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掉马啦
妖物狼狈跌倒在一堆碎瓦尘土上,再也无法忍受,口中接连吐出了两三只鬼魂,伴随着胃中呕吐出大量的粘液,发绿浓稠,令人连连作呕。
娇娇强撑着残躯趴在巷子口张望,却并没在那零星几个人中瞧见熟悉的身影,她泪如雨下,崩溃大喊:
“莲琇!莲琇不在这!!他真的把莲琇给活吞了!!”
褚亦棠掂了掂那根梁柱,还欲再创,妖物被接连重创,也知形势不妙,他猛地从鼻中喷出大股黑雾,熏得众人睁不开眼,又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蹼爪撑地,一跃数十丈远开外,奔逃进了黑沉夜色当中。
眼看妖物在夜色中奔逃渐远,褚亦棠飞速权衡一二,正欲回身,舒舒已然从巷子口探出了小脑袋,冲他使劲挥手,一手捧在嘴边呈喇叭状,小脸憋得通红,喊得很用力:
“你去吧!!我等着你回来!!”
褚亦棠忍不住笑,他朝舒舒比了个手势,没再犹豫,提剑即走,修长身影隐入夜色,逐渐消失不见。
鬼市外是成片的枞树林,枞树高耸,遮天蔽日,在暗色衬托下犹如数万把利剑朝天笔直而立,枝桠横长,茂密挨挤,仿若树干中横空生出的瘦骨嶙峋的无数鬼手,张牙舞爪,可怖阴森。
褚亦棠循着妖物一路留下的粘液追寻至树林外,林内树木丛生,依稀可见的缝隙中疏疏洒下几缕月光,褚亦棠从袖中取出了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虽小,也已足够照亮前方小段范围。
夜明珠光亮虽足够照亮,却也让褚亦棠略感不适,他稍眯了眯眼,将夜明珠拿低了些,又在足下一滩荒草处发现了大股发绿粘液,
经过方才交手,他已大致摸清了这妖物的来路,黑沼深处,有冥蛙孵生,三百年一蜕皮,想来这妖物潜入鬼市伪装其中,吞吃鬼魂以鬼气滋养也是想更好的度过蜕皮之期,再加圆月将过,他才在会鬼市中显露原型。
妖物应该潜进了这片林中,但暂时还摸不清他的方位所在,褚亦棠来鬼市多有不便,由于地界原因不得已受到诸多限制,再加上他今日并未服药,鬼气逐渐入侵,已让他觉得眼前发昏了。
没时间再拖延下去了。
褚亦棠垂着眼看那滩粘液,耳侧掠过的是丛林中夜风刮过枝叶的细响,万籁俱静,月色昏昏,在树林中游走,周遭静谧,针落可闻,只在某一处能听见极压抑的喘息声,是雨后林中的蛙鸣,却不如那般清脆,低沉闷闷。
夜明珠照亮足下一方土地,褚亦棠正凝神观察地形,身后破空声极其细微,如牛毛细雨,疾袭而来,褚亦棠眼都没抬,身形稳立,只偏头侧过,数枚淬毒细针擦着发丝,钉进身前一棵枞树树干中,眨眼之间,毫无征兆,树皮即刻炸为飞灰,连带着整棵枞树铿然向后砸去,连带着地面震颤,巨响炸耳。
褚亦棠趁枞树倒地的那一刹单手撑地翻身掠起,剑锋破空,踩上树桩,借着还未停息的声响抬腕一剑刺出,剑尖刺入树干,褚亦棠顺势登上剑柄,在黑暗中,一脚踹翻了妖物的下巴,随着清脆的断裂声,妖物痛叫,肥硕身躯登时飞出数丈开外,硬是将身后大片树木拦腰撞断。
这一撞,他口中又吐出数名鬼魂来,被他嚼碎的只能剩下些残肢断臂了,早前妖物吞食时是整只吞吃,那是因为他饿极了,可到后来腹中略饱便改为咀嚼,想来有的鬼魂已经被他吸收殆尽了。
褚亦棠心一沉,飞身至妖物身旁,一手拎俩,其中包括一名矮胖男子一名瘦高男子和两名女鬼。
莲琇在妖物肚子里太久,被吐出时狠狠喘了好几口气,她头上还簪着那支红宝石青鸾点翠簪子,傻傻地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褚亦棠,生死关头这样瞧上一眼,莲琇当即就忘了当前处境,被拎在手里还很是惊喜道:
“诶,是你啊公子?!”
褚亦棠对她没印象,也没时间和她寒暄,眼看妖物要腾身再起,他腹内想必还有鬼魂没被吐出,褚亦棠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将几人带离到稍远处,以身作掩护,催促道:
“出了这片林子往东南方向走就能回到鬼市,快走!”
