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交谈
其实对于这位秦将军是不是太孙殿下，李伟成还没有完全确认。
但是，能够在这个年纪拥有镇压温言润那样第七境强者的修为，再加上虎豹骑将士对这位将军的称呼，李伟成觉得这个猜测大抵是八九不离十的。
这是一种感觉，玄之又玄，但是却确确实实地存在。
如果秦途能够听到他现在心中所想，一定能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这世间哪里有这么玄妙的感觉，能素昧平生便能认定一个人是谁，这其实只是李伟成的心理作用在作怪罢了。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总是在期盼着一位能够挽救大夏危亡的人横空出世，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大夏龙墙徐振荣元帅，也可以是那位二百余年天下师，魏歧路国师，更可以是现在失踪在大夏，传闻在游历四海的老皇帝。
之所以李伟成现在认为秦途就是那位皇太孙，完完全全就是在听到“秦途”这个名字之后，心中有了一丝的期盼。
他期盼也许那位曾经天资冠绝九天十地的太孙殿下真的能够在这种时候杀出九狱，真的能够在此刻力挽狂澜，挽大厦之将倾。
这是期望，也是祈祷。
不过不管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他能够这么想，秦途很开心。
至少，从这一点上看，云西城的世家还没有烂到骨子里，还有着像李伟成这样心存报国之志的青年。
乱世才是显示一个时代风骨和信念的最大考验。
因为小梦看的见李伟成心中所想，所以秦途才会准备见上他一面。
“秦将军。”
来到后院大厅门前，李伟成一眼就看到了倚在门框上，朝着他这边望过来的秦途。
秦途目光打量着眼前的李伟成。
年龄二十一岁，修为大概是在第五境中期，修的是儒道，身上的浩然正气并不弱，还算是个可造之材。
“嗯，辛苦你跑一趟了。”
秦途朝着他点点头，出声说道。
“不辛苦。”
李伟成恭敬地回答道，小心谨慎的样子看的秦途微微一笑。
秦途上前一步，跨过了门槛，然后坐在了这门槛上朝着李伟成招了招手。
“不用这么拘谨，过来陪我说说话。”
李伟成抬起头，看向秦途那和善的笑容，一时间有些犹豫。
但他很快就呼出一口气，定下心来，朝着秦途这边走了过来：“那在下就逾越了。”
李伟成来到秦途的身边蹲了下来，一脸认真的样子。
秦途本来是想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但可惜这家伙性子有点拗，愣是假装看不到自己的示意。
不过算了，这份敬畏是秦氏一脉三百年来的努力，能看到在此乱世还有人对皇室仍旧保持着尊重，他还蛮欣慰的。
“你觉得现在的云西城怎么样？”
秦途一开口就是直奔主题，他想要试试看李伟成能不能担得起治理云西城的重担。
“还……不错？”
李伟成小心翼翼地说道。
在他的认知当中，现在的云西城确实还算是不错的了。
“确实不错。”
秦途点点头，认同了他的想法。
“虽然温家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去支持慎王大军，但不可否认，温言润还是几分世家风骨的，这样的重担并没有砸在城中百姓的身上，若不是有你们五大世家在，恐怕云西城会是很杂乱的一番景象。”
乱世当中，首先摧毁的就是民生，民生一毁，之后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史书上常说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慎王攻下云西城之后并没有给这座城池半分的支持，反而还在这里留下的五万大军来消耗物资。
这些天来，尽力维持着这些资源消耗的就是五大世家。
若是没有五大世家在，恐怕云西城现在早就在朝着毁灭之路上大步前行。
这也是为什么秦途来到云西城之后，并没有针对这些世家做什么凶残血腥的事情。
除了温言润利用朝着民间输送资源的借口，暗渡陈仓将这些资源全部送往慎王军前线之外，其余四家倒是并没有这样的过分之举。
五大世家，不对，应该是四大世家，虽然对慎王大军妥协，成为了慎王治理云西城的工具，但是，他们能够在这种乱世当中庇佑百姓平安一方，这便已经是功德。
“你倒是实诚。”秦途看向李伟成。“一般像是这样的情况，你不是应该顺着我的话痛斥一番你们云西城五大世家吗？”
“我认为秦将军不想听那样的话。”
李伟成如实回答道。
“吼，揣摩上意，这放在朝堂上可是会有人给你穿小鞋的。”
秦途戏谑道。
“哈哈，不敢。”
李伟成憨憨一笑，试图蒙混过关。
秦途也不揪着他这一点说，而是朝着他继续问出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云家主理云西城吗？”
明明东遥云家在云州郡是慎王的铁杆，血脉宗族同气连枝，云西城云家也不会是例外，但偏偏秦途就让云家主理云西城了，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让人费解。
李伟成低头思索片刻。
其实这个问题在从会客厅到后院大厅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想透秦途的用意。
“您莫非是想要图谋东遥云家吗？”
李伟成试探地问道。
秦途摇摇头。
“那就是为了引起慎王对云家的猜忌？”
秦途再次摇摇头。
“是因为云家无罪，且云家是除了温家之外最为德高望重的世家？”
“都不对。”秦途一口否决。“你仔细想想，答案其实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了。”
一早就告诉过他了？
李伟成仔细回忆着秦途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想了半天都没有回忆起秦途在哪里说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秦将军，我想不到。”
李伟成摇摇头，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面对他的认输，秦途没有在意太多，而是缓缓开口说道：“我之前就说了，云西城五大世家除了温家之外，均没有与慎王大军有所联系，在云西城里，为慎王提供资源的人是温言润，而不是云清，这就说明了一个什么样的事实？”
没有等李伟成回答，秦途直接说出了答案。
“云西城云家，并不认慎王这个主公。”
其实包括李伟成所在的李家，云西城四大世家的责任从来都没有放眼大夏，他们所想要庇护的，始终就只有云西城。
