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四患之首——疫疠
“这……”
那名小吏不知该如何作答，面露窘迫。
赵浮岚问他：“你可知，为何疫疠会被排在旱、水、畜灾前面，成为四患之首？”
小吏点点头，说：“扩散快，难控制，死人多。”
“那你可又知为何我朝疫疠严重，已到了平均一年两到三次之多的程度？”赵浮岚接着问。
小吏摇头，“恕下官愚笨浅薄。”
赵浮岚说：“朝廷窳败、战争频发、兵戈殄戳、尸浮飘野是其一。”
“呃……”
第一句就让这名小吏惊得瞠目结舌。
他偷瞄了一眼韩远岫，见对方不动声色，仍旧慢慢地品着茶，便对赵浮岚点点头，但没有接话。
赵浮岚继续说：“其二则是我们南方地区多雨潮湿，地气燠热，雪霜较少，而当地百姓又喜好在湿地行走，以及沐浴频繁，使得蒸发甚而腠理疏，既易受寒，又易受湿。加之当地官府缺乏防治疫病的经验，才导致气毒蠚流行，疫疠不断。”
“这也是为什么炎热多雨的地方会被称为‘瘴疠之乡’的缘故。”
“原来如此。受教了！”小吏拱手颔首。
“先别急，我还没说完。”
赵浮岚摆摆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接着道：“还有其三其四呢！”
“是是！下官洗耳恭听。”小吏再拱手。
在场其他人也纷纷围拢，韩远岫则单手支头，看向赵浮岚的眼神明亮如星，嘴角还噙着细微的笑容。
“其三是，临安湾作为一个自北徂南的天然吐纳港，使得周围的临安、绍兴等城市人口繁密、铺席骈盛，蛮夷络绎不绝，进而带入了一些其他地域的疾病，造成本地的疫疠变得复杂又厉害。”
听到这种说法，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乍一听很荒谬，但仔细一想，确有可能，从外面带进来的疾病与本地的疾病相融合，不是没有可能。”
韩远岫也赞同这个说法，自建朝以来，临安及周边已发生过至少十次以上的疫疠，饥民疫者甚多，造成瘗葬压力，最终只能把大量尸体抛入江河，脏了水源，久而久之又会引发新的疫疠，周而复始，此消彼长。
而赵浮岚所说的其四，正是韩远岫心里想的尸体处理问题。
她说：“不好好处理病死者尸体，随意扔进河流，浅埋入土里，迟早会滋生新的疫疾。最好的办法就是焚烧，如果想入土为安，那就深埋，越深越好。”
众人齐齐点头，对这一点没有疑义。
“外加方才我对‘信巫不信医’的批驳，尽管咒禁符箓疗法大行其道，甚至连宫里的太医、御医也在用，但防御疫疠求神没用，要靠咱们自己避疫。”赵浮岚说道。
“譬如蒜头插挂门窗上，用干艾叶、苍术、白芷烧烟熏屋，在墙角、床下喷洒雄黄酒，可多饮菖蒲酒。用白芷、丁香、木香等香料做成锦囊佩戴在孩童身上，以芬香逐疫。在婴孩手腕上系菖蒲，任其吮舐以祛风邪。用鲜佩兰熬汤洗身，消除皮肤污垢、舒筋活血还能防暑降温。”
“当然，保持清洁卫生最为重要。”
一口气讲完，赵浮岚又拿起茶盏，讶然发现，原本见底的茶盏已添满了新茶，下意识便看向坐在对面的韩远岫，就见他抬手示意，让自己喝茶。
赵浮岚解颜而笑，拿起茶盏细细品味，于茶香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的同时，也缓解了舟车劳顿带来的身体不适。
用过晚膳后，赵浮岚一行便返回各自的房中，准备待上一晚，便继续赶往天台县。
不过，要在出发前把书信送出去，于是她准备回房就给杨木人写信。
“赵浮岚。”
正要推门时，韩远岫叫住了她。
“嗯？”
她停下转头。
鲁大见二人似有悄悄话要讲，便识趣地先回了房。
韩远岫走到赵浮岚跟前，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她额头的脏污，“没想到，你对疫疠还挺了解。”
赵浮岚好笑，“难道你不了解？临安这些年可没少被疫疠凌虐，所谓久病成医，但凡是个临安城的百姓，都能对疫情侃侃而谈。”
“但你少说了一点。”韩远岫又道。
“嗯？”
赵浮岚没听懂，眨了眨迷糊的双眼。
韩远岫说：“我朝疫疠不断的原因，你还少说了一点。”
“啊？还有什么？”赵浮岚忙问。
韩远岫看了看周围，然后俯首而下，小声对她说：“我朝尚无完善的防疫机构及详细的章法，是酿成疫病频发的隐藏根源。”
赵浮岚瞪大双眼，在这之前，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准确来说，是不敢深入去想。
这就跟某项法令存在弊端一样，追根究底，会发现是最高权力层造成的问题，即便找到根源，也很难根治。
“你为什么要告诉？”
赵浮岚望着韩远岫，眸光微闪。
“这是你们朝廷内部的问题，告诉我就不怕我写到小报上？”
韩远岫没有回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房了。
“韩远岫！”
赵浮岚叫了他一声，但回应她的是韩远岫关门的声音。
“是希望我写在小报上吗？”
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赵浮岚喃喃自语。
随即，她展颜一笑，“你是想把自己说的话让我帮你说出来吧？”
“好！看在你一路照顾我的份上，这个忙，我帮了。”
回到房间后，赵浮岚就磨墨提笔，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详细写下，并进行了一番分析，包括韩远岫最后提到的那一点。
而韩远岫的房中，同样也在笔走龙蛇，向官家禀明台州疫情的情况。
写完奏报，他又给韩侂胄书信一封，讲明他半夜离京的前因后果，以及接下来的打算。
“祖父，还望您莫要生孙儿的气，待孙儿此行结束，您与官家的关系只会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