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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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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开先接受朝轻岫命令时,其实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让她相信帮主的判断,当下也不废话,只拱了拱手,就干脆地纵身越过墙垣,不知去向了何处。

    朝轻岫站起身,瞧了眼已经被吓坏的茶肆老板,觉得不好继续待着耽误人家生意,于是取出一串钱放在桌上。

    ——她穿越前虽然没有统领帮派的经验,却知道跟下属出去时,上司最好主动点选择付账。

    朝轻岫记得委托人的地址所在,当下不紧不慢地沿着西北长街往周记药局走去,等她遥遥看到宅邸大门时,就听到“吱呀”一声,门扉已经从里面被人打开。

    开门的人是颜开先,此刻她的衣角沾了新鲜的血迹,等朝轻岫走过来,向对方行了一礼,回禀道:“事情皆如帮主所料。”然后侧身让开道路。

    偌大的周记药局内安静异常,只有飞鸟发出的啾鸣声,朝轻岫走进大厅,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身形颤颤巍巍的老大夫。

    他的衣衫上不少褶皱与破损,像是被人绑缚过又刚刚解开。

    颜开先介绍:“周老大夫,这就是我们自拙帮的朝帮主。”

    朝轻岫走上前,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道:“此刻还算不上安全,请问老大夫,您如今可有信得过的人?”

    周老大夫看她,好半天没有给出丝毫回应,似乎已经全然接受不到外界的消息,朝轻岫又耐心地问了一遍,周老大夫麻木的眼珠才像是活泛了一点,片刻后哑着嗓子道:“城内的谭捕头,是周某好友。”

    朝轻岫:“颜姊姊,你去将人请来,我留在此地看守。”

    颜开先领命而去。

    周老大夫身体微颤,朝轻岫观其面色,知道是心力交瘁之故,而非受了什么内伤外伤,当下也不多言,一刻功夫后,颜开先将捕快带到,谭捕头直接进了大厅,与周老大夫交谈数句,向朝轻岫拱手:“多谢大侠仗义出手,救了我老友全府性命。”

    朝轻岫:“不敢当。”又道,“请问老大夫,之前似乎有个去了春华楼的人……”

    周老大夫狠狠开口:“此人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

    朝轻岫:“老大夫莫要动气,您心神受损,应该好生调养。”

    谭捕头跟着劝解道:“周兄,你先去休息,剩下的事由我与这两位侠士处置如何?”

    周老大夫本来已经精疲力尽,见到老友过来,胸中那口气顿时松懈下去,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再也坚持不住,当下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被送回房中休息。

    直到此刻,谭捕头才将周宅中的情况细细告诉给朝轻岫知道。

    周老大夫性格有些孤僻,不爱与人交际,一直未曾收徒,直到十年前一位姓孙的同窗去世,将孙女托付给他照顾,才算是有了第一个学生,然而对方天资实在平平,周老大夫不欲医术失传,准备另收徒弟,他的首徒便动了恶念,决意与外人联合起来对师父下手,只是被朝轻岫提前识破。

    等将

    宅邸内的事情处置妥当后,

    ,

    问了一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疑惑:“帮主今日是从那名闲汉的话中察觉出不对?”

    后面发生的事情颜开先都能理解,她唯独想不明白,朝轻岫是怎么距离周宅还有差不多一里路的情况下,提前发现宅邸内的问题的。

    朝轻岫:“确实如此——颜姊姊,你还记得,那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吗?”

    颜开先回忆:“他们本来没有说话,后来一人对另一人道‘时候实在太晚,还有三刻就到酉初,秋月阁应该就快散场’。”

    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后,她自己也反复琢磨过,却始终弄不明白那句话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机密。

    朝轻岫微笑:“这就是问题所在。”

    颜开先忍不住看了朝轻岫一眼。

    虽然她早就知道对方发现上官老帮主身故真相之事并非侥幸,而是实力的体现,还是能在日常相处中,一遍又一遍地加深之前的印象。

    所以帮主之前游玩归游玩,却是丝毫也没有放松过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与思考。

    朝轻岫:“那人说‘时候实在太晚,还有三刻就到酉初’,用的形容都非常精确,证明此人一直在心中仔细计算时辰,再加上他们只是在原地坐着,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做,那么多半是在等待些什么。”

    此刻时间已经不早,朝轻岫在周老大夫的授权下,暂时接管了整座府邸,也给自己一行人在对方的卧房附近安排了两间客房,如今正与颜开先一道往客房走去。

    在过去客房的路上,朝轻岫继续向自拙帮的大堂主解释:“除此之外,那两人对于等待的目标该在什么时候出现,只有一个大致的估算范围,在他们的想法中,事件发生的时间约莫是在今日下午。还有那句‘还有三刻就到酉初’,颜姊姊,你觉得差三刻到酉初这个时间,算是太晚吗?”

