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吃了午饭，顾韬便在黄欣的陪同下出了门。
徐景涵一个人在顾韬家坐立不安，时间好像从未如此漫长过。他刷完了所有相关的微博，连热评都没放过，一看时间才过去了四十分钟。徐景涵干脆从包里拿出纸笔构思起方案来。
三个多小时后，大门的门铃终于响起，徐景涵踩着拖鞋哐哒哐哒地跑过去开门，果然是顾韬回来了。
徐景涵主动给顾韬一个大大的拥抱。顾韬轻轻拍了拍徐景涵的背心，无声地安慰着。两人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情况怎么样？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黄阿姨呢？”徐景涵问道。
“我妈还有其他事。”看着徐景涵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顾韬微微一笑：“别担心，说是调查，其实也没多大事，面试全程都是有录像的，该不该得这个分，调出来和当天的考生比一比就是了。”
徐景涵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个发微博造谣的人查到了吗？”
顾韬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查到了，就那个笔试第一，面试被我逆袭的傻逼。”
徐景涵不太明白：“既然造谣的人都查到了，你这边面试分数也没异议，那还要继续调查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政府办事效率也就那样了，程序特别繁琐，就算没什么问题也要拖一两周，何况网上现在还沸沸扬扬的。”顾韬看了一下眼时间：“走吧，都快六点了，咱们也出去吃点东西。”
顾韬心里装着事，没什么食欲，徐景涵也不愿意走太远，两人干脆步行到小区外的一家东北饺子馆吃饺子。
“5号桌二两猪肉白菜、一两猪肉韭菜、一两胡萝卜虾仁、一两番茄牛腩，你们的饺子上齐了，请二位慢用。”
顾韬拆开一套餐具的塑料包装，取出碗筷碟子递给徐景涵。然后再给自己取了一套餐具。
这顿饭他明显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一个饺子咬了半口，剩下半个被筷子夹着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一脸沉思的表情。
徐景涵犹豫再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顾韬其实我有些想法，你愿意听听吗？”
“啊？你说什么？”顾韬回过神，将那半个有些凉的饺子一口全塞进嘴里。
“我有些建议，也不知道对不对。”徐景涵重复道。
“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大家集思广益，这又不是参加面试，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关心则乱，顾韬最近一面担心着父亲，一面疲于应付各种关系，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现在他迫切需要从这种无头苍蝇一样的忙碌中脱离出来，抽丝剥茧分析当前局面，找到突破口。
而徐景涵旁观者清，说不定能给他一些帮助。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官方仅仅发个简单的通告是不行的。人都是这样，原本就没什么黑幕，遮遮掩掩的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家做贼心虚。”徐景涵凭借自己的工作经验分析道。
“这事之所以引起广泛关注，主要是戳中了社会公平的敏感点，这几年参加公考的考生不断增多，背后又涉及千千万万个家庭。还有一点就是，一个副厅级干部的儿子能开保时捷911，不让人多想都难。”
顾韬心里十分懊悔，耷拉着脑袋说道：“这事都怨我，我爸以前多次告诫我不要太招摇，我当时赚了点小钱，正春风得意，哪里听得进去？”
徐景涵难得看见顾韬这么沮丧，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安慰几句。
可顾韬倒好，自己迅速调整了情绪，重新打起精神，一脸正色道：“你刚刚的意思是想要公开调查结果？可现在调查并没有结束，而且要出最终结果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徐景涵摇摇头说：“从这几年对突发事件的舆情处置来看，一纸书面调查结论很难扭转舆论。人们会更愿意接受那些与他们原本所持观点相近的信息，而在心理上会对与自己观点冲突的信息有所排斥。我们需要更有冲击力的爆料。”
“更有冲击力？”顾韬摸着下巴低喃道。
“是的！比文字更有说服力的影像资料。如果可以的话，将你面试的录像与那名造谣考生的进行对比，发到网上去。我记得那位笔试第一名好像面试连80分都没上，你俩面试那天的临场表现在视听感官上差距一定非常大。这种反差越大越有利于扭转舆论，即使不能打消所有质疑，至少能分化观点。而这只是第一步。”
一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徐景涵黑得发亮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子自信的光芒。
他喝了一口饺子汤，润了润喉继续说道：“第二步再将那名考生因面试失利而故意在网上散步谣言的调查结果公布出去。这么做可以强化那些支持你的网友的态度，而且也迎合了不少阴谋论者的思维逻辑，让他们觉得事情符合情理。”
严峫颔首表示赞同：“可我那两辆车的事怎么办？”
徐景涵也想到了这点：“如果舆论关注下降了，那么就不再提此事。可要是权威媒体还揪住此事不放，你可以发表私人声明，就说你是卖房买的车。以你父母的收入，几年前房价低，给儿子在省城准备一套婚房这完全说得过去。你既然要去外省发展，趁着渝州房价暴涨，把房卖了买车，网友最多酸你几句。而且你当初买卖房产和买车是可以查的，时间也合得上。”
