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试探
“虽然他才疏学浅，但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小报亦可‘大’。”赵浮岚又道。
“啊？你说韩大人才疏学浅？”
一旁给她磨墨的赵小妞失惊打怪，“人家可是进奏院长官，史上最年轻的进奏院长官也！”
赵浮岚扯了扯嘴角，嗤之以鼻，“皇后是他堂姐，他祖父又称霸朝野，别说进奏院长官了，太子少傅都能让他当了去。”
“韩大人的背景是不简单，可要是没那个本事，形同傀儡，你瞧最近的邸报，明显与从前不同，连百姓都说，邸报焕然一新了。”赵小妞说道。
“呵！”
赵浮岚扯着嘴角哂笑，然后觑着她嗔道：“是他自个儿的本事吗？还不是跟在青鸟小报的后头亦步亦趋，我们写啥，他就反驳啥，或者附和啥，毫无主见，就像一只跟屁虫！”
“也不全是跟着青鸟小报在写，准确来说，是跟着三娘你在写。”赵小妞一语中的。
赵浮岚一怔，旋即又摆摆手，“不提此人。”
赵小妞撇撇嘴，把墨盘推了过去，“磨好了。今天你打算写啥？”
赵浮岚扬起唇角，“既然邸报夸小报也可‘大’，那我就大给它看。”
赵小妞眨了眨眼，“如何个大法？”
赵浮岚没有回答，而是提笔蘸墨，下笔如神，很快就写出一篇名为“卫生要从孩童抓”的文章。
“《童蒙须知》云：‘夫童蒙之学，始于衣服冠履，次及言语步趋，次及洒扫涓洁，次及读书写文字’，由此可见，清洁卫生在孩童成长教育中排第三，超过了读书写字。”
“凡为人子弟，当洒扫居处之地，拂拭几案，当令洁净。扫地擦桌，每日不可少，从小养成好习惯。”
“窗壁、几案、文字间，不可书字。对孩童来说，养成这些好习惯与注意个人卫生同等重要。”
“而《童蒙须知》又云：‘凡如厕，必去上衣，下必浣水’，亦是对成年人的提醒，故而，教育孩童爱护卫生，也是在教育成年人自己。”
“育儿亦育己！”
最后一句，画龙点睛，但赵小妞看完却攒眉蹙额。
“三娘，你明晓得朝廷在打击道学，怎么还敢在小报上提到朱老的著作呀？”
“你这话不对！”
赵浮岚正色纠正。
“不是朝廷打击道学，而是韩老贼等人为了打击政敌，妄图把道学定为‘伪学’，才会对朱老提出的朱理学一概否定。”
“然，普通百姓哪里会清楚这些，只会被有心人误导，认为朱老的言论全不对，所以，我偏要矫世变俗，以清泉为百姓明目洗耳！”
“这便是小报的可‘大’之处，并非一味丰富百姓的茶余饭后，亦可作为一面明镜，一口警钟。”
“三娘说得好！”赵小妞激动鼓掌。
赵浮岚望着西南凤凰山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既然青鸟小报建立的目的是为了从侧面打击韩老贼，帮贵人铺路，最终替祖父报仇，那‘开战’是迟早的事。”
她也想看看，朝廷对此是什么反应，官家又是什么态度。
毕竟，自二月起，刘德秀要求将道学正式定为“伪学”后，除了韩老贼那帮人蹦跶得欢，官家至今没有表态。
目视着远方的烟岚云岫，赵浮岚的视线变得半明半昧，不知不觉间，她已陷入朝野之争、皇权博弈……
“《童蒙须知》？这不是朱老写的书吗？”
“是呀！我家小孙儿出生时，我还专门买了一本，想着等他长大些啰，我便可以把上面写的内容读给他听，寓教于乐嘛。哪曾想，他还没学会走路呢，昨年就出了那档子事儿，这本书啊，我只好搁箱底了。”
“哪档子事？不就是他们当官的争来争去吗？关咱们老百姓什么事？再说了，这本《童蒙须知》又不涉及朝野之事，不过是孩童的启蒙教育，要是这书都要被禁，那可就太没天理！”
“对对对！我曾读过一些，讲的全是衣服冠履、言语步趋、洒扫涓洁、读书写字、杂细事宜等等，很适合用作家中幼童的启蒙书本，比直接让他们背《千字文》更容易，还更实用。”
“可我听说，朝廷把道学定为‘伪学’了，其中就包括朱老的一些论点。”
“伪学？伪在哪儿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
“哼！不过是朝野之争的惯用伎俩，不关咱们老百姓的事，反正我就觉着朱老写的《童蒙须知》是本好书，谁要禁它，我第一个反对。”
翌日，待临安城的百姓看过赵浮岚在青鸟小报上写的这篇“卫生要从孩童抓”的文章后，文中所涉及的《童蒙须知》随即成为众人热议的焦点。
尽管有一些反对的声音，认为朱老是“伪学”代表，就要一竿子打翻他所有言论，包括著作。
但更多人还是客观认为，《童蒙须知》是一本好书，比起相对复杂的蒙学代表作《千字文》，《童蒙须知》更能让幼童在思想懵懂时，得到正确引导。
“韩大人，看过今日的青鸟小报了吗？”
除了市井，朝廷里的许多官员也在私底下议论今日的青鸟小报，还专门找上韩远岫，试探他的口风。
若说韩侂胄是匹狼，那韩远岫就是只狐狸，笑脸一摆，轻松搪塞过去。
“齐大人，瞧你问的，明知我在进奏院谋事，又怎会看那不入流的市井小报呢？”
“我劝齐大人也少看，免得被人说身虽正但影子斜。”
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后，韩远岫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但一转身，他又蹙起了眉，“赵浮岚是在试探谁的底线？”
下值后，他专门等候在都堂门口，见韩侂胄走来，急忙迎了上去，“祖父！”
“远岫啊！”
韩侂胄笑着走来，脸上并无异色。
祖孙二人随即同乘一辆马车回府，路上，韩远岫主动聊起进奏院内的一些事，并小心观察着韩侂胄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而韩侂胄则捋着胡须时而聆听、时而说上一两句，看起来与平日无异。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提到青鸟小报今日的文章，韩远岫不太清楚，他是还没看过，或是根本没把赵浮岚写的内容放在心上。
前者，似乎不太可能；至于后者……
“远岫，我先去如厕了，稍后我们书房见。”
抵达韩府后，韩侂胄有些尿急，直奔前院的雪隐。
韩远岫见状，忙道：“祖父，我也要如厕。”
而后，祖孙二人一同进入雪隐，韩远岫一边脱掉外上衣，一边故作随意地说：“凡如厕，必去上衣也。”
韩侂胄接话：“所以我最讨厌冬季如厕。”
听到这话，再见他依旧如常的表情，韩远岫终于丢心落肠。
看来，祖父没对《童蒙须知》被青鸟小报所提及而心生微词。
赵浮岚这次试水成功了！
那么，她下一步又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