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琥
巡狩军以最快速度逃离墟丘周边,向白虎族聚居地的方向撤退。
“部落里都是平民,他们手无寸铁根本无力抵抗煞气——我们不能往那边走!”白琥道。
“你懂什么!部落至少有守卫巡逻,再怎么说也可以祝我们一臂之力。至于那些平民……难道我们就不是平民了?”
“对!我们的命也是命!凭什么我们就要牺牲!”
白琥何尝不知他们的心思,因此并非没有对策:“我们上遗骨山去!我以少主身份担保,护山大阵会为你们打开,到时候我们和殿卫汇合一处,协同退敌!”
西洲的军事力量大致分为四股:
守护边界的守边军,目前是和平年代,边界殊无战事,所以默认是给新兵熬资历的地方,真正的精锐都不稀罕干这个。
部落里的巡逻守卫队,维护日常治安,偶然应付平民引起的突发事件。由于反伤禁制的存在,现在的犯罪率极低,这帮人摸鱼也摸了小一百年,整体素质都比较低下。
墟丘巡狩军,平时负责维持流放到墟丘的犯人的秩序,月圆时刻清除煞气猎杀厉鬼。战斗力饱受打磨,仅次于殿卫。但由于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人员组成也良莠不齐,风评相当不好,纪律也很松散。
最后就是殿卫,殿卫驻扎于只有纯血灵族才有资格居住的遗骨山上,日常负责守卫宫殿和贵族的安全。殿卫经过严格的选拔,其中不乏贵族子弟,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灵族最强大的军事单位。
殿卫守护下的遗骨山,自然是灵族最安全的所在。
得到这样的承诺,巡狩军无不精神振奋,按照白琥说的向遗骨山进发。
“遗骨山那么神圣的地方,我还从来没踏足过呢……”
“就是啊,想不到会因为这种原因……”
“有没有可能面见族主呢?听说白璃大人率真可爱,也没有婚约在身……”
“异想天开!我也就只敢想想她身边的侍女……”
遗骨山供奉着初代神兽遗留下来的骸骨,是灵族的圣物,流淌着神兽血脉的灵族历代受到遗骨庇佑。山上贵族率先受领福泽,山下部落里的平民多少也能获得一些辐射。
因此,进入到聚居地带附近,煞气追踪的速度明显减缓,越深入越显踟蹰。
“不要掉以轻心!鬼王初现世时形态还不稳定,等它凝聚到足够的煞气就什么都晚了!必须尽快上山和殿卫汇合,在鬼王强盛之前将它击溃!”
不管巡狩军将白琥的话听进去多少,他们逃命一直很可以的。
到了遗骨山下,白琥率先上前一步带路,却被一道阵法挡在外面。
——护山大阵开启了?!
白琥心下一凛:遗骨山寻常就有禁制,用来阻拦低等级血统的灵族进入,但护山大阵却会将山外来客一视同仁地拒绝,非必要时刻不会开启。
她抬手解阵,心头却疑窦丛生:巡狩军在鬼王降世的第一时间就往回赶,这还没把消息送到呢,怎么护山阵就启动了?是有人提前潜回去报告了么,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见殿卫下来迎战?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开山让巡狩军进去。作为纯血灵族和族主继承人,白琥有绝对的权限通过护山大阵。
然而,她结了印也念了咒,护山大阵竟然纹丝不动。
苟琰上前问:“出了什么事?大伙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白琥咬牙道了声无事,划破手心,以血结印,向护山阵昭告自己的绝对地位。
护山大阵仍然毫不留情地将她拒之门外。
身后渐渐起了骚乱。
“说好的带我们上山,为什么不走了?”
“就是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是个死胡同,如果不能与殿卫汇合,我们岂不是孤立无援!”
“还不如听我的去部落呢,至少人多势众……”
陡生的变故令白琥的手指微颤,她不信邪地又划出一道血痕,再度结印启封,收获的却是又一次的失望。
就算鬼王降世,也没有令她乱了方寸,此刻却感受到一股穿心的寒意。
苟琰不掩烦躁地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白琥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使出全身的力量紧紧握拳,转身对巡狩军道:“护山阵打不开了,是我辜负了你们。眼下已经无路可退,那就随我一道去迎击鬼王!”
巡狩军顿时炸开了锅——
“说好了带我们逃命,现在又要我们送死?!玩我们呢是吧!”
