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待在一起就不怕,好不好
话是这么说,但澜聿还没在那冷泉里多泡上几天,天京那边就又传信来了。
依旧是那只传讯雀,不过它这次学乖了,没叫没出声,乖乖地飞到了澜聿的窗户前,从缝隙里挤了进去,
澜聿睡得正好,传讯雀在他枕头边绕来绕去,又啄了他几口,澜聿才算有点醒过来的意思。
胡乱在枕边摸了一把,凭着本能撤下小鸟脚上的布条,往空中一扬,随着布条消散,女官端端正正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耳中:
“明日辰时,众仙将于若水祭殿设慈云会,请澜聿仙君准时到场,切勿迟到。”
慈云会?这么快就又要开了?那不是又要在鸿慈山那个鬼地方待半个月?
澜聿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心里实在不太想去那个什么慈云会,又臭又长不说,一开就是半个月,那半个月还哪儿都不能去,除了在若水祭殿里听那帮老神仙念经,其他时候就只能呆在自己房间里誊写文书和经卷。
顺了顺小鸟背上的羽毛,澜聿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他去鸿慈山,一去半个月,那褚亦棠怎么办?
得,这回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澜聿说他要去鸿慈山开什么狗屁慈云会的时候,褚亦棠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再一听,还得去半个月,褚亦棠干脆不干了。
他霍然起身,一甩宽袖,连最爱的油饼也不吃了,扭头就回了房间,又把那扇不太结实的竹门摔得震天响。
一不高兴就摔门,脾气真坏。
可是慈云会又不能不去,他是主仙,又是管下界粮收民生的,谁不去他都不能不去啊。
澜聿决定去找元清弘燃想想办法。
元清这边刚下了早朝,邀着弘燃去吃早饭,清心楼里有饭堂,早饭的花样也多得很,元清最喜欢那笼蟹黄汤包,百吃不腻。
一进饭堂,元清就瞧见澜聿坐在他们常坐的那处角落,面前还摆着三碗酪浆,两屉蟹黄小笼,一碟桂花糯米甜藕,和几道其他小菜。
“稀客啊,这一大早的,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吧?”
元清看着这一桌丰盛的早点,啧啧称奇,边摇头边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呀,我们澜聿仙君出手何其阔绰啊,这一辈子能吃上澜聿仙君这一顿,也算不枉此生了。”
澜聿一脚把他那把椅子踹的老远,瞪他一眼:“吃就吃,不吃现在就滚,我喂狗我也不给你吃。”
……弘燃顿时觉得嘴里的甜藕不香了。
“行行行说正事,你整这一出是想干嘛,不说清楚我可不敢吃啊。”
元清把那把椅子捡回来,老实地坐下,夹了个蟹黄包到碗里,咬开口子吸了口汁,被烫的呲牙咧嘴的,端起酪浆猛喝一口,吐着舌头散热气。
澜聿就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事情呢就是这样,你们可以开始想办法了。”
元清听着觉得有点不大对,他率先举手,得到澜聿点头示意后开始发言:
“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啊,你虽然说是住在他那里,可是又不是卖给他了,年纪大也不能不讲道理吧,再说这也是公务啊,哪儿能说不去就不去的。”
“神君几万年都自己过来了,也不差这半个月的吧。”
弘燃也在旁边附和:“我觉得元清说的没错,慈云会不是小事,是不能告假的,要不你回去和神君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澜聿心想:和褚亦棠讲道理?只怕还没开口就被他一剑戳死了。
元清把最后一个汤包塞进嘴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那不行的话,你把神君带着去呗,不是本来也可以带一个人去的吗,你不带随从,带着他去不就行了。”
澜聿顿时一扫先前阴霾,眼前一亮。对啊,带着褚亦棠去不就行了,既省了自己的麻烦,也省了他的麻烦,一举两得!
他一巴掌把正在喝酪浆的元清拍得差点呛死,第一次觉得元清居然这么聪明,欢天喜地地飞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先是收拾了一下去鸿慈山要带的东西,把院子给扫了一遍,晚上吃饭的时候澜聿特地备了一桌好菜,又在褚亦棠房门前磨了好久。
“阿棠,我做了红烧肉,糖醋鱼,还有狮子头,你要不要出来尝一尝啊。”
“很好吃的,出来尝尝嘛,还有猪蹄汤呢。”
终于,在澜聿的坚持不懈下,褚亦棠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他绷着脸,高冷矜持的从房中迈出,直直略过澜聿,在石桌前落座,也不看他,只是拿着筷子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饭。
澜聿见有机会,赶紧坐到褚亦棠对面,给他盛了一碗热汤,送到他面前。
也不知道这个主意能不能行,褚亦棠要是不肯去的话怎么办啊。
澜聿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决定豁出去试一试,他轻声开口:
“阿棠,阿棠?”
褚亦棠依旧不看他,不耐道:
“干什么。”
凶巴巴的,应该是还没消气。
澜聿准备再接再厉,他得先弄清楚褚亦棠为什么那么大反应。
他试探性地道:“阿棠,你为什么不愿意我走啊?”
褚亦棠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他慢慢地敛下眉眼,神色有些黯淡,也不说话,也没有澜聿料想中的恼怒,只是沉默,久久的沉默,沉默到掀不起半点波澜。
澜聿被他弄得有点心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他手足无措的想要道歉,却在起身的瞬间听见褚亦棠沙哑的嗓音。
他看着碗里的狮子头,像是流浪了很久的旅人,疲惫不堪的在树下憩息。
“你不在的时候,太安静了。”
“冷清清的。”
“我不想,再自己一个人了。”
……
澜聿想过很多可能,以为他是怕肚子饿,怕家务活没人做,可他唯独没有想到,褚亦棠是怕一个人,是怕孤独,是怕这偌大的孤鹜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个人,守着一座空山,一守就是数万年,这日日夜夜的光阴,陪伴他的,只有他自己。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褚亦棠那么喜欢睡觉。
睡着了,梦里也许会有很多的人和事物,也许比醒着的时候要热闹得多。
澜聿的心抽痛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蹲在了褚亦棠膝前,掌心覆着他苍白的手。澜聿仰头看着他的脸,褚亦棠实在生得很好看,像无暇的美玉,靡颜腻理,默着的时候仿若沐雪的白山茶,美得让人心惊。
“阿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鸿慈山吗。”
手被握住,褚亦棠有些迷惘地抬眸,少年依旧笑得明朗,很真诚地看着他,墨色瞳孔中清晰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他说:
“一起去吧,我们两个一起,这样就不会怕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