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旗6
走在前面的军人正是原十七旅的旅长、现任二师师长的刘志雄。公安局外勤组的人基本都是在十七旅和十八旅抽调的，都是二师所属部队，也就是说，都是刘志雄的部下，尤其是许连升，原本是十七旅保卫处的干事，见到老首长当然要敬礼。
刘志雄回礼之后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开始介绍同来的几个人身份。
赵鲁生，东北航校直属医院院长。
关宗耀，东北航校直属医院副院长。
陆鹏，二师政治部主任。
张华，二师敌工部部长。
刘宇，老城政府社会部部长。
还有佟玉兰和老城公安局的正、副局长及随行的几名警卫员。
介绍完毕，在座的外勤组人员却是满头雾水，一时没明白这么多领导来公安局干什么。只有许连升脸色微变，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见大家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刘志雄拿起许连升面前的报告说：“今天，我们几个也是为了这个报告来的。详细情况请陆主任说吧。”
陆鹏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又从资料中抽出几张纸举起来：“各位都知道，日本投降以后，除了被我军遣返的战俘，还有相当一部分具有航空、通讯及医疗技术的战俘加入了东野部队。在老城南部的东北航校，有很多飞行教官、地勤维修和通讯教员都是原日本关东军战俘。他们自愿留下，帮助我们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我和敌工部的部长张华同志联系了纵队司令部，在他们的帮助下，经过排查，在东北航校通讯教员里我们找到了两个日本人藤津和栗原。他俩是原老城日本宪兵队负责通讯和电台侦测的技术人员，曾经全程参与了对吴连举的抓捕、审讯及事后的监测。日本投降后，两人自愿留在中国，在东北航校教授通讯和电台侦测技术。这是两个人写的证明材料。我知道，你们外勤组正在争论吴连举是否叛变这个疑点。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当年，吴连举被捕之后确实叛变投敌了，隐藏在龙潭山火车站的地下党李成和就是被他出卖，最后导致李成和一家三口祖孙三代被杀。三宝堂的关大夫不仅是支援抗战的功臣，还是一位杀鬼子、除汉奸的英雄。”
听完陆鹏的话，一直坚持调查疑点的牛二根激动的站起身。他刚想说话，刘志雄拍了拍他肩膀，等牛二根重新坐下后，刘志雄示意陆鹏接着说。
陆鹏拿起另一叠材料，看了一眼许连升接着说：“经政治部、敌工部和老城政府社会部的联合调查，还有一件事要和大家说一下。”
他望了望刘志雄，见刘志雄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再次开了口：“许连升，原名吴连升。老城人，原居住地为老城江北大屯。有一兄长叫吴连举，在日本投降以前任老城龙潭山火车站警备连连长。”
此时，呆坐在椅子上的许连升已经是面色发灰，双目无神。牛二根和几名外勤组的正、副队长则被震惊得睁大了双眼，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陆鹏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1935年秋天，吴连升的父亲吴茂忠因为和几名乡亲偷仓库里的大米被日本人发现并被当场打死。第二年，母亲改嫁，和一名闯关东到老城的山东人许万发结婚，然后，随着丈夫许万发回到山东莱阳。当时，哥哥吴连举已经是满洲国老城政府军的一名排长，所以，他留在了老城，让年龄尚小的弟弟吴连升跟着去了山东。到了山东以后，吴连升随继父姓改为了许连升。1939年，在一次日军的扫荡中，许连升的母亲和继父不幸遇难，许连升被赶到的八路军所救，随后参军。1945年秋天，随所属山东军区部队出关，在东北民主联军新编十七旅保卫处任保卫干事。1948年12月派驻老城公安局任外勤组组长。”
陆鹏放下手中的资料，双眼盯着许连升：“你没有料到我们能找到吴连举叛变的证人吧？你揪着关大夫不放，利用没有证据证明吴连举叛变的漏洞，就是想为你的哥哥报仇吧？”
