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松锦之战（四）
洪承畴冷笑一阵，说道：“哎，怪我识人不明啊，我早就应该想到，大同总兵王朴当年在河北巨鹿跟随总督卢象升决战满鞑子的时候就畏敌如虎，抢先逃跑。前几日有幕僚说他是逃跑总兵，建议我夺了他的兵权，我当耳旁风，如今悔之晚矣。”
陈重才赶快打断了洪承畴的愤慨。
急忙说道：“大人，外面很乱，赶快上马吧，随时应变不测啊。”
洪承畴点了点头。
吩咐道：“赶快通知各营人马固守营垒。”
“是，大人。”
等到陈重才领命出去后，洪承畴走出大帐，忽然看到辽东总兵曹变蛟带人奔来。
曹变蛟到了他的面前下马说道：“总督大人，赶快上马移营吧，外面人马踩踏，混乱不堪，死伤枕籍。”
洪承畴顾不得这些，他忙问道：“都有谁逃走了？现在还有几支人马？”
曹变蛟拱手说道：“大人，听说王朴和吴三桂逃往杏山，马科，李辅明奔往塔山。唐通也跟着往南逃走，现在就剩下我部人马，还有白广恩和王廷臣将军两部人马。”
洪承畴一边上马同时叹息道：“哎，大势已去，九镇兵马如今就剩下三镇。”
洪承畴刚刚上马，就听到远处战马嘶鸣声和满鞑子吹起了冲锋号角，喊杀声震天。
原来皇太极早有预料，早就派人阻击遁逃的明军。
同时多尔衮亲率两万多大军趁机围攻洪承畴的大营。
曹变蛟催促道：“大人，赶快移营吧。”
洪承畴摇了摇头。
对身旁的亲兵吩咐道：“不，我不能走，我此来报着必死之心，倘若现在遁逃，剩下的这三支人马必然军心瓦解。到时候恐怕就会全军覆没。告知众位将军，务必固守好营垒，安抚好将士，只需将靠近的满洲兵用弓弩火炮击退即可。”
曹变蛟也慨叹道：“大人，我追随你多年，现在也到了报恩的时候了。我必然跟你同进退。倘若你有失，我绝不会独活。”
洪承畴大为感动地说道：“曹将军，我等为国尽忠，也是无限荣光。”
等到曹变蛟回到自己的营垒后，洪承畴在骑马检查了各个寨墙的防守情况，同时好言安慰了众位将士。
多尔衮带大军前来，看到洪承畴的营垒灯火通明，依然固若金汤。他十分疑惑。
他在心中想道：“兵法有云，虚虚实实。我就不信洪承畴还有战心。”
想到这里，他派两千步兵越过宽阔的壕沟。强行发动了进攻。
这两千满洲步兵来到寨墙边上的时候。忽然明军大寨内鼓声擂动，寨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持弓弩的明军，一时间箭如雨下，数十门火炮齐发。打的清兵措手不及，在寨墙边死伤一片，有部分清兵见势不好，开始往壕沟方向退却。
但是大多数清兵悍不畏死，在一名参领斩杀了几名后撤的清兵之后，又开始奋勇登寨。
洪承畴和辽东巡抚邱民仰在寨墙看到几处寨墙在清兵的大举进攻下岌岌可危。
于是亲自指挥向清兵开炮。炮弹不断在清兵的密集处炸裂。清兵惨叫连连，队伍也开始混乱起来。在进攻了一个时辰后，清兵依然不能冲破洪承畴的大营。
多尔衮看到洪承畴依然坚守阵地，为了避免损失，因此下令步兵撤回。
这时候，曹变蛟派来的一千援军也到了。
洪承畴的大营更是稳如泰山。
洪承畴望着清兵慢慢退却。对身旁的邱民仰说道：“清兵利于野战，在城防战上却数次败于我军，可恨那些守城将领闻风遁逃，不肯卖命守城。不然我大明也不至于今日。”
邱民仰叹息道：“哎，谁说不是呢。我在辽东的两年，见证了我军士气确实不高啊，前线士卒欠饷十分严重，而且辽东兵数次败于满鞑子之手，更是畏战不前，而且因为朝廷发不出饷银，只能靠本地的世家大族支助，因此家族兵盛行。朝廷派来的将军无法管束，多数都有来无回。这是无解的难题。”
洪承畴听了这一番见解，也是感到头脑巨大，无法释然。
他将额头凌乱的发丝插到耳后，又将衣服上的尘土揩去。
一向爱干净的他此刻也尽力保持抖擞的容貌。
他吩咐将士们准备做好退守松山堡的准备。
清晨的时候，他得到奏报，说逃跑的五位总兵在半路上遭到围追堵截。部队损失不小。
洪承畴苍白的脸上带着怒意。一挥手，让来人退下去。
他带着人马和总兵官曹变蛟以及王廷臣，白广恩的人马立刻撤退到松山堡方向。分列十余个营垒。同时下令将士们就地挖掘高沟，高筑寨墙。以便防范清军的随时进攻。
洪承畴又派人清点了一下人马，加上逃脱不及退回来的部分溃兵，仍旧还有三四万人马。
在固守松山堡之后，他派出数股游骑去打听吴三桂等几位总兵的下落，同时也在探访监军张若林的安危。但是张若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洪承畴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等到游骑回报后，他听说吴三桂和王朴两位总兵已经逃入杏山，而马科和李辅明则一路逃到了塔山。逃入杏山的吴三桂和王朴也被清军给包围起来。一直到海滨，都被清军牢牢控制了。
洪承畴此刻打算前后夹击的希望也成了泡影。
虽然他嘴上说与满鞑子决一死战，但是他知道现在早已经绝无可能，为了保存这剩下的三四万明军。他想着如何能够退回宁远，以图整顿兵马，再战满清。
傍晚时分，他让大军好生休息一阵，同时召集曹变蛟、白广恩、王廷臣三位总兵官秘议。准备二更时分直接偷袭在松山和杏山之间的清兵大营，准备发动突围总攻。打清兵一个措手不及，再趁机吸引清兵主力回防，以图夺路奔回宁远。
洪承畴的计略可谓是胆大心细。他将进攻清军大营的重任交给了曹变蛟。
在送走白广恩和王廷臣之后，洪承畴单独留下了曹变蛟。
他对曹变蛟带着深切的厚望，他没想到在危局中，能够守在他身边的却是一位曾经受过他严加苛责的总兵官。
洪承畴嘴巴微动，欲言又止。
曹变蛟跪倒在地，眼含热泪。
他拱手说道：“大人，变蛟此去正应了名字，此次进兵，我必然如同蛟龙一般，搅的清军鸡犬不宁。要是我侥幸斩杀虏酋皇太极，那我也死而无憾了。算是报了大人的栽培之心。”
洪承畴心中愁苦，他想要一把将曹变蛟拉起来。但是曹变蛟跪在地上纹丝未动。
洪承畴嘴巴颤抖地说道：“曹将军，这次要真能逃出生天，我一定奏明皇上为你请功。我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也是难为你了，如今无人可用，只有你一颗赤胆忠心，守护在我身旁未曾抛弃。我心难安啊。”
“大人不必难过，将军战死沙场，乃是十分荣幸的事情。变蛟去了。”
说毕，在地上给洪承畴“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带着决然的神色，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