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虞鸢看着这番场景,并未察觉出任何不对劲,只笑道:“踏雪真是一点儿不怕生,见着个人便往上蹭,看来以后得好好看着了。”
说罢,便示意海棠将踏雪抱了回来。
随后又道:“你父皇刚经历丧子之痛,若是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你切勿顶撞他,忍忍就过去了。”
“是,儿臣不会顶撞父皇的。”江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见他欲言又止,她便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不是紫宸殿,不用如此拘谨。”
江临闻言垂下眸,再次抬起时,已有几分小心翼翼沉在眸底,“母后,儿臣想问儿臣可否,留在凤仪宫用午膳?”
虞鸢着实愣了一愣。
她与江临的关系虽不生疏,却也算不上多熟络,见了面至多也是叮嘱几句罢了。因此这个要求在她看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于是问道:“怎的突然要在这儿用午膳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今日”他顿了顿,低下眼帘,“今日是儿臣的生辰。”
虞鸢怔了下,旋即笑道:“原来如此。是我不好,竟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没来得及准备贺礼。”
说完,转头望向海棠,“去将我房里那块”
话音未落,江临倏忽打断道:“母后,儿臣不用贺礼。能留在这儿同母后一起用一顿午膳,儿臣就已经很满足了。”
听着这番话,虞鸢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几分心疼。
这孩子打小便没了母亲,以往生辰先后也从未为他庆祝过,皇帝就更不用说了,怕是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好多次生辰。
如今提出这番要求,想必也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思念母亲了吧。
虞鸢怜惜地望着他,微微笑道:“那今日你便留在这里,我吩咐御膳房多做些你喜欢吃的,再做碗长寿面给你。”话落,便示意海棠吩咐下去。
海棠离开后,二人便摆了棋盘消磨时间。
她从未和江临下过棋,如今下了一把才知他的棋艺竟如此高超,步步紧逼于她,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吃掉了她所有棋子。
看着满盘黑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输了,这还是我头一次输得如此惨烈。”
“再来一把。”江临微微笑道。
而后两人又开了一把,这次江临的棋子不再紧逼于她,而是吃一颗失误一颗,吃两颗失误两颗,直到只剩最后一个棋子,他拿在手里观察着面前的棋盘,斟酌半晌后,眼尾不经意流露出些微笑意。
“啪”一声,他下在了一个极为明显的陷阱里。
“你输了。”虞鸢收走他最后一颗棋子,弯唇看向他,“你的演技真拙劣,让我也不是这般让的,至少演得像一些,别被我一眼瞧出来才好。”
他也笑,“母后教训得是,下次一定演得更像一些。”
话落,虞鸢垂首笑得更深了,心情少有的轻松愉悦。
江临看着眼前展颜欢笑的女人,不禁愣住了神。
他在宫里住了二十二年,可能见到虞鸢的次数屈指可数,之后便一直在北境待着,回宫后更是只见了她四次。
而这每一次里,他从未见她这般笑过。
抬起头来的虞鸢见他想事情想得出神,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在想什么?”
江临回过神,道:“在想…明年的今天,母后还会陪我一起过生辰吗?”
她愣了愣,只当这孩子是想母亲想得紧,便回道:“自然会的。只要你在宫里,今后每年我都陪你一起过生辰。”
“那就这么说好了,母后可不许骗我。”
“我是皇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昨日落了雨,今日院子里空气尤为清新,微风拂过时也未有丝毫寒意,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江临便在这番完美里静静望着她微笑,仿佛透过眼前的人,他便能看见今后每一年陪在他身边的日子。
他等待着,也期待着。
很快便到了晌午,两人去了外殿用膳。御膳房今日做了一桌子的珍馐美味,看着便十分有胃口。
海棠今日去吩咐御膳房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三皇子喜欢吃什么,而御膳房的大厨们也不知道,可她又不敢回来重新问,便让他们将荤素热凉和酸甜苦辣都做了一道。
最后配上一碗长寿面,齐活!
