫眨了下眼:“既然如此,那要不要买些点心过去探望阮捕头?”
颜开先笑:“不用,难得过来一趟,自然得叫她请咱们吃饭。”
朝轻岫思考了一下,然后愉快地接受了颜开先的提议。
毕竟她们不是本地人,未必能买到好吃的点心。
两人先将买的布匹药材寄存在客栈中,随后骑马去了重明书院。
重明书院建在半山腰上,山中白昼来得迟,此刻还残留着少许晨雾,朝轻岫远远望去,只觉有种云山雾罩的感觉。
永宁府繁华,永宁府的城郊也比其它城市的城郊繁华,重明书院虽然位于山中,不过从山脚开始,有多处道路可以抵达其正门侧门,而且也不背靠悬崖——去之前,朝轻岫向颜开先仔细打听了书院的地理位置,了解清楚后,很是松了口气。
颜开先有些不理解帮主的问题:“重明书院又不是江湖门派,怎会设立在如此险峻的地方?”
朝轻岫道:“即使是江湖门派,最好也别建在太偏僻难行的地段。”
否则光看着就有种暴风雪山庄的不吉利感。
颜开先:“帮主所言极是。”
虽然并不完全理解朝轻岫话中的含义,但不妨碍她无条件赞成上司的意见。
重明书院所在的山原先没有名字,后来因为寿州州学被设立在了此处,所以旁人都称其为重明山。
通往书院的山道上铺着青石板,青石板上的落叶上明显有马蹄压过的痕迹,颜开先远远看到书院的轮廓,低声与朝轻岫道:“有些奇怪。”
朝轻岫完全明白颜开先的想法,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书院外围,那里每隔十步远,就立着一位神色严肃的带刀守卫。
她们可以看见守卫,那些守卫此刻多半也察觉了朝轻岫两人。
书院门口,一位护卫打扮的人扬声道:“来者何人?”
朝轻岫与颜开先对视一眼,纷纷下马步行,颜开先率先走上前去,递过周老大夫的名帖,然后拱手:“在下受施州周老大夫之托,求见韩舄奕韩教学。”
护卫的目光在两人面孔上停了一会。
颜开先出发前就特地将佩刀放入了褡裢当中,边上朝轻岫又不大像个江湖豪客,那护卫打量许久,神情方才和缓了些许,觉得说不定是保镖带着学生来书院报名的,然后道:“请二位等候片刻,我先去院中问问。”
朝轻岫在门前等候了一刻功夫,之前那个护卫才回来:“韩教学此刻无暇来此,他请两位进去坐坐。”
门口护卫虽然放了行,但看其警惕模样,朝轻岫两人明显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在旁人的带领下,直接前往韩舄奕的住所。
韩舄奕的住处位于书院东侧,朝轻岫跟着人书院中走
的时候,
[,
石碑表面刻着“知微而论1”四个大字。
“两位往这边请。”
朝轻岫向人一点头:“有劳。”
走进游廊当中,游廊中的光线被外面的阳光衬托得更加黯淡,此刻分明没有雨,但或许是因为空气内飘荡湿润的水汽,朝轻岫总有种山雨欲来的错觉。
领路人道:“方才并非有意怠慢,只是前些日子,北臷使团到大夏来,结果临走时,有那么一批人不肯立刻归国,非要多逗留些日子,朝廷竟也允了,他们原本在京城转悠,十天前却莫名跑到寿州来,听说重明书院是文采风流之地,所以非要过来见识不可。”
在领路人介绍的时候,朝轻岫左右环顾,目光停在了廊外木头做的告示牌上。
告示牌是木制的,正反面都贴着纸,正面贴了三张朱色纸,背面则贴着数张白色纸。
领路的人随口介绍:“您看的是‘朱报’,重明书院每月月初都有一次月考,成绩排在前五的人,会被列出公示。”
朝轻岫的目光在朱色纸上扫过——“学院五甲名录:高怀书师思玄路远山杜知鸣蒋若谷”“学院五甲名录:路远山师思玄杜知鸣戴兰台高怀书”“学院五甲名录:师思玄路远山徐非曲高怀书戴兰台”。
三张朱色纸,前两张旧些,后一张新些。
朝轻岫一眼就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人名。
看来徐家老大徐非曲的头疾问题在排除人工干扰后,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如今终于能够离家外出,赶赴寿州求学。
朝轻岫目中浮起一丝笑意:“能够位列其中之人,必定是才德兼备的年轻俊彦。”
领路之人听出了朝轻岫话中的愉快之意,觉得对方此次前来或许不单是为了拜访韩舄奕,也可能是想打听下重明书院的招生标准,并向着考出好成绩努力。
领路人:“告示牌背面也贴了纸呢,上面写的其实是书院中的一些轶事。”
朝轻岫听闻后,特意绕了两步,看向公告栏的背面。
她看的时候,领路人也顺口介绍了几l句。
“重明书院经常举办文会,北臷使团过来的时候,恰好就撞上了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想要削一削大夏的风头……”
