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不平
“哈！”
旋即，韩远岫笑了。
是呀，除了赵浮岚，还有谁会如此胆大，竟敢在白日里闯入护卫森严的韩府，又拿毒花粉袭击他？
可为何是夹竹桃？
而且那么大量的花粉，她又是从哪里搞来的？
“远岫，你是不是想到了谁？”
见他似是豁然开朗，韩侂胄连忙探问。
“咳！”
韩远岫立即收敛笑容，捂着额头呻吟道：“我…头痛……”
“那快些躺下！”
韩侂胄赶紧将他扶来躺好，而后把太医叫到一旁，仔细询问他的情况。
趁着这个机会，韩这才坐到床边，轻抚着韩远岫的头。
“爹。”
韩远岫微微睁开了眼。
韩低语道：“睡吧，小时候你只要不舒服，睡一觉便会好。”
小时候……
韩远岫慢慢闭上了眼，对于父亲口中提到的“小时候”感到陌生又久远。
反倒是在海会寺的时光，让他记忆犹新。
那年，在送走赵浮岚祖孙后，他消沉了好几日，直到发现了一株长在后院的夹竹桃。
粉白的花朵，煞是好看，他刚想上手摸，住持便急忙叫停，说这花有毒。
后来，他悄悄照顾起了这株夹竹桃，并不在意它是否有毒，只因它迷人又危险，就像赵浮岚……
夹竹桃果然毒性很强！
这下，他切身体会到了。
已然吐得来虚脱的他，很快睡去，而韩仍旧守在一旁，用帕子擦拭他的嘴角，亦如他儿时那般。
与他分别时，他还那么小，再见时，已是翩翩少年郎。
韩五味杂陈。
现如今的他，前途无量，可随之而来的，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回想着韩侂胄方才的试探问话，韩隐隐不安。
忽然间，他有些后悔了，若是没有进入韩家，也许儿子会在海会寺平安无忧地度过一生吧？
曾有相士预言，韩远岫命格非凡，注定做不了普通人，要么彻底脱离世俗出家，要么一生跌宕起伏，但波澜壮阔。
看着儿子此刻的憔悴模样，韩非常希望，那位相士的预言不准……
是夜，待韩回府后，便换韩侂胄守在韩远岫身旁。
白日里，他从各方渠道打听到，能拿夹竹桃的花粉当毒物使用的，多是民间“野路子”，不会是朝廷的人。
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韩远岫没在朝廷树敌，他将来的仕途定会扶摇直上。
可转念一想，他又怎会得罪那些下三流之辈呢？
难道是他那些鲁姓亲戚惹来的麻烦？
“别…别去那里……”
这时，韩远岫忽然开始梦呓，打断了韩侂胄的思绪，他垂眸一看，韩远岫又在冒冷汗，遂命人打来清水为其擦拭。
“做噩梦了？”
见他皱眉不下，神色痛苦，韩侂胄紧握着他的手，心疼不已。
同时在心里暗自发誓，定要揪出害他宝贝孙儿之人！
韩远岫确实做噩梦了，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与赵浮岚正在溪边玩耍，可突然间，天空黑云翻墨，惊雷四起，赵浮岚吓得拔腿就跑，慌不择路之际，竟跑进了野兽出没的林子里。
所以他一边追逐，一边大喊。
“赵浮岚！”
“快…快逃……”
突然，他看到了一头狼，一头体型巨大的狼，正从暗处缓缓步出，双眼闪烁着锐利阴森的寒光，直指狂奔的赵浮岚。
未待赵浮岚做出反应，就被恶狼扑倒，让追赶而来的韩远岫又惊又恐，他想过去救她，可一看到对方的体型和尖牙，就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浮岚被它撕咬啃噬……
他觉得自己好没用，唯有哭嚎。
哭着哭着，他眼前一黑，又一亮，还是在那片林子里，但他已长成少年郎，身边还有宝剑防身，若再遇恶狼，他不会再怕。
可惜，赵浮岚已经不在了，眼前只有一株夹竹桃，一株绽放着粉白花朵的夹竹桃。
它美得惊艳，香气扑鼻，引诱着他步步靠近。
恍惚间，他觉得这株夹竹桃是赵浮岚变的，同样的迷人又危险，明知它有剧毒，他还是想伸手去触碰，甚至紧拥在怀，将其独占。
“受死吧！”
就在他展开双臂靠近它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漫天的花粉落下，将他包围，令他剧痛难耐，骤然惊醒。
咕——
当他睁开双眼的瞬间，肚子发出了响声，他面皮一抽，手忙脚乱地翻下床，奔向雪隐。
“远岫？”
趴在一旁睡着的韩侂胄被他的动静吵醒，一抬头，只看到他夺门而出的背影。
伺候在侧的仆从推测：“郎君在白日里吐得差不多了，这夜里，怕是会泄肚。牛太医不是说，遭此毒必会上吐下泻吗？”
“呃…随我去看看。”
韩侂胄皱了皱眉，唤着仆从一同前往雪隐，就听到了“哗啦啦”的声音，于是扶额，“这夹竹桃的毒性果然不一般，别的毒药是让人吐血，可它呢，是让人一泻千里。”
“快去搀扶一下，免得他腿软倒在雪隐里。”他随即吩咐。
这一夜，整个韩府灯火通明，仆从和护院全都不敢入睡，随时听命。
尤其是护院，更是四牡翼翼，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而韩侂胄则是又累又困地守在雪隐外面，随时做好了请太医的准备。
最惨的自然是韩远岫，他已是两腿发软眼发黑，可只要站起，肚子又会剧痛不止，只能继续蹲坑。
“赵浮岚，你…你可真下得了狠手！”
虽然脑瓜子嗡嗡的，但不妨碍他思绪如飞，再次回想着白日里交手的细节，以及对方转身向自己泼花粉时露出的半侧脸，他越发肯定，是赵浮岚没错。
“呼…呼……”
韩远岫一泻千里，赵浮岚却高枕而卧，连呼吸都平稳规律。
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化身为一朵巨型的夹竹桃花，正张开花瓣，追着韩侂胄和韩远岫喷洒有毒的花粉……
翌日，韩侂胄便拖着疲累的身体去上朝了，而韩远岫也终于停止了腹泻，虚脱地昏睡过去。
由于一整晚都没好好合眼，韩侂胄苶然萎靡，只盼着官家废话少说，早点下朝，好让他回去补觉。
然而，官家是没拖他后退，可他那些同僚却缠着他不放。
“韩相，你可看过今日的青鸟小报？”
韩侂胄指着自己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气呼呼地反问：“你看我这副模样，像是有心情看小报的？”
“那…那您晚些再看吧。”
一人把一张青鸟小报塞到了他手里。
韩侂胄挥挥手，转身离去。
等坐上马车后，他才展开手中的小报，虚着眼睛随意扫了扫。
“嗯？”
可在看完上面的内容后，他腾地坐直，瞌睡彻底没了，一把推开车窗，朝车夫大喊：“调头！回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