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悲愤3
第二天早上,一辆马拉爬犁从三宝堂接走了关英和鲁生。
在诊治完病人时已快到十点,马拉爬犁载着关英和鲁生开始往回返。
天气很冷,坐在飞驰的马拉爬犁上,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利刃划过来狠狠地割在脸颊上。关英拽了拽围巾,又裹了裹身上的棉袍,抬眼望了望前方,正想喊车老板慢一点。突然,他发现前方几十米在白雪覆盖的道路边似乎有一个人躺在地上,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那一身黑褐色的衣服尤为显眼。他急忙冲车老板大喊:“停下!停下!”
车老板立马拽着缰绳连声叫着:“吁——吁——”
等奔跑的骏马逐渐停住了脚步,爬犁还是越过了那个躺在路边雪地上的身影十几米的距离。关英和鲁生跳下爬犁,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车老板也随后牵着马拉着爬犁转到跟前。
躺在路边雪地上的男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脏兮兮的脸上胡子拉碴,一身破烂的棉衣棉裤,浑身已基本冻僵,紧闭着双眼,已气若游丝。
入手已冻得发硬、冰凉的手腕根本探不出脉搏,只有胸口还残存一点微微的热气。关英抬头问车老板:“老郑大哥,你认识他吗?是不是你们屯子的?”
老郑摇摇头又叹口气:“唉!这肯定是丰满工地上的劳工,有病干不了活了让日本监工给扔出来了!这帮挨千刀的!”
关英四下看了看:“这附近有人家吗?”
老郑猜到关英是想救人,但他还是摇摇头:“离这最近的孟家屯也得半个点儿,跟回五道砬子的时间差不多。”
他站起身朝左边指了指:“那有个窝棚,是秋天看青人住的……”
无奈的关英叹口气:“那就先利用一下吧!”
鲁生没等吩咐,弯腰扛起劳工就往窝棚跑去,老郑和关英紧随其后。
把劳工放在窝棚里的草铺上,扒开劳工的衣服,关英和鲁生用捧来的雪开始给劳工揉搓四肢和胸口,老郑从地头拽了两捆苞米杆燃起一堆火。
关英师徒俩满头大汗地忙活了近一个小时,劳工终于睁开了眼睛,勉强有了微弱的呼吸。他用微不可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告诉关英,他叫杨二柱,是日本大东公司从唐山骗招到老城的劳工。
坚持着说完,杨二柱还是半张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关英拦住了想再次进行抢救的鲁生,并遗憾的告诉进到窝棚里的老郑,杨二柱是得了伤寒,再加上四肢已经被冻得坏死,能缓过一口气还说了点话就算不错了!还是找个地方埋了吧。
老郑犯了难,这冰天雪地的咋埋呀?
想了一下,他突然一拍脑门:“关大夫,咱们还是把他送到‘荒沟’去吧,日本人开春时就把那块儿的沟塘子买下了,丰满工地上死的劳工都埋那了。”
“荒沟儿?”
见关英没明白,老郑又说道:“那是日本人埋劳工的墓地,离这不远,过道往东走一会儿就到。我估摸着,日本监工也是想把这个杨二柱扔到荒沟的,可能是因为天儿太冷了,抬到这儿不想往里走了才扔到道边儿的。”
关英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帮王八犊子,人还没死就扔出来,就是没病死,冻也冻死了。”
骂完,几个人一起动手给杨二柱穿好衣服,仍旧由鲁生扛着,老郑在前面带路,过了横道,踏着积雪向东去往荒沟。
爬上一段缓坡,关英看着眼前的情景被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鲁生则扛着杨二柱霎时间泪流满面。
老郑所说的荒沟是一段不太长的小山谷,东北人习惯于称呼这种小山谷为“沟塘子”。山坡上零零散散的躺着劳工的尸体,越往沟底尸体越多,横七竖八、层层叠叠。粗略目测起码有千具以上。这触目惊心的场景让人肝胆欲裂、悲愤交加。
半晌,流着泪的鲁生扛着杨二柱慢慢走到沟底,轻轻把杨二柱放到几个劳工的尸体旁边,抹了把眼泪,默默地回到坡上。
几个人朝荒沟里所有的劳工尸体三鞠躬,这才转身下坡,踏着积雪回到路上。
此时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慢慢的,雪越下越大。
坐在爬犁上,鲁生的脸上依旧是泪痕未消。关英拍了拍鲁生的肩膀,师徒俩裹紧了围巾。
见两人坐好,老郑“啪”的甩了一声响鞭,大喊了一声:“驾——”
马蹄声响起,马拉爬犁冲入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