徐景涵说完后，发现顾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心里又升起一股不确定：“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顾韬突然伸出手，隔着餐桌一把抓住徐景涵的手，认真地看着徐景涵说：“景涵，谢谢你。”
徐景涵被顾韬看得心脏怦怦直跳，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小鹿乱撞”，灵魂仿佛要被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眸给定住。还好理智不断提醒他，大庭广众之下要收敛一些，徐景涵略带羞涩地低下头，从顾韬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知道徐景涵容易害羞，顾韬也不敢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微微上扬的嘴角预示着主人不错的心情。
顾韬招手叫来店员：“小哥麻烦把饺子加热一下，有些凉了，谢谢。”
晚上，顾韬安顿好徐景涵，自己则又被叫到老宅去商议事情。
老宅客厅里，黄欣、顾韬的二叔、三叔、小姑以及姑父都到了。顾耀国暂时被限制人身自由，没有到场。
顾韬将徐景涵的提议给家里说了一遍：“……景涵以前就在传媒公司做新媒体这块儿，对网络传播很有经验，我也认为他说的办法可以帮我们扭转网上一边倒的□□。目前的问题是家里能不能说动s省的招考部门同意我们公开面试录像，还有得找一些有影响力的网络大咖去引导舆论方向。”
顾二叔也赞同道：“我看这个方法也行，不过除了招考部门，还得找宣传部门做做工作。”
顾韬的姑父在公安局上班，消息比较灵通：“这次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阳城公安那边传来的消息，在网上造谣的那小子，家里就一县城卖水果的，凭他的背景哪能跨省查到我们家来。怕只怕有人在这背后兴风作浪。”
客厅里一下子陷入一片沉默。
顾家这些年在昌州混得风生水起。可树大招风，有几家死对头那是在所难免，眼下莫名其妙祸从天降，顾家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几家在背后捣鬼。
黄欣揉了揉眉心说：“网上的舆论我来处理，至于那几家——就只能有劳二弟三弟你们盯着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任何一方浑水摸鱼、落井下石。”
黄欣又侧着身子对顾韬的姑父说：“妹夫你看能不能从那网上爆料的考生入手，既然他家没能力背景来查我们的底，总有人给他这些信息吧。”
顾韬的姑父点点头：“大嫂放心，我会跟紧这条线。”
顾耀国不在，顾二叔就成了家里拍板的人：“目前只能先这样了，今儿也不早了，大家先回家早点休息，大嫂也要保重身体，顾韬照顾好你妈妈。”
深夜，顾韬开车载着母亲从老宅回到家。
徐景涵还没有睡，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刚刚他那个很久都没什么动静的大学同学群突然冒出好几十条消息，徐景涵打开一看，原来今年校庆有同学提议全班同学聚一聚。
见到黄欣和顾韬回来，徐景涵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问好。
黄欣抬手向下压了压：“小徐你坐吧，就当是自己家里，别那么拘谨。”
“我妈说得对！”顾韬走到徐景涵身边，一把搂着他的肩坐回沙发。红木沙发上铺的软垫一下子凹进去一大片。
徐景涵没想到顾韬竟然当着他妈的面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整个人被吓得僵硬在那里。
其实徐景涵完全多虑了，黄欣最近来回奔迫也很疲惫，根本没心思多想，见儿子与徐景涵勾肩搭背一副“哥两好”的样子，只当顾韬非常信任徐景涵，心里还想着：这样也好，如今家里遇到了麻烦正需要信得过的人帮忙。
黄欣也在沙发另一边坐了下来，一脸慈爱地对徐景涵说：“小徐你的想法顾韬已经和我说过了，谢谢你为顾韬的事费心。”
“您客气了，我其实也没能具体帮上什么忙。”徐景涵真心实意道。
黄欣说：“网络上那些东西，我们这些老年人也弄不太懂，我们认识的报社、电视台那些熟人这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你能提出一个应对思路已经是帮了大忙了。明天我就去找人做工作，希望相关部门允许我们公开面试录像。至于要引导舆论，恐怕还得找宣传部门想想办法，实在不行顾韬那边也联系了公关公司。”
“其实舆论引导这块我也许可以帮得上忙……”徐景涵说着声音越来越弱，听起来很没底气。
但顾韬知道这个与能力无关，于是笑着鼓励道：“没关系，说来听听。”
徐景涵思考了一下，努力组织好语言：“我知道现在很多单位都会安排网评员，不过这些人一般都是有其他工作安排的，偶尔兼职一下，跟帖、发评论…嗯…不太专业，有时候效果不好。”
徐景涵说得比较客气，黄欣在行政部门干了大半辈子，哪里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她自己以前也因为工作需要发过评论，直接在网上复制一段贴上去，连错别字都懒得改。
“小徐你可有什么办法？”黄欣问道。
“在面试录像公开后，我可以从不同角度写两篇深度报道，看看能不能找权威媒体发布，然后再找些熟识的网络大v转发评论。”
徐景涵顿了顿，又看向顾韬：“你找的那些五毛党重质不重量，只要活跃度高的账号，评论的内容最好让公关公司先发来预审一遍。扭转舆论风向不单仅仅是评论数量多，更重要的是要有说服力。否则只会引发网络口水战，将事情越炒越热。”
徐景涵不像自家儿子那么从容自信，也不及身边亲朋好友的孩子那么大方爽朗，黄欣最初对徐景涵的印象是胆怯而文弱，作为长辈她自然更喜欢精神些的孩子。
而如今，面对网上一边倒的讨伐之声，徐景涵不仅能给出专业建议，还敢主动站出来撰写文稿，黄欣觉得至少这孩子在工作上有几分真本事，而且敢于担当。比起那些夸夸其谈的人更令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