学生在文会中互相较技,比的大多是书画一类,一位名叫高怀书的学生最擅丹青,他知道北臷人过来,一时起意,用画纸画了个大大的拱门贴在白墙上,使团中人没能分辨出来,在墙上撞了一跤,算是落了点下风,结果第二天,书院数名学生碰到一位陌生公子,毫无警惕心地跟人谈起了话,林告别时却听到北臷人那边发出了一阵嘲笑声。
书院学生之后才知道,那位公子其实是一位姑娘,只是特意改做男子形容,体态样貌上没有丝毫破绽,连以眼力见长的戴兰台都没看出来。
领路人:“咱们这边画书院风物,北臷那边就以人为画,算是还以颜色。”
听到这里,朝轻岫跟颜开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与其说是画技,不如说是江湖上的乔装易貌之术。
领路人:“然后北臷又跟咱们比经典,院中教学赞了杜知鸣杜君一句‘倒背如流’,结果北臷使团那边居然有人真的开始倒背书本,背的还是学院内新编纂的时文,可见当真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杜君她年轻气盛,受挫之后,连着几l天都不肯见人。”
说话间,地方已到,领路人向两人一揖,随即告退而去。
韩舄奕的住所叫独乐轩——其实就是教师宿舍,他在分给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门前挂了个牌匾,以此自得其乐。
在周老大夫的描述中,韩舄奕平日里并不太忙,今日却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总算回到住处。
刚一进门,韩舄奕就连连拱手:“对不住,对不住,今日与其它教学一道招待外客,一直耽搁到现在。”
听到对方的话,朝轻岫立刻想到书院外的守备情况,先将信件与镖货递了过去,然后才道:“北臷使团?”
韩舄奕也不隐瞒:“正是北臷使团。”
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愤然与无奈。
朝轻岫慢慢道:“北臷的使团,怎么会到寿州来?”
她说话时,有一种与年纪不符合的镇定与从容,韩舄奕刹那间忘却了对方不过是个刚刚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下意识回答道:“北臷的使团本来是去了京中,说是倾慕大夏文风,也带了些读书人过来,听说江南之地,群英荟萃,有意过来领受一番,随后孙相向圣上进言,说就当那些人是来大夏领略上国风光的游客,圣上……圣上也就允了。”
朝轻岫知道北臷,还知道这些年大夏与北臷间的战事败多胜少,在面对北臷那边的代表时,不免有些低声下气。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该叫北臷的人在大夏腹地随意走动。
朝轻岫扬了扬眉,未曾说话,韩舄奕沉默片刻,重新打起精神,道:
“今日天色已经太晚,二位不妨先在此歇息一夜。”
朝轻岫犹豫了一下。
她本来不想在重明书院内留宿,可惜韩舄奕回来的太晚,现在离开的话,就要摸黑走山道了。
朝轻岫谨慎道:“北臷的人来了十日,院中一直都没什么事罢?”
韩舄奕:“没事。”又道,“而且有山长在,纵然这些人有心做什么,也没有机会。”
朝轻岫点点头。
对方的话很有说服力。
连着十日都没事,那总不至于自己一过来就立刻触发意外事件,她又不真是名侦探。
而且重明书院是官学而非江湖帮派,从概率上来说,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生意外。
打定主意后,朝轻岫就道:“多谢韩教学美意,我二人正有此意。”又道,“阮时风阮捕头如今是否也在书院当中?”
韩舄奕:“足下认得阮捕头?”
他也是习武之人,察觉到朝轻岫呼吸绵长,明显是修炼过内功之人,又想到阮时风也是江湖帮派出身,顿时觉得也并不稀奇。
朝轻岫:“我们是旧相识,难得过来寿州一趟,所以想要见她一面。”
韩舄奕:“北臷的使团也在书院当中,她今天只怕没空。”又道,“我叫人给她送一封信,看看明日能不能过来一趟。”
朝轻岫拱手:“那便有劳。”
面对着工作到现在才下面的书院教学,朝轻岫明智地没有耽搁韩舄奕太晚,一起用完便饭后,就去了给自己两人安排的客房睡下。
翌日,如韩舄奕昨日所说的那样,朝轻岫见到了阮时风。
但过来此处的,并非只有阮时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