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珲春事件4
毗邻珲春的东宁县老黑山，盘踞于此的马贼今天一早从贼巢出动了二百多人，在马贼头目王胜东和王四海的带领下悄悄埋伏在了离山脚不远处的密林中，二百多双贼眼都紧紧盯着密林外不远处进山的唯一大路。
他们早已被日本人控制的朝鲜总督府情报局收买，在抢劫、杀人、绑票的同时，单独或配合日本陆军部队围剿和截杀东宁县及周围几个县的朝鲜族反日武装。奈何实力有限，活动于延边地区的韩国独立军及游击队训练有素，在几个县的深山老林之中神出鬼没。以王胜东和王四海为首的这伙马贼，在和朝鲜族反日武装的几次较量中不仅没占到啥便宜，反而是陆续的被干掉了十几个人。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日本人的赏钱不是那么好拿的，和近似于正规军的韩国独立军相比，他们这些马贼还是有差距的。于是，王胜东和王四海俩匪首决定，以后再发现韩国独立军只跟踪，然后给日本人报信儿，还是尽量避免和独立军直接交火。就是打起来也不能傻乎乎的往前冲了，不然，就是能拿到赏钱也不一定有命去花。
可这次不一样。情报局前几天传过来话，约定在今天中午之前由驻扎在珲春的日本陆军前来老黑山送一笔钱和一批军火，然后让他们去珲春县城制造混乱，可以抢劫、放火加绑票儿，动静整得越大越好。
这是一笔无本万利的买卖，没有生命危险还能捞到大大的好处，两个马贼头目当即应承下来。至于日本人为什么又给钱又给武器让他们这么干，王胜东和王四海才不会往深处考虑。只要能捞到实惠，其他都是次要的。
可他们也没忘了自己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何况，日本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两个马贼头目只带了一半的人下山埋伏在密林里等着日本人，另一半人在山上接应。
九点多钟，眼尖的马贼看见大路远端出现了一队人马，人数能有半个小队，看装束应该是日本陆军。队伍后面跟着三驾马车，车上装着二十几个木箱子。当这队日军越来越近时，马贼却又看到，在这半个小队的日军后面，还远远的跟着另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熟悉东宁县情况的马贼一眼就认出是县城里的保安团。王胜东和王四海两个马贼头目急忙命令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心里却在狐疑：难道是日军以送武器的名义带着保安团来清剿他们的？可这些加起来都不到百人的队伍是不是少了点？还有，从他们行军的状态来看，也不像来打仗的样子呀？
马贼们一时摸不着头脑，那就先等等看吧。
其实，是马贼们过于多虑了。
头一天上午，这批日军从珲春到达东宁县以后，声称要去老黑山调查韩国独立军的情况，地方当局生怕他们招惹出是非，然后找借口和中方发生冲突。于是，便派出保安团沿路护送，一直跟到了老黑山。带队的日军少尉却对此毫不领情，严令保安团不准离他们太近，所以，保安团的三十几个人也只能远远的吊在这队日军的后面。这样的安排哪里像护送？倒像是监督了！
密林里，王胜东盯着越来越近的日军，终于认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与他见过几次面的小野少尉。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吩咐王四海，带着十几个枪法好的马贼守在密林里留作后手，他带着大队人马准备出去接收钱款和武器。