此刻，原名叫吴连升的许连升已经面色死灰，额头冒汗。他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喃喃地说道：“陆主任只说对了一半，我查到宪兵队有战俘留在了中国，是我故意说他们都已经被遣返日本了，主动切断了这条线索。从小，我和我哥的感情就很好，当我随部队回到老城知道我哥被杀，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也不相信他是因为叛变革命被杀的。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无论如何，我这个当弟弟的都应该替他报仇。只是没想到，师里会插手这件事！”
他轻轻的摇摇头：“看来，我这次错的真是离谱。”
说完，他缓缓的站起身，向着所有人深鞠一躬：“对不起！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了一件糊涂事，伤害了关大夫和他的家人，给党和政府抹了黑。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理。”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对着刘志雄又深鞠一躬：“师长，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
刘志雄摇摇头，深叹一口气：“你不是给我丢了脸，你的所作所为是让二师蒙了羞。你根本不配做一名军人！”
许连升低头不语。
刘志雄朝身后的警卫员挥挥手：“把许连升带走，接受政治部的进一步调查和处理。”
两名警卫员上前，扯掉许连升的领章和帽徽，押着他走出会议室。
这如过山车一般的变故已惊呆牛二根和外勤组的几名正、副队长。直到现在，他们才恍然大悟，许连升为什么要急着通过报告上报到局里，原来，他是想为自己的哥哥报仇。如果不是师里暗中调查，他们还真有可能铸成大错，所有人不禁心有余悸！
这时，关英被外勤组队员带到了会议室，一进门，佟玉兰、关宗耀和赵鲁生便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激动过后，关英在宗耀的介绍下紧紧握住了刘志雄的双手：“真是谢谢刘师长了！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
刘志雄哈哈大笑：“关大夫客气了！你是支援抗战的功臣，又是杀鬼子除汉奸的英雄，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还请你多多原谅呀！”
关英笑了笑：“民国的天乌烟瘴气，满洲国的天血腥、黑暗。现在是共产党的天，共产党的天就是老百姓的天，再大的乌云也遮不住。我始终相信，咱自己的队伍不会让自己人受委屈。”
刘志雄重重地拍了一下关英的肩膀：“说得好！前两年我当旅长时派宗耀和鲁生请你去通化，你参加了平叛和协助通化医院的重建。那时我就知道，三宝堂的关大夫不是等闲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关英摆摆手：“刘师长过奖了！在下只是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
刘志雄爽朗的笑了笑：“一点都没有过奖！”
他回身看了看宗耀和鲁生：“你还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和一个好徒弟呀，我还得代表十七旅谢谢你呢！听说你出了事儿，两个人找到我，讲了和你一起除叛徒、杀鬼子的经过。听完我就想，这样义薄云天的人咋会是汉奸呢？一定是调查人员出现了误判和偏差。哪曾想，偏偏是我十七旅的人出了毛病。唉！丢人啊！”
刘志雄羞愧的摇摇头。
关英小心的问道：“会枪毙吗？”
一边的陆鹏苦笑着说：“枪毙倒是不至于，因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是，最低限度也是开除党籍和军籍。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吧！”
关英默默地坐下，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起自己被关押、审讯了一个多月，长叹一声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然后问宗耀：“你和鲁生回老城之后没回家吧？咋知道老爹出事儿了？”
宗耀微笑着坐下，这才详细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个多月之前，还在通化医院忙碌的宗耀和鲁生接到命令，立即带领一部分医护人员回老城筹建东北航校直属医院，并分别被上级任命为正、副院长。
