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做噩梦了
鬼市不开则已,一开便是人流如潮,长街内商铺林立,店内却漆黑阴暗,只有门前飘飘忽忽站着零星几个黑影,高矮不一,沿街都挂着红灯笼,飘飘忽忽,照的过往行人脸上猩红一片,阴森诡异。
褚亦棠憋着火气,一手抱着小孩走在长街上,带着孩子来鬼市的倒是少见,一时间不少过路人都在瞧这一对父子,弄得褚亦棠浑身都不舒服。
平白无故被塞了个儿子,丢又不能丢,鬼市里什么人都有,再把他掳去,指不定拐带到哪儿去了。
“小孩,你到底是没有爹娘还是跟他们走丢了,我真的带不了你,我送你回去成不成?”
小孩坐在他怀里,一张小肉脸粉雕玉琢的,他摇头,说:
“我说了我没有爹娘,我就要跟着你,你不能把我送回去。”
褚亦棠太阳穴跳的更剧烈了,他环顾四周,找了个空旷地儿把小孩放下,撑着膝,试图再次讲道理:
“小孩,我来这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我真的带不了你,实在不行我找人来接你成不成?”
小孩不为所动,和褚亦棠大眼瞪小眼地对看,手背在身后,认真道:“我来这里,也有事情要做。”
褚亦棠疑心他诓他:“你一个小孩来这做什么?”
“这个是我的秘密,不能和你说。”
“…………&34;
讲道理这条路算彻底堵死了,褚亦棠掩着额角,在原地无力站了片刻,一大一小站在这太显眼,褚亦棠没法子,又把人拎起来走了。
“多大了?”
小孩迟疑了下,掏出小圆手,伸着四根短短的手指头给褚亦棠看。
“四岁?这么小?”
褚亦棠眉皱的更深,也不知道谁家带小孩那么不长心,四岁就放出来瞎跑,这下好了,丢了吧。
他把小孩往上抱了点,又在街口找了间客栈,要了间上房,褚亦棠抱着小孩上楼,随口问:“叫什么名字?”
小孩吸吸鼻子,说:“我叫舒舒。”
舒舒个头不大,体重有点超标,褚亦棠抱了一路,进了房先把他放桌子上坐好,看这小孩穿着打扮也不像平常人家的小孩,对着那张和自己十足相似的小脸蛋褚亦棠也发不出什么脾气,认命地摸了摸他肚子,问道:
“饿不饿?”
舒舒点头。
褚亦棠又认命地去厨房弄饭了。
端着两碗牛肉面上楼时舒舒正坐在床沿边等他,褚亦棠把煮的软和的那碗面推到桌边,分好筷子,招呼他过来吃饭。
舒舒跳下床,爬凳子有点费劲,吭哧吭哧好半天才爬上凳子,累的喘气,一看那碗牛肉面,漂亮的小眉头一皱,也没说话,只拿着筷子自顾自地挑着碗里的葱花。
褚亦棠没什么胃口,吃饭也不过是应付一口,他看舒舒挑菜,诧异道:“你不吃葱花?”
舒舒没说话,挑完了葱花又开始挑香菜。
“香菜也不吃?”
舒舒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很矜持地回了一个“嗯”。
褚亦棠不咸不淡地恐吓:
“小朋友挑食会长不高。”
舒舒不为所动,吃了两口面,头也不抬:
“你管我?”
褚亦棠被他一噎,挑面的筷子一顿,被气的有点想笑,舒舒吃相很好,吃完了还不忘擦嘴,还有工夫催他:
“快吃,吃完了该睡觉了。”
再次被发号施令的褚亦棠有点不爽。
你是爹还是我是爹?
房内有小二送上来的热水,舒舒够不着帕巾,只好扒着面盆看褚亦棠,抿着粉嫩嫩的嘴唇,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褚亦棠哼笑,自顾自倒了杯水喝,学舒舒的语气说话,不紧不慢道:
“不是不要我管吗?”
舒舒理亏,很憋屈地没还嘴,褚亦棠看他吃瘪,心情难得的愉悦。
他在面盆里投了两条帕子,帕子敷上小肉脸蛋,很随意地揉了两揉,揉的舒舒呜呜哼声,鼻尖通红,眼睛也水汪汪,看上去像个泥塑的年画娃娃,呆愣愣的。
褚亦棠心情大好,拍拍舒舒的发顶,自己洗漱去了。
舒舒吭哧吭哧爬上床,自己脱了小靴子,把小袍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褚亦棠把外衣挂上架子,又去关了窗,回头却见舒舒并没上床,只在床沿坐的很端正。
“睡啊,不是困了?”
舒舒没动,绞着手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别扭道:“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你个小豆丁睡外面半夜不得滚下去啊,你睡里面得了。”
舒舒“哦”一声,爬进床铺内侧,褚亦棠吹了烛火,掀被上床,其实并没什么睡意,这个时辰对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搭在被面上的手被微不可闻地戳了戳,褚亦棠挑开条眼缝,侧头看去:“干什么?”
弱弱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我?”
“………”舒舒又理亏,只好再问,“你都知道我的了,我也想知道你的。”
褚亦棠拿他没招,随口敷衍道:
“澜棠。”
“糖果的糖吗?”
“……不是,海棠花的棠。”
“哦,”舒舒仰面躺着,睡姿乖巧,“我可以叫你棠棠吗?”
“……不行,”褚亦棠被他叫的鸡皮疙瘩往外冒,“又不是小姑娘,别叫叠字。”
舒舒反驳:“我也是叠字,我也不是小姑娘。”
“那是,你是小豆丁,”褚亦棠重新闭上眼,舒舒不甘心,又戳他,“我不能管你叫阿爹,也不能叫你的全名,为什么不能那么叫?”
褚亦棠不理。
舒舒失落:“那真的要叫阿爹吗?”
“不然你想叫什么?”
“那好吧……”
舒舒拗不过,只能妥协,褚亦棠揉揉他小肚子,给他掖好被子。
今晚是鬼市开市第一晚,金袖楼要第二日才对外迎客,褚亦棠不着急这个时候。
夜色深浓,褚亦棠闭着眼,睡得并不好。
他又做梦了。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荒野,残阳如血,铺就天地间鲜红色泽,战场上厮杀纷乱,硝烟四起,他奔逃在荒野上,在找什么,可入目只有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褚亦棠茫然,远处天际有人影,却没等到他靠近,随风化去,徒留残影。
戛然而止。
褚亦棠遽然睁眼,喘息急促,手不住发颤,他起身下床,摸到药瓶,没就水,倒了一颗在手里送服入口,撑着桌边缓了许久,胸口郁结闷痛才算散去些许,他抬手,触碰到了满额际的冷汗。
他正平稳呼吸,余光却瞥见身旁影子,他转头,舒舒正在他身后,攥着小拳头,探着脑袋看他。
“你怎么啦?”
褚亦棠摆摆手,喝了半杯水:“没事。”
舒舒犹豫了下,又费力地爬上凳子,垫着脚轻轻拽他袖子:
“我以前也经常做噩梦的,没关系的。”
褚亦棠脸色很白:“小豆丁也会做噩梦吗?”
舒舒点头:“会的,我一做噩梦就睡不着。”
褚亦棠勉力笑一笑,又把舒舒抱回床上,怕吓坏小孩,又道:
“做噩梦而已,一会儿就好了,你睡吧。”
舒舒把被子盖到下巴尖,手交叠在身前,乖乖合眼。
褚亦棠没再躺下,他盯着窗外的一隅黑暗,静静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