“白虎族有你这样的少主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刚才被煞气弄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白琥的利齿难耐地磨了磨,如果不是有反伤禁制,她或许会忍不住咬死这群人。
或许放任他们逃跑能令自己的处境好一些,但她知道绝对会有大波人跑去部落,生死攸关的时刻,任何人的良知都不值得信任。
她厉声道:“临阵逃脱者,按律当斩!杀鬼本就是巡狩军的职责所在,谁敢违抗律令,此战之后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不是我们不战,是你出尔反尔在先!”
“对!说要跑的人是你,说不准跑的人也是你,苟琰队长都没说什么,你又算什么东西!”
“还说我们不得好死,此战之后,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你从少主之位上拉下来!”
“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们的族主!”
白琥已经心如坚冰,她神情冷漠,决然道:“不管日后如何,此刻我仍是你们的主人。”
随她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道血脉压制的律令。
继承了神兽血脉的纯血灵族对普通灵族有着绝对的权威,可以通过下达律令,唤醒他们血脉中的恐惧,令他们在痛苦和羞辱中被迫臣服。
只是,血脉压制作为极端手段,默认面对敌人时才能使用。历任族主若有对子民使用律令的,都会被钉上暴君的耻辱柱,随时面临被推翻夺权的风险。
白琥从来都渴望成为合格的继任者,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动用血脉压制的时候。
迎着所有人屈辱和仇恨的目光,她咽下喉头诸般滋味,下达命令:“全军听我号令——前进!”
……
血脉压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一个人压制一群人。
一个雌性压制一群雄性。
在战场上,一个首领压制一群士兵。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在当前情况下使用律令的损耗都太大了。
白琥知道自己早晚要支撑不住,但能拖多久是多久吧,她甚至开始觉得,死在这场战役中就是自己应有的归属,心中由此再无惧意。
随着鬼王凝聚的煞气越来越多,随从的厉鬼也越发强势,进犯的空间不断拓展,巡狩军纵然竭力抵抗,仍然被逼得步步后退。
白琥不仅要压制巡狩军的反抗,指挥他们作战,还要负责战斗和治疗,精力早已左支右绌。
一道黑影从侧方袭来,白琥正要躲闪,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虽然那人力度不大,但足以令她迎面撞上来袭的煞气,顿时肩膀传来剧痛一阵——
右肩被煞气穿过,捅出一个血洞,差一点就贯穿她的心口!
“你——”
背后那人被从她伤口喷出来的血液溅了一脸,笑得阴森:“你的压制力正在减弱,迟早控制不了我们……到时候,我要你先替我们偿命!”
白琥捂着伤处,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正要说什么,忽然面色煞白:“闪开——!!”
她看到那道煞气一个急转弯,从这人背后折返回来!
这人意识到什么,正要躲闪,却发觉腿脚已经软了——本来,有血脉压制在,白琥的命令他是会绝对遵从的。哪怕他的身体做不到,也会因为律令爆发出超越自身的潜能,强行完成律令的要求。
可恰恰因为白琥受了重伤,精力再打折扣,这道律令反倒失去了效力。
白琥咬紧牙关忍住疼痛,正要拼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拉开,却不料被这人反手抓住前襟,猛地一扯——
他要拿她当挡箭牌!
煞气扑面而来,白琥绝望地闭上眼睛。
“锵——!!!”
金石迸裂之声在耳边炸响,意料中的死亡并未到来,白琥蓦然睁眼。
一把重剑从天而降没入地面,将周遭煞气震得粉碎。一个男子足尖轻点立于剑柄之上,怀中抱个姑娘。
那姑娘从男子肩膀处探出头来,露出俊眉星目的一张脸,目光乍惊乍喜地锁定她:“白琥!!!”
说着从男子身上跳下,直奔她而来。
白琥麻木的身心忽然能感觉到疼痛了,紧绷的神经在触到宁蕴指尖的温度时,瞬间松懈。
宁蕴接住白琥倾倒下来的身体,夜色太黑还没看清楚,就先摸到一手的粘腻,温热而汩汩流淌,一股铁锈味随即扑面而来。
登时心跳骤停。
“剑尊——白琥她!”
“死不了。”乾明剑尊的声音在煞气呼啸中格外清越,回首目光凌厉扫过众人,“都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