    颜开先想了想,回答:“属下以为,倒也没那么晚。”

    朝轻岫:“我也这般想。”

    酉初也就是下午五点,差三刻到酉初就是四点十五,换做穿越前朝轻岫都还没下班,加上如今正值初夏,距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而且大夏商贸发达,没有宵禁,桦水城这边娱乐项目不算少,纵然在外头玩上一整晚也十分正常。

    朝轻岫轻声:“所以我就去想,他们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假设说到了某个时刻,一些事件就会发生,比如学塾到了晚上就会放学,那么他们想要等这件事发生,最好是待在靠近事发地点的位置,或者至少能看到事发地点的地方,那两人当时缩在废屋前,位置跟视野都不占优势,所以他们等待的事情,只能是和面前能够观察到的区域有关。

    “他们面前最直接的事物,就是茶肆,倘若说是监控茶肆中某个人的行动,又有些说不通。”

    颜开先忍不住问:“为何说不通?”

    朝轻岫解释:“闲汉与茶肆之间的距离大约五十步,是一个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距离,两者中间没有物体格挡,况

    且茶肆中人多,

    闲汉那边人少,

    所以在茶肆内观察闲汉会比较容易,在废屋当中观察茶肆中的客人会更困难。

    “而且假若真的是为了监视喝茶中的某人的话,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坐在茶肆里面就近监视,此外,在上面的假设中,也无法解释那个闲汉为何要强调当前时间。

    “监视茶铺整体的话,道理也是一样。”

    朝轻岫缓缓道:“不像是在监视茶铺,那就只有茶铺边的道路了,不过还是之前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不坐在茶铺里面监视?

    “这家茶肆位于城北,地方偏,人流少,来此消遣的客人是熟客的可能性就更大,也就是说,客人与老板很可能是彼此认识的。

    “——那两人是外来者,与本地人待在一块,一旦搭话的话,可能会留下‘有外人来此’的印象,他们并不在意茶肆,只是不想与茶肆中的人产生交流,所以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待着,顺便等待道路上的某位或某几位行人。”

    “因为时间是下午,所以被等待的人更可能是来到城北,而不是从城北离开,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细思,那他们等待的人又是过来做什么的?

    “倘若是前来拜访的话,到下午才抵达未免失礼,那么多半是过来办事,虽然不用太早,但太晚也不合适,也就可以解释那两人强调时间太晚的缘故——酉时才上门,的确可以说是晚了一点。

    “事情总有偏差,那两人预估了所等之人抵达的大致时间后,等了许久,却发现对方迟迟未曾现身。”

    或许是夜色渐深的缘故,颜开先此刻有种感觉,朝轻岫话中的情绪变得有些难以分辨。

    朝轻岫:“再想一想他们当时的情状,那两人虽然觉得时候太晚,却不曾出发去寻找,也可以证明要等的人并不住在桦水城中,甚至也不会住在城郊。”

    毕竟桦水是小城,从城北到城郊,也不过两三个时辰。

    朝轻岫:“不过那些闲汉等待的人不可能住的很近,却也不至于住的太远,否则他们很难预估抵达的时间范围,如此一来就可以判断,被等之人的出发地点,距离桦水城的路途在两三天左右。”,

    推测到这一步,再结合对方一直待在靠近主干道的废屋周围,朝轻岫有很大把握确定,对方所等之人应当就是自己。

    一旁颜开先神情微微震动。

    她也算老江湖,之前却从未见过朝轻岫这样的存在。

    仅凭寥寥数言,就已经对旁人的意图做出了清晰的判断。

    朝轻岫:“此外他们还提到了一件事,‘秋月阁应该就快散场’。在去往西北长街的路上咱们已经知道,会散场的是春华楼,春华楼下午只演未时跟申时两个时辰,也可证明那两人对本地情况不甚熟悉。我曾经考虑过,他们这么说,会不会是准备等人到了后,自己就不必在这里候着,能够去春华楼看表演,可是话中偏偏加了‘应该’跟‘就快’两个词。