莲琇以及其他几人愣愣点头,忙不迭地爬起,那妖物已然从地上起身,他舍不得那些到了嘴边的鬼魂,怒吼着飞扑而来,矮胖男子因着草地湿滑,又跌了一跤,哎哟哎哟地爬不起来。
妖物眼看逼近,褚亦棠只得提着他的后脖颈把人一把拖走,又将男子甩给其他人,借身后一棵枞木作为遮挡绕开,却不料枞木被毒刺刺中,当即炸裂开来,褚亦棠伤不得那只妖物,只能险险放手。
谁料妖物蹼爪猛烈撞击袭来,罡风猛烈,手中夜明珠不慎脱手,在仰面避开时重重砸向面门。
光芒太甚,逼近时褚亦棠只觉双目刺痛,他皱紧了眉,在混乱中腾空抓紧夜明珠,单膝撑地勉力稳住身形,被迫后退了数尺。
妖物也察觉到了褚亦棠此番漏出的破绽,他狂笑,大口中随即升起一颗硕大圆珠,瞬时将整片树林照的亮如白昼。
光芒太过刺眼,褚亦棠顿觉双眼剧痛,他勉强抬袖掩面,眼角血红,旧疾发作,血泪顿时沁出,被照到几乎无法睁眼。
剧烈痛楚中,褚亦棠咬牙稳住心神,迎光睁开双眼,妖物已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褚亦棠攥紧了身侧一把枯草,血泪流淌,正欲拔剑,眼前刺目亮光却忽而被黑暗取代,光亮消失,刺痛也随之消减。
这一瞬来得太快,恍如冬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迎面覆盖的柔和春雨,丧失视线,其余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褚亦棠侧目,眼尾却擦过了一方温凉,并不细腻,眼尾那块肌肤被摩挲的有些许刺痛,他能察觉到有人在他身侧,并用物件覆住了他的双目,许是帛带一类的,还不忘轻柔地替他拭去了那滴猩红的泪。
鼻尖嗅到的也不再是腐臭的粘液,而是极馥郁却又疏淡的香气,转瞬即逝,像无法捕捉的一丛薄雾,只在面上飘然而过,不留一星半点的痕迹。
所有声响随着眼前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尽数泯灭,他目不能视,却在这如梦似幻的刹那触碰里抓住了足以令他心安的所有,他好像被安放进了一个很柔软的梦,四周是云壁,撞上去也不会觉得痛,更不会受伤。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如一朝一夕之间的依赖本能,促使着他去依靠,把一切都交出去,只被牵着走,直至来到他的一池净湖,一处魂归乡。
褚亦棠立在原地,任由夜风拂面,良久后,他才缓回些神智,抬手扯下了面上的覆盖,落在手中的是一件布条,边缘还可见不规整的细丝,像是匆忙之中从衣摆上撕下的。
布条上还有半截暗纹,看不清原本的样子,只能辨认些花纹,花枝娉婷袅娜,层叠纹路如断翅的雨蝶,从中断开。
褚亦棠茫然,四下环顾,可除了脚下那颗被污泥染脏的夜明珠,只剩周遭的萋萋荒草和望不到尽头的丛林,月华铺地,流淌衣袖,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其他踪迹。
好似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旖旎的幻觉,随风过境,飘忽无物,徒留他一人,妄自遐想,再难忘却。
远在另一端的枞树林外,蛙妖正肚皮向天,大张着口,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身子时不时抽搐,已是毫无还手之力。
其余被吐出的鬼魂皆悠悠转醒,又忆起被吞吃时的惨状,见此情景便也知已是得救,都急忙结伴,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此处荒无人烟的阴森地界。
不远处的斜坡之上有人影久立,树影斑驳,拓下满身陆离月色,清寒夜色中,四周暗影聚拢,又从昏暗中结形走出,为首男子面罩半脸面具,立在后方,垂首恭敬道:
“您数日未归,国师甚为牵挂,还望国主随我等早日回宫。”
少年迎风而立,颀长身形在月下更显疏朗,他闻言冷笑,薄讽道:
“刘将军一心要捉拿我回宫,不知向的是我,还是他人?”
“国主言重,您乃一国之主,国师自然万事以您的安危为先,只是您擅自出宫,国师难免挂心。”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少年转眼看向深不见底的枞树林,妄图再从中窥见些什么,也只是无用,他咬紧了牙,又盯着身下撕裂的衣摆看了片刻,最终也只能松开手,不甘的转身离去。
刘将军随在身后,并没多言,众多人影消失在茫茫荒野中,如从未停留过一般,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