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镜子
第87章：顾祈洲压力陡增，哪怕他面前这尊神祗并不完整，丧失了作为一位神祗最重要的神元之力。但哪怕是这样的战霄，依然很是可怕。顾厌珩愣住片刻，“他是？”
他见过战霄，但此刻战霄的容貌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张英气而俊美的面容宛若笼罩着神曦，神明的尊容不可被凡人窥视，只能看见一双神性而锐利无比的金色眼眸。顾祈洲心情稍微凝重，“少说废话！”
没了平日的兄友弟恭，他恶劣的心情彻底展露。此刻无情呵斥，但同时提着血刀步向前方，他下意识地挡在了顾厌珩身前。在察觉自己这个行为时，他心里溢出了几分嘲讽。明明他并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可从前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的妹妹不喜欢他见死不救，哪怕二人已决裂至此，可他依然下意识地遵从着那人的喜好，以那人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这又是何等的可悲。但顾厌珩微微变了脸色，他浑身魔气涌动，正要说点什么，然而轰地一声，战霄随手一掌，将二人扇退了许多步。下一刻战霄欺身而上，刚劲的全叫携万钧之力。“砰砰砰！”
他接连出手，直震得二人双臂发麻。顾厌珩心惊肉跳，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人的对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从一名金丹境将修为拔升至大乘境，而后又入了魔，哪怕以魔体可以越阶而战，但战霄的实力早已超出他所能够理解的范畴。就连顾祈洲都如临大敌。而战霄则是逮住二人一通暴揍，直至最后砰地一声！他一脚踢碎了顾祈洲数根肋骨，将那一袭红衣的男子狠狠碾压在脚下。顾祈洲口中咳着血，却病态地笑了，“我说顾卿九哪来的胆子，敢情是找了个靠山。”
战霄目中一片冰冷，“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目中森寒一闪而逝，下一刻，“狱主令，来！”
他大手一挥，下一刻，狱主令自顾卿九的乾坤袋中废了出来，悬挂于虚空之中。“焚天炼狱，开！”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下一压，登时爆了空气，同时地心深处升起一阵恐怖的气机，狂风从地面升起，吹舞着战霄的一头长发。顷刻之间，阴森而又灼热的气息从大地之中渗透而出，虚空在尽数崩碎，好似一界投影至此，那些虚幻的神魔之影宛若厉鬼哭嚎。顷刻之间乌云遮蔽了天日，顾祈洲顿觉不妙，只觉一阵失重感袭来，下一刻砰地一声，他狼狈地坠落到一片干褐色的焦土之上。惊骇地看了看四周，不远处顾厌珩摔得头昏眼花，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但顾祈洲心中却产生不妙的预感。“焚天炼狱！”
“这，便是这天澜大陆号称三大禁地之一的，焚天炼狱！”
顾厌珩瞳孔一缩，而下一刻，虚空之中显化出战霄的法相，那法相犹若魔神。“卿儿心中起了执，因你们这些人而生出了心魔。”
“所谓心魔外力无法干预，只能靠她自己来亲手解决。”
“在那之前，你二人便在此地忏悔。”
顾厌珩本欲抵抗，但听了这话他一阵怔忡，旋即苦笑着颓然垮下了双肩。他放弃了。焚天炼狱，这人世三大禁地之一，是生命禁区，据传进入此地者十死无生，历年不知陨落了多少强者。对方存心想囚禁他们，且不提到底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算真的逃出去了，又能如何呢？“呵，”顾厌珩再度苦涩地一笑。然而顾祈洲却好似被激怒，“少跟我提她！”
他咬牙切齿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妖刀。但战霄也不过是冷淡一瞟：“缚神索！”