看到小野按约定好的方式拿出一面旗帜插在地上，王胜东这才挥了一下手，二百多马贼默不作声地“呼啦”一下冲出密林，片刻功夫便围住了半个小队的日军。突然出现的二百多马贼惊得远处的保安团“妈呀”一声撒丫子就往回跑。见马贼根本没有追过来，带队的小队长跑到一处斜坡上忙举起望远镜向马贼围拢的地方观察。他要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马贼和日军是否发生了冲突，起码跑回去汇报时要有内容呀！可望远镜里出现的景象却让小队长的心脏抖了一下。
小野少尉拿出一张纸正在和马贼头目核对木箱的数量，还从马车上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正在小队长猜测袋子里是啥的时候，见马贼头目笑着从里面掏出一个大洋来，他这才知道，袋子里都是钱。接着，众多马贼抬着木箱，马贼头目一声呼哨，所有马贼便全部消失在密林里。小野少尉挥了挥手，所有日军开始原路返回。
保安团小队长放下望远镜，开始用出吃奶的力气追向已跑得很远的同僚。他要尽快赶回东宁县城告诉大队长，日本人根本不是来调查独立军的，而是给老黑山的马贼送武器弹药来的。看这架势，是日本人暗中支持马贼要攻打东宁县呀！
接到情况汇报的东宁县地方当局立即有点慌了神。要知道，整个东宁县城里只有一个严重缺编的保安团和陆军一个排，加起来不到三百人，武器弹药和马贼根本没法比，如果马贼在日军的支持下进攻东宁县城，日军再同时从暗处下刀子，东宁县城那就在劫难逃了！
正在东宁县上下人心惶惶之时，老黑山的四百多马贼倾巢而出，趁着夜色袭击了驻扎在大荒沟的延边地方工兵第四中队。毫无防备的第四中队工兵被打得四散溃逃，实实在在的吃了一个大亏。马贼把第四中队的武器弹药抢劫一空，然后带着被他们绑架的二十多名士兵绝尘而去。这让得到消息的东宁县地方当局目瞪口呆却也是满头雾水，一时间搞不懂老黑山的马贼和日本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
在老黑山往北靠近二道沟的位置，还有另一伙马贼在山中盘踞。不过，这伙马贼却与老黑山的马贼有着截然不同的做派。他们打家劫舍和绑票、勒索专门挑那些为富不仁的富家下手，从来不骚扰平民百姓，而且坚决反日。为首的头目叫戴岩魁，媳妇是朝鲜人，因此关系，他们和韩国独立军也是互通有无，在与日军周旋时双方常常有所配合。在确认了老黑山的马贼要去珲春作乱的具体时间以后，戴岩魁立即派人把情报送到了独立军手里。独立军立即着手行动，和戴岩魁约好联系方式，派分队长徐相烈率十名独立军士兵，全部换便装连夜从山里的营地出发，按约定时间赶往珲春。
十月二日傍晚，当夜色渐渐笼罩珲春县城的时候，县城北门外的林子里从东西两个方向突然各涌出一伙马贼，总数大概有四百多人。东边的马贼头目王胜东和王四海瞟了一眼西边另一伙的马贼头目戴岩魁带的百十来人，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俩知道，戴岩魁一定是得到他们要来珲春发财的消息，也想趁机来占点便宜、捞点油水。对于这种情况，按道儿上的规矩，两伙马贼一般都是心照不宣，各干各的，就看谁下手快了。王胜东和王四海所率领的老黑山马贼早已拿到日本人给的好处，更不会和戴岩魁他们计较，何况，小股马贼跟在实力大的马贼后面发点小财也是常有的事儿！王胜东和王四海哪里知道，戴岩魁带领的马贼队伍里有韩国独立军的人，混在戴岩魁马贼队伍里的徐相烈以及他所带领的十名独立军士兵，他们可不是为了发财来的。
见手下人已全部准备完毕，王胜东举起枪对准城门楼上便扣动了扳机，随后发出一声呐喊，带头向城门口冲去。
负责协防北门的几个日军士兵听见枪响，立即按事先约定迅速打开城门转身跑向城里，和等候的其他日本士兵汇合后，马不停蹄的从南门撤出。剩下两个守城门的保安团士兵一见日本人都跑了，也是立即撒腿逃命，各自遁入黑暗之中。
城门大开，两伙马贼呼啸而入。徐相烈裹在马贼当中，带领独立军的士兵直奔日本驻珲春的总领事馆。