虞鸢与他坐在一起,将桌上的长寿面推给他,道:“快尝尝,吃几口图个吉利便可。”
于是江临拿起玉箸,尝了一口面前的长寿面。
虽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厨子做的,但长寿面到底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味道仍旧是那个味道,并无特别之处。
可偏偏他吃着,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长寿面。
吃过面后,虞鸢又加夹了好些菜给他,堆得那碗里足有一座小山高,看向他的眸中尽是母亲般的疼爱。
其实她的确一直把江临当作孩子看待,倒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后他是皇子,而是因为,她曾愧对于江临的母亲。
这是一段尘封在记忆里的前尘往事,就不再提了。
虞鸢正要垂首吃一口自己碗里的饭,身旁的人忽然端了一碟酿梨递到她面前。
她蓦地怔了一怔。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菜,可除了海棠没有人知道,就连御膳房的大厨也不知道,因为她并不经常点这道菜。
酿梨是甜口菜,主要食材除了雪梨之外,便是莲米、蜜樱桃、白糖、薏仁和百合,味道十分的甜,她每次吃过心情都会好起来。
可在宫里生活哪能随意暴露自己的口味,因此尽管再是喜欢它,她也不会经常去点这道菜。
虞鸢微微蹙起秀眉,转头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江临明显愣了一下,“母后喜欢吃这个吗?儿臣也是。”
见他这般反应,虞鸢顿时松了口气,暗暗怪自己实在太过疑心。
随即笑了笑,“是,我一贯爱吃甜口,只不过在宫里生活你也知道,不好向旁人透露出自己喜好。但是酿梨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我每每有不开心的事情,只要吃过它之后心情便会好起来。”
江临也稍稍勾起唇角,黝黑的瞳仁里莫名有些深沉,道:“真巧,儿臣也是如此。”
“好了,快用膳吧,再不吃这些菜都要凉了。”
“是。”
二人停下话题,分别用起膳食来。
一炷香后,宫女们将桌上的膳食撤走,海棠奉上两杯热茶给他们。
江临在凤仪宫待得够久了,再待下去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因此他饮过茶后便离开了凤仪宫,虞鸢也抱着踏雪回了里殿小憩。
今日之后,皇帝似乎真的已经走出了悲痛,翌日竟破天荒地去上了朝。并且除了脸色有点憔悴之外,处理起公事还是同以前一样果断,丝毫看不出前几日悲痛欲绝的影子。
太子遇刺一案交给了大理寺去查,江临则作为皇子协助调查。
皇帝发话,一月之内大理寺必须查清刺客的身份以及刺客背后的势力,否则,涉及办理此案者,全部流放。
虞鸢不知他是真的心急找出幕后指使,还是只为了针对江临,好有个正当理由将他放逐边境,她能做的只有在宫里祈祷,望一月之内能有个结果。
之后的日子变同往常一样,皇帝一次也未曾来过凤仪宫,不是宿在明恩殿,就是宿在未央宫。
不用去应付他,她自然也乐得自在清闲。每日逗逗猫,看看书,再下下棋,日子便这般一天天过去了。
偶尔她会听海棠说从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听说,大理寺的案子已经有了些许进展,那刺客既不是朝中大臣的人,也不是其他宗室子弟的人。至于其真实身份,大理寺还在查证之中。
许是因案子太过棘手,江临自那次过完生辰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凤仪宫。海棠同她讲述这件案子的进展时,有时也会提起他。
说是他日日宿在大理寺,连重华宫都不曾回过一次,每日不是埋头在卷宗里,就是四处走访查案,听说连大理寺卿都自愧不如。
虞鸢听着这话,本应为他感到欣慰,可心里却不自觉泛上一股心酸。
江临是个十分优秀的皇子,丝毫不比前太子差,只因出生低微遍从小受尽白眼,连他的亲生父亲都不喜欢他,甚至还骂他贱种。
若是他能有前太子那样的出身,如今应该大有一番作为吧。
可世事就是这般无常,站在高处的人不一定有才有德,而有才有德的人不一定能站上高处。
只希望这件案子破了以后,皇帝对他的看法能稍稍改观一些,也给他一个机会施展拳脚。
虞鸢带着这样的愿望过了一日又一日,很快大半个月过去了,遇刺一案终于迎来了重大突破。
彼时她正在回廊上逗踏雪玩耍,海棠急匆匆地从外殿跑过来,边跑边喊道:“娘娘,查出来了!查出来了!”
“这么毛躁做什么,快坐下喝口水缓一缓再说。”
海棠顾不得礼仪,咕噜咕噜怪下好几口温水,喘了几口气这才道:“娘娘,奴婢方才出去打探消息,您猜我打听到什么?大理寺将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哦不对,应当是三皇子查出了刺客的身份!”
闻言,虞鸢从地上起身,坐到海棠身旁,“那刺客到底是何身份?”
虽然凤仪宫此刻没有外人,但海棠仍是四处望了一圈,然后凑近身子低声道:“听说,是前朝的人。”
“前朝?”她顿时心下一惊,“刺客若是前朝之人,那这件事情便不简单了,他身后一定有股非常强大的势力支持着。”
“听说陛下也是这么说的,随即便让大理寺装作防卫疏漏,故意放跑了那刺客,以此引出那背后之人。而后又派了三皇子去跟踪他,只是没想到,三皇子一路跟着他到一片竹林时不小心中了他们的埋伏…”
话音未落,虞鸢下意识地扬声道:“他受伤了?”
海棠从未见自家主子如此紧张过,懵了一瞬,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是受伤了,不过太医说只是皮外伤,修养一段时日便…”
又是还未说完,便见主子匆忙走进里屋套了件外衣,而后吩咐道:“海棠,去准备凤辇,我要去重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