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顾韬做事干净利落,喝起酒来也毫不拖泥带水。徐景涵才喝了小半瓶,顾韬不知不觉一个人就解决了一瓶半,加之开场那几瓶啤酒,到了结账时,他竟然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脚下有些踩不稳,想必是后劲上来了。
徐景涵看出顾韬怕是喝高了,不顾对方再三推辞,坚持打车送他回家。
出租车在拥堵的城市公路上走走停停,顾韬的视线也在汽车缓慢的行驶中变得越发模糊。突然,司机在十字路口猛打一个方向盘,顾韬的身体瞬间无力的倒向了徐景涵一侧,头正好耷拉在徐景涵的肩上。
顾韬的鼻息轻轻骚动着徐景涵的脖颈,徐景涵立时尴尬得手足无措,几次欲将顾韬身体扶正了,没过多久对方又会随着汽车的颠簸歪倒在自己身上。他只好双手扶着对方,直到车开到小区门口。
“顾韬……顾韬到小区了,快醒醒。”
徐景涵使劲摇了几下,顾韬才勉强睁开眼。
好在顾韬的大脑没有完全断片,勉强认得回家的路。徐景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跌跌撞撞的将比自己高半个脑袋的顾韬扶上了床。
醉酒后的顾韬很安分,没有胡言乱语、大吵大闹,只是埋头呼呼大睡。
徐景涵看着大床上熟睡的人,心里微微一动,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描摹对方高挺的鼻梁,然后又像触电一般迅速收回手,转身离开。
从顾韬家出来,徐景涵并没有打车回家,他独自行走在这片陌生的街道上,借着深夜的寒风吹散一身的酒气,同时压下心中那股异样的情愫。
“我简直是疯了。”徐景涵在心中自我厌弃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韬在自己心中变得不一样了呢?他承认刚开始他只是羡慕顾韬容貌英俊、身材高大,又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任何时候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与身板瘦小、笨嘴笨舌的自己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在后来的相处中,顾韬又想方设法希望能帮他攻克面试难关。他曾在公考群帮助过不少人,可顾韬是第一个想到要回报他的。即使上次自己失态冲他发脾气,顾韬也不计前嫌,主动给他台阶下。
徐景涵摇了摇头,默默地告诫自己:这是不对的,千万不要表现出异样,否则连朋友都没法做。
转念又想,若真的考上了蓉城的公务员,大家见一面也不容易,这些心思也许就淡了。
周五下午,渝信公司大楼内。
即使快到周末,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在马不停蹄地忙碌着,不过这些人十有八九难逃加班狗的命运。而更多的人心思早没在工作上,有的悄悄打开网购页面,有的坐在角落里玩手游,还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周末的安排。
“建设路新开了一家铁板烤鱼,听说很好吃,去晚了还要排队。我打算明天带女友去尝尝鲜。”
“……不用等什么双十一,专卖店里现在打八折,咱们周末一起去逛一逛。”
“这周新上映了一部片子,我想去看看,有人一起吗?”
……
徐景涵环视了一圈,部门主管好像不在,趁着大家不注意,他默默地拎着公文包离开了公司。
走出大楼,徐景涵很快便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到鹤立鸡群的顾韬。
“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韬笑了笑:“我也是刚到,车票都买好,现在打车过去时间正好。”
高铁上,顾韬向车务员买了两份盒饭,将其中一盒递给一旁的徐景涵,说:“余叔叔周末要组织一个职业考试,所以只能抽今晚和我们聊聊。时间有些紧,晚饭只能在车上将就一下,等办完正事韬哥请你尝尝我们昌州的特色酸菜豆腐鱼。”
徐景涵:“我也不挑这个,正事要紧。”
对崇尚朴素节俭的徐景涵而言,火车上几十元一份的盒饭已经很奢侈了。要是他一人出行,一桶酸菜牛肉面就满足了。
昌州市距离省城70多公里,高铁大约半小时。徐景涵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以职业教育和旅游业闻名的地级市,下了高铁出了车站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顾韬身后。
近几年,昌州像全国大多数三四线城市一样大搞新城开发,新修的高铁站与行政中心都在新城区,所以交通非常便利。
徐景涵在车上走马观花地欣赏了一下昌州的市景,心中估摸着昌州在全省的gdp排名倒也没有什么水分,就市政建设来看,确实扔自己老家乐温县好几十条街。
很快他们就打车来到一幢有四五层高的大楼前,大楼正面挂着“昌州市人才中心”、“昌州市考试中心”等五六块牌子。
顾韬打了一通电话,门口的保安才放行,顾韬带着徐景涵推开虚掩着的侧门,“走吧,我们直接去余叔叔办公室。”
走进大楼,徐景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楼道内依然能看到一些办公室还亮着灯,显然是在加班。看来体制内也不一定就比外面清闲。
跟着顾韬来到四楼左手边第一间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一位大约五十多岁,身形精瘦干练、头发微秃的男人正在办公桌前摆弄着电脑。
“余叔叔晚上好,好久不见了。”顾韬笑着上前打招呼。
“哟,顾韬你们来了!”余峰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顾韬,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小子好几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余叔叔您说笑了,我好多年都不长个儿了。”顾韬侧身拽了一把站在身后的徐景涵:“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考友徐景涵。”