回到老城报到之后，鲁生立即派助手去三宝堂请关英，想让师父帮忙搭建各科室框架。不料，助手回来告诉他，关英因汉奸嫌疑已经被公安局带走，正在接受调查，据说是杀了龙潭山火车站警备连长的事说不清楚。
鲁生和宗耀立即找到老旅长、现在的二师师长刘志雄汇报情况，并讲述了跟随关英龙潭山火车站除叛徒、北大街巧设计谋诛杀日本宪兵队士兵的经过。曾任十七旅旅长的刘志雄在通化暴乱之后，听警卫排讲过关英参加平叛战斗的表现及协助重建通化医院的情况，在听完宗耀和鲁生汇报之后马上感觉到是调查人员出了问题。他命令宗耀和鲁生：为避嫌，两人不准和家属联系，不准参与调查，做好医院的筹建工作等师里的调查结果。然后，刘志雄又立即命令师政治部、敌工部联系纵队司令部和老城政府社会部，尽快寻找原老城日本宪兵队的战俘下落，调查十七旅和十八旅派驻老城公安局外勤组的人员背景。经过二十多天紧张的暗中调查，不仅找到了在东北航校教电讯技术的两个原老城日本宪兵队战俘，吴连举的亲弟弟，原名叫吴连升的许连升也浮出了水面。原十七旅的保卫干事正在想办法给被杀的叛徒哥哥复仇，这让刘志雄恼火不已，他立即通知了宗耀和鲁生，派人到三宝堂接上佟玉兰，并带着他们和相关人员赶到老城公安局，这才有了众人闯会议室，政治部主任陆鹏揭开真相的场景。
说完，宗耀仍然笑眯眯的看着关英，这让关英有些疑惑，他纳闷的问道：“还有事儿？”
宗耀看了看刘志雄：“师长，这事儿能说吗？”
刘志雄笑了：“这是喜事，全国人民的喜事，当然能说。”
关英不禁好奇：“喜事？”
宗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面旗帜，一脸庄重地在会议桌上铺开：“老爹，新中国即将在十月一号成立，这是新中国的国旗——五星红旗。送给你，挂在老宅的旗杆上吧！”
关英一脸惊喜的抚摸着红旗，激动的问道：“是你们常说的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这个就是新国家的国旗？”
一边的鲁生笑着纠正：“师父，不是新国家，是新中国。”
关英连连点头：“对对！是新中国。”
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国旗叠起来揣进怀里，转身拽着佟玉兰说：“走，回家！升旗！”
一众人会心大笑！
十月一号下午，老城全城警戒，关英和所有家人及伙计在三宝堂收听了北京开国大典的实时广播。
十月二号，老城的很多百姓都不约而同的涌入了北山体育场，共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看着家人和伙计都进入了体育场，关英却带着佟玉爬上了北山的旷观亭。
极目远望，老城景色尽收眼底。
看着生活了几十年，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城，关英感慨万千！
松花江依旧在默默地流淌，初秋中两岸五颜六色的山林见证着老城的沧海桑田。
老城三面的城墙已经在满洲国后期拆除殆尽，但各个地名依然没有消失，关英可以如数家珍的叫出来——临江门、北极们、德胜门、致和门、巴虎门、朝阳门、东莱门……
听着体育场里里外外的人群如潮般的欢呼声，望着山下到处摇动的五星红旗，关英的内心涌出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指着江边原巡抚衙门的方向对佟玉兰说：“当初，大清亡了，咱们在巡抚衙门口游行庆祝共和，原以为就有好日子过了，哪曾想，咱还是受人欺负。东北丢了，大半个中国都丢了。现在好了，戏匣子里说，新中国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咱百姓也终于能挺直腰杆了！”
佟玉兰抿着嘴点点头：“是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关英伸手搂住媳妇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向往：“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个人不再言语，就这样默默地望着体育场内外欢乐的人群，望着老城家家户户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在这片红色海洋中感受着老城的新生。
体育场里，疯狂庆祝的人群依旧在不知疲倦的欢呼着，阻挡不住的喜悦冲破云霄，在老城的上空久久飘荡。
群山回应、江水和声，仿佛在和老城一起呼喊——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