而在云西城和东遥云家之间选一个的话，云西城云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云西城。
这就够了。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真正地将一方给治理好。”
为了自己的家，总有人会全力以赴。
所以，秦途选择云清作为云西城主理者的原因就只有这么简单。
因为他能够让云西城快速安稳下来，然后让自己好前往下一个城池。
“只是因为……这样吗？”
李伟成愣了半天才消化完秦途的所有话。
等到明白秦途的意思之后，他“呵呵”傻笑两声。
原来只是因为这样简单的原因。
只是因为云清可以做好主理人的身份，所以秦途就选择了他成为了新的城主。
这并不是说其他三家对云西城爱的就不够深沉，而是说，做为东遥云家的分支，云西城云家的表现让他在一众世家当中显得特别突兀。
简单来说，就是它用这样的取舍来证明了自己。
“你在傻乐什么？”
秦途转过头看向李伟成，一脸的奇怪。
“你好像还没弄懂自己的工作啊。”
“工作？”
“对，工作啊。”
你以为你这个副主理是白来的啊。
李伟成张张口。
对啊，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当这个副主理呢？
他一没有资历，二不够实力，三也不是李家家主，在身份上也没办法和那些叔叔伯伯们站在同一个层次，要不是现如今李家真的无人可用，那么他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顶上来。
简单来说，虽然现在莫家和程家看似是认可了他的身份，可这只是一时迫于秦途的强权，等到秦途离开，他这个副主理的身份指不定要受到多大的质疑。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秦途看着他，淡淡说道。“等到我离开云西城之后，你就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云清去做，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充当我的眼睛。”
“您是想让我当间谍？”
李伟成眉头紧皱。
这与他的道义不合。
秦途再次歪歪头，那目光，怜爱得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感觉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要不然把这家伙给踢了吧，但凡换个伶俐点儿的过来都不至于这么费劲。
“额……”
察觉到秦途那毫不掩饰的目光，李伟成讪讪一笑，他明白应该是自己理解差了，可他又真的不知道秦途这是什么意思。
“请将军明示。”
秦途翻了个白眼，然后身子一歪，靠在了门框上：“我让你充当我的眼睛，又不是让你盯着五大世家，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着云西城的百姓生活如何，云清主理城中事务，若是一切正常，那便什么都不用和我说，即便是脑子抽了和慎王大军私下里联络，这也无妨，我要看到的，是他作为一城之主，有没有因为一己私利而罔顾民生，你的工作就是这样，若是他没有，那你便是一个被架空的副城主，什么都不用管，处理好你们李家那部分事务即可，但如果他步上了温家的老路……”
秦途眼睛微眯，从那双眯着的眼睛中，李伟成感觉到了淡淡的杀意。
他神色肃穆，认真点头：“我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温家的取死之道并不全是说他调动资源给予慎王大军，这位秦将军压根就不看重这一点，乱世当中，各为其主者比比皆是，即便是当初夏太祖伐商之时，手下也收拢过一众商朝旧臣。
可是，他在乎的，是温言润当初身在云西城主理者这个身份的位置上，却罔顾百姓，将所有名义上用来支持城中民生的资源全部调动去往了慎王军前线那边。
假如说，他并没有全部调用，或者说，他并没有假借这个理由，甚至于他如果只是五大世家家主的一员，而并不是五大世家共同的主持人，那么也许今时今日也不会被秦途当场处死。
这位秦将军虽然心狠，但是却能够容人。
他不能容忍的，是温言润和温家并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在其位者若是不谋其政，那么就是他最大的过失。
越高位者越是如此，失职，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罪过。
尤其是温言润所为若是有一点一滴的偏差，或者说若是没有被揭发，长此以往下去，恐怕真的会给云西城带来不可避免的伤害。
“可是我没有反制其余三家的能力。”
李伟成望向秦途，开口说道。
“我在李家只是公子，还没有接触到李家的核心。”
“云西城之前的五万守军现在留存下来的大约还有三万多人，这些人里我会挑选一部分秘密划入到你的麾下，这样够吗？”
“足够。”
李伟成点点头，同时心中也掀起了惊天的波浪。
五万人剩下了三万多人，也就是说这位秦将军带着那三百虎豹骑足足斩杀了一万多人吗？
何等战力。
即便是放在大夏三百年历史当中，这样的战绩也是独此一家。
太强了。
“那便下去吧，具体怎么和我联络，小梦会和你说的。”
秦途摆摆手，一脸的无聊，总算是和这家伙解释完了。
要不是李伟成身上那还算浓郁的浩然正气，秦途真的没打算选这么个呆瓜来做这样的事情。
不得不说，儒道的修行方式确实值得让人称道。
浩然正气真的是辨别人心好坏的一个重要参考。
虽然不能做为标准，但确实能筛选一大部分的忠义良善之人。
这也怪不得儒家能成为大夏朝堂之上的一股中坚力量，在玄幻的世界当中，他们的修行方式真的就是朝着治世贤臣的方向去的。
心不正者没办法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
“对了。”
李伟成刚刚走到后院门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还不问清楚，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转过身，看向了秦途的方向。
这个时候的秦途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目光有些空洞，像是在出神。
见此，李伟成直接开口：“秦将军，能否告知您是否为我朝太孙秦途殿下？”
秦途摆摆手，一句话都没有说，示意他赶快离去。
李伟成见此抿了抿嘴唇，他深深躬身，朝着秦途作了一揖，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一切什么都没有言语，但一切，又都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