    “明明对时刻有着准确的把握,对春华楼或者秋月阁的情况却只有大致的估测,证

    明那两人对此事并不那么在乎,

    ,

    并不像是闻名已久很想过去瞧一瞧表演的模样。”

    “不感兴趣,却偏偏提到了,而且放在‘时候实在太晚,还有三刻就到酉初’后面,证明城南那边的表演跟他们等待的人,有极大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从之前的猜测可以推断出,那两人等的有极大可能就是你我,所以他们难道是打算等人到了,就带我们去看表演?”朝轻岫摇头,迅速否决了自己方才的假设,“那个人的话语中,表达了对时间紧迫的担忧,其中的重点是酉时这个时刻,而不是从申时到酉时整个时间段,然而春华楼那边的表演早已开始,就算咱们此刻立刻出发,去时也只能看到尾声,还不如去秋月阁,所以这二人的目的不会是带人去看表演。

    “跟演出有关,但不是为了看表演,所以暂时不必考虑演出的内容,咱们且从涉及这场表演的人物跟地点入手。

    “无论是春华楼还是秋月阁,都是位于城南的固定场所,它们的位置并不会随着时刻改变,有变化的只能是人。

    “秋月阁内跟表演相关的人群分为两类,表演者,以及观看表演的人,春华阁内则有三类,表演者观看表演的人,以及花钱的人。

    “其中与时间,尤其是与酉时相关的人只有两类,春华楼内的表演者跟花钱者。

    “这两类人存在一个共通性,就是在表演持续期间,都会受到旁人的围观。

    “先分析表演者,到了酉时,这些人就会结束表演,然而对春华楼中的表演者来说,若想延长表演时长,总归会有些办法,毕竟两家店有着同一个老板,尝试临时换到秋月阁内演出似乎更加保险。

    “唯独那个付钱的人,只有在表演期间会受到瞩目,等表演结束,围观之人散去,集中在此人身上的注意力也会随之减弱。”

    朝轻岫道:“于是我大胆猜测,那人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

    说话的同时,朝轻岫也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她本来不至于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都是受到了侦探系统的影响……

    朝轻岫:“不过假设我的猜测成立的话,需要不在场证明的人,首先得出身富户,所以才能一掷千金,此外这人平时应当不长于社交,连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也没几个,甚至做过一些惹人疑虑的事情,否则不必这般费事。”

    虽然帮主的话语里夹杂着几个陌生的名词,颜开先还是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道:“所以,帮主以为……”

    朝轻岫:“那两位闲汉等的是距离桦水城两三天路程的过来办事的人,他们一直留意时间,以便为待在秋月阁中的目标制造不在场证明,西北长街则是他们放哨必经之路,考虑到春华楼中的花销,涉及的人家必然家资丰饶,颜姊姊应该记得,此处可是城北,除了周老大夫外,哪位富户会愿意在此安家?”

    想到这一步时,朝轻岫必然无法对周围的异状视而不见。

    不过不幸中也有万幸,以朝轻岫当时的模样,别人就算她看着脸生,也很难猜到她就是过来保镖的人。

    毕竟自拙帮来的人实在少,而且朝轻岫还是一副闲雅文士的装扮,手上甚至还拿了小吃,不大符合一半人对走镖人士的形象预估。

    那两位闲汉之所以被识破,一方面是自己话多,一方面也是因为目标在赶路的时候没太注意自己的职场形象。

    朝轻岫:“需要不在场证明的多半是恶性案件,而且跟时效性有关,暂且不必考虑失窃那一类案件,毕竟就算在咱们进门的时候发现有东西不见,也不容易怀疑到你我身上。”

    颜开先慢慢道:“……所以是杀人。”

    朝轻岫微笑:“自然是杀人,如果镖局的人进门之后,周老大夫横死当场,而且经过检查,确定人刚刚才死没一会,别人又会如何以为?”

    颜开先苦笑:“当真如此,属下只能随帮主一道走为上策。”

    朝轻岫一笑:“不过也正因此,我当时才觉得周老大夫可能未死。”

    毕竟对方又不知道自己这边什么时候来,万一自拙帮的人到的太迟,而他们下手又太早,大约很难把一具凉透的尸体栽赃到刚抵达的朝轻岫头上,保险起见,还是确定保镖的人已经过来,再向周老大夫下手会比较稳妥。

    听到这里,颜开先心中佩服至极,由衷道:“帮主委实神机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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