领事馆后院，两名看守地下监狱入口的日本警察看见冲过来的徐相烈等人瞬间就愣住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准脱岗并被告知，老黑山的马贼虽然会在城里作乱，但绝不会染指监狱。可冲进来的这伙马贼气势汹汹，不像是做戏的呀！职责所在，其中的一名日本警察还是举起了手中的枪。但是，已经晚了。冲到近前的独立军士兵挥起手中的枪，一枪托便把他砸翻在地，跟着跑过来的戴岩魁毫不犹豫的开枪把另一名还在愣神的日本警察击毙，又顺手对刚被枪托砸倒的警察补了一枪。然后挥了挥手，带领一部分人向后面的领事馆家属区扑去。徐相烈从毙命的日本警察身上搜出钥匙，带领独立军士兵从地下室入口一拥而入。他们打开地下室里面的所有牢门，解救出关押在此处的八十多名独立军官兵和反日志士。然后，徐相烈率领独立军士兵带着这些被解救的人员趁着夜色一刻不停地迅速撤离了已经大乱的珲春县城。
领事馆内，马贼也早就开始了疯狂的洗劫。搜刮完能找到的钱财，几个马贼把燃烧的火把扔在室内各处，片刻之后，领事馆的窗户开始往外窜出火苗。逐渐的，火苗变得越来越大，只一会儿功夫，领事馆便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领事馆后面的家属区和日本人居住区，惨叫声和枪声此起彼伏。和领事馆的大火遥相呼应，家属区和日本人居住区也开始燃起零星的火光。
戴岩魁领着手下清理完领事馆的家属，还是觉得意犹未尽。虽然杀光了所能找到的领事馆家属人员，但毕竟还有很多得到消息的家属提前跑出了珲春，戴岩魁还是心有不甘。他狠狠地挥了挥手，带领还一脸狰狞的手下向日本人的居住区扑了过去。
等到他们赶到才发现，负责这一片抢劫、杀人和放火的马贼已经要收尾了。只是还有一件事儿需要戴岩魁定夺——在几间房屋里搜到的十个日本商人已被他们全部干掉，可还有六个朝鲜族商人不知该如何处理。
戴岩魁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六个朝鲜族商人，眼神中透出一股毫无感情色彩的冰冷：“和日本人称兄道弟的做生意，你们忘了自己的国家正在被日本人奴役吗？朝奸！”
说完，他朝手下的马贼做了一个处决的手势。
一阵乱枪响起，六个朝鲜族商人倒在血泊之中。
老黑山的马贼也没闲着。进入珲春县城之后，王胜东和王四海各带一队人马立即散开，如饥饿的群狼扑进羊群，开始肆无忌惮地打砸街市、奸淫掳掠、抢夺财物、绑架人质。马贼所过之处一时间枪声四起、鸡飞狗跳，哭喊连天。待扫荡完预定目标，集中起来绑架的“肉票”，点燃几处扑空的富家宅院，老黑山所属马贼都已是收获满满，个个喜笑颜开。
此时，珲春县城已乱成一锅粥。在火光的映照下，到处都是惊慌逃窜的人群，到处都是绝望的哀嚎，到处都是马贼兴奋又有如魔鬼一般的笑声。
见此行目的已完全达到预期的效果，王胜东和王四海俩马贼头目下达了回撤的命令。
回望满城到处可见的火光，心满意足的王胜东却在心里生出一丝疑惑。日本驻珲春总领事馆的方向怎么也燃起了大火？黑夜中的火势尤为刺眼。还有日本人居住区的位置，同样是火光冲天。
行动之前他已经下令，尽量躲开这两个地方，即使抢劫和放火也不要伤到日本人，一定要抢完就走。但两处正燃烧的火光告诉他，肯定会有日本人在这次劫掠中难逃一死了。他急忙询问所属马贼，是否有人去抢劫了这两处。有一小头目告诉王胜东，他带着手下的兄弟与戴岩魁的一帮马贼共同洗劫了领事馆。不过，他们抢完就走了，一定是戴岩魁那帮马贼放火烧的领事馆。
王胜东恨恨地叹口气对王四海说：“戴岩魁的媳妇是朝鲜人，传言说，他受媳妇影响，明面上是马贼，暗地里反日，还和独立军眉来眼去。这帮家伙专挑领事馆和日本人居住区砸窑、放火，看来传言不虚。回去得派人告诉小野少尉一声，领事馆和日本人居住区那边儿是戴岩魁他们放的火，钱财也是他们抢的，如果有日本人死了也是他们干的，可不能怨咱们。”
王四海点头称是，随即呼哨一声，老黑山的马贼丢下一些几天前袭击工兵第四中队时抢来的军装和器具，满载着着今夜的“胜利果实”向城外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