言出法随，数之不尽的秩序锁链犹若长鞭从虚空之中鞭笞而来，那些秩序锁链犹若活蛇绞紧了二人的身体。顾祈洲有心抵抗，但仙只是仙而已，哪怕是仙皇，也尚未脱离仙人之境的范畴，他又怎是一尊神祗的对手。他不甘之下怒吼出声，“给我破！”
战霄却没兴趣看他的表演，他惦记着顾卿九那边，正想回去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冰冷地回眸瞥眼放弃抵抗的顾厌珩，以及犹若困兽一般在秩序锁链中不断挣扎的顾祈洲。战霄眸中闪过了一抹森寒之色。临走之前，战霄大手一挥，一片荡漾着水纹的镜子轰然砸落。而顾祈洲二人则是一怔。顾厌珩的眼神却突然一亮，像着魔一般，被那镜子吸引了视线。“九儿……”与此同时镜子里浮现出童年时期的画面。“四哥四哥！你看，茯苓给我烤了一个大鸡腿哦！”
“鸡腿好好吃，四哥尝尝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出现在那面镜子中，顾厌珩突然红着眼笑了，这是小时候的九儿。顾祈洲也看见了那面镜子，可他所看见的内容却与顾厌珩不同。镜中浮现出他与九儿初见时的情景，刚出生的小娃娃尚在襁褓，软乎乎地咧开了小嘴儿冲他笑。可这一幕落在顾祈洲的眼中却仿若刺痛了眼。“谁要看这种东西？姓战的，你什么意思！”
他冲着虚空怒吼，但黑云如魔，战霄早已离去，这令顾祈洲感到很是愤怒。不愿看，不想看，不愿听，不想听。可镜子里的声音、画面，却好似无孔不入，那些画面仿佛能摄走他的魂魄。就在这时，顾厌珩沙哑地说：“三哥……”“我记得咱们小时候，你跟九儿关系最好。”
“九儿最敬爱大哥，最依赖二哥，但她最亲近的人却是你……”顾祈洲陡然看向了顾厌珩：“你给我闭嘴！”
他疾言厉色。倘若是往常，提起了从前那份回忆，他或许会病态偏执地紧紧地攥住，犹若品尝蜜糖一般地回味。可他如今已经没了那份心情！顾厌珩的嗓音却越发沙哑，他悲哀，无力，又十分颓废难过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们吗……”他指的是战霄。“不是因为他没那份能耐，是因为，他想把我们留给九儿，让九儿亲手解决。”
“九儿心中起了执，心里生了魔，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哪怕现在的顾厌珩已经是魔。他已经入了魔。但正是因此他才明白那有多痛，有多折磨。顾祈洲闻言沉默了片刻，“与我何干。”
或许是发现无论怎样都难以奈何这些裹住自己全身的秩序锁链，顾祈洲长吁口气，他疲倦不已。毕竟之前跟战霄交手时就已经挨了一顿揍。他尽可能地不看那面镜子，可那面镜子却依然在呈现着从前的那些画面。顾祈洲恨透了这一切，无能为力，受制于人。顾厌珩却只是沙哑地笑笑，没再说什么，而是再度看向镜子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个镜子在回放他生平。顾厌珩曾经历过时空回溯，而这镜子上有种与回溯很是相似的力量。当然相似。毕竟战霄之前在紫煞城时曾从抽取了青铜古棺大半力量，如今这面镜子正是用青铜古棺的力量所衍化而成。虽然无法布置出真实的幻境，但播放一些从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却也是绰绰有余了。……顾祈洲闭目凝神。他想，顾厌珩是真的疯了。明明顾厌珩从前并不是这副模样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对了，顾云婳说顾卿九给顾厌珩下过一个禁咒，所以顾厌珩才心性大变的。那人还真是叫人恶心透顶，他们这些人，是她的亲哥哥，亲生哥哥，可她为何总能那般残忍，一次又一次地对他们这些人动手呢？或许是他们太过心软，不然，如果打一开始就不要犹豫，不要放任，或许也不至于使事情发展到今日这般田地。“三哥三哥！你快看，墙角开的小花花好漂漂！”
“三哥～～～为什么三哥这么好看呀？九儿有个好好看的三哥！”
“三哥穿白衣服的样子九儿好喜欢！”
“三哥，三哥～～～”那镜子里不断传出顾卿九年幼时奶声奶气的声音，胖嘟嘟的小圆脸，走起路来像个摇摇摆摆的小螃蟹，稚嫩的小嗓音听起来让人忍不住想笑。顾祈洲却不愿再听，他用力地闭上眼，催动体内妖力封锁了自己的听觉，而后气沉丹田。他之前受了伤，他需要尽快调养，等把这些伤势养好之后，再寻找脱身之策也不迟。顾祈洲这么想着，然而十日后，当他结束打坐时，无意中睁开眼，突然间瞳孔一缩。“顾！云婳……？”
……这镜子中的声音和画面不知反反复复地循环播放了多少遍。而当顾祈洲结束打坐时，正好看见一座深山古庙，一个小女孩兴致勃勃，手里拿着一张以特殊手法鞣制而成的人皮面具。顾祈洲突然心里一咯噔。不远处，顾厌珩察觉他模样不对，瞥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同一面镜子，但两个人所看见的内容却并不相同。不过顾厌珩却是猜到了。猜到顾祈洲这份变化是因为什么。……画面中顾云婳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手中握着一柄匕首，仿佛在与什么人对话：“神仙姐姐，这人皮面具真的能够蒙蔽顾祈洲的感知？”
“该不会被他发现吧？”
“你也知道，我是先天废体，我没有修为，可顾祈洲不同，以他的实力一旦他苏醒，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灭杀我。”
“神仙姐姐，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啊，我不想死啊！”
顾祈洲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陷入了茫然之中。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事情。面具？一张人皮面具？所以将顾云婳变成了九儿的模样？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当初他在深山古庙中醒来，被人捆绑在一张石床上，而他亲眼看见的，幽黄的烛火，以及顾卿九那张充满了贪婪和怨毒的稚嫩面容……而此刻，化身顾卿九模样的顾云婳，已经紧张兮兮地走进了古庙之中。古庙地下有一间用来充当石室的地牢。顾云婳摩拳擦掌，那副兴奋模样，那满脸的野心，一切都与都与顾祈洲印象中的一模一样！轰地一声，所有认知，被彻底颠覆。而顾厌珩看着这一幕，顷刻之间，脸色也唰地一下煞白下来。“不……”他不断地摇着头。对于他来讲，如果这全是真的，这未免太过残忍。他竟一直活在旁人的愚弄来？如果他所坚信不疑的那些回忆全部都是假的，那他这些年又都做了什么？他以为是九儿害了他，口口声声说九儿变了，可难道……“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不远处，顾厌珩垂下了眼皮儿，听着顾祈洲陷入癫狂之中的反复否认，他失神地看着自己这双手。曾经，这双手，曾打过九儿一掌又一掌，曾拿过长剑，曾企图杀了九儿。“……哈！”
顾厌珩蓦地惨笑。为什么呢，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他神色里充满了无力。为什么他们兄妹竟然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自从那个顾云婳来到顾家之后，九儿渐渐众叛亲离，而他们这些人，本是最关心，最疼爱九儿的这些人，也全都变了呢。顾云婳她究竟哪来那么大的魅力？为什么那么多拙劣的把戏，愚蠢的心计，他们这些人，却从未看清过？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而与此同时，顾祈洲那边，那些画面还在继续。“啧啧啧，”“三哥？呵呵，三哥？”
“说起来自从我来到顾家之后，这顾祈洲从不正眼看我，他总是跟在顾卿九身边，就好像顾卿九养得一条狗。”
“不过，无极圣瞳啊，神仙姐姐，你说，这无极圣瞳真有那么好？如果我能得到这无极圣瞳，我是不是也能成为圣人？”
镜子中的顾云婳握紧了一把匕首，对准了石床上的顾祈洲徐徐伸出了手……但就在这时，她却没料到。顾祈洲，竟然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