“景涵,这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面试大咖余锋,余叔叔。”
“余老师好!”徐景涵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余锋从靠墙的角落里拉出两张椅子,“都别站着,坐下慢慢谈。”
余锋一边给两人倒水,一边对顾韬说:“你这朋友可和许睿那帮小子不同,一看就是个会读书的孩子。”
顾韬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立刻奉承道:“不愧是人力资源方面的资深专家呀,真是慧眼如炬,这读书好不好都能看出来。景涵可是在上海毕业的高材生,几次公考分数都在145左右,这次s省的公考总分157分。至于我那帮发小嘛——”
顾韬呵呵一笑,完全没半点不好意思的说:“反正从小考试有我打底,倒数第一也轮不到他们。”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以前每次接到班主任电话,都要把你妈气得拍桌子。”
余锋又转头打量了一下徐景涵,他在人社局干了十多年,组织过无数次公招,对公考情况十分了解。听了徐景涵的分数也暗暗吃惊,即使s省比c省考试简单一些,可157分差不多也能挤进全省前五十。不过从刚刚顾韬介绍的情况来看,这孩子面试水平还真不怎么样,否则也不至于那么高的笔试分数却还没考上。
“依我看以小徐你的笔试成绩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你越是紧张在意,越影响考场发挥。”
徐景涵一脸谦逊地点点头说:“我前几次面试分很低,我觉得自己回答得不好,私底下参加过培训班也做过很多练习,但是一上考场大脑一下子全蒙了,常常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作为专业人士,余锋自然有过人之处,他很能理解徐景涵的目前的状态,和善地笑了笑说:“小徐你这是应试教育优等生的通病。”
“优等生的通病?”徐景涵一脸不解。
余锋解释道:“成绩好的学生拿到一道面试题目总会在思考过程中希望把每一个点都要考虑得完美,因为你们习惯去追求一个‘正确答案’。这往往导致一道题目整体回答脉络还没想好,思考时间就到了。我当面试官时经常遇到这种开头说得非常好,后面就思路混乱、语言不畅的考生。”
徐景涵毕竟有面试经验,一下子就明白余锋的意思:“您是说思考时候要先理清回答的答题框架。”
“对,就是那些面试班老师所说的答题框架。”余锋认真提点道:“但是切记千万不要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你平时练习可以按照这些框架去思考,可在考场上万一有一条想不出来,千万别在那儿纠结。”
“要知道这与申论不一样,申论文章如果结构不完整,阅卷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而面试考官只能大概听一下你答题是否有条理,在内容上往往听了后面忘了前面,所以只要分点回答就会给考官逻辑清晰的印象。”
余锋又暗中观察了一下徐景涵的坐姿。
徐景涵将背挺得直直的,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十指紧紧交扣放在大腿上,一看就知道很拘谨。这还只是普通的聊天,要是上了考场说不定还会手脚发抖。
“市面上那些培训机构整天研究面试评分标准,想要捣腾出一套速成的面试高分课程。那些东西有多大效果我不知道,不过得承认,这些面试培训机构对我们选人的标准倒是摸得透彻。”作为考官,余锋言语中毫不掩饰对面试培训班的反感。
顾韬和徐景涵对此也能够理解,培训机构要探索一套万能的套路,而公考负责部门则要不断琢磨反套路的方法,才能从一群标准化、流水线上培养出的学生中挑选出真正需要的人才。
“……比如我们更倾向选拔那些诚实、谦虚、好学的人。”
为了让徐景涵在考场上更放松,余锋给他讲了一个特殊案例。
“我曾经遇到过一名考生,当时他被问到对一起热点事件的看法,可这考生压根不知道这个事件,换做你们怎么办?”
徐景涵想自己怕是会冷场到结束吧!
顾韬说:“要是我就直接说不会,换下一道题。”
“这名考生当时没有任何慌乱,先是向考官坦诚不知道该事件,然后阐述如何在今后的工作生活中多关心社会时事,最后还阐述了关心社会时事对个人认知和工作的意义。”
“后来我注意了一下,他比那些知道该事件,但对事件分析得不够透彻的考生得分更高。”
“这都行!那岂不是谁淡定谁赢?”顾韬一下子觉得这面试也没什么了不起。
余锋笑呵呵地说:“本来公考面试就是压力测试,很多考生才刚大学毕业,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你以为考官需要让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把一项活动组织考虑得面面俱到?”
“余叔叔我也看过市面上一些面试书,那作答的文采、站位才叫一个高。我才读过几本书看过几天报?就是让我用笔写也未必写得出那水平。可照您刚才这么一说,好像也不需要这么高的逼格。”顾韬没参加过面试,为了今天的答疑提前去翻了翻书。
余锋喝了一口已经淡得没什么味儿的茶,揶揄道:“你呀,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你们别被培训机构的东西给误导了。其实能做到张口就能引经据典,说话就像新闻联播的考生是极少的。大多数人不过是背了些假大空的理论套话,痕迹非常明显,有的时候甚至答非所问。你要没那么高的水平就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就用你平常说话的语言去回答。”
别看余锋一把年纪了,还是部门领导,可在小辈面前并没什么架子,人也很幽默,还和顾韬他们分享了不少面试中的趣事。
“……现在的小年轻平日里也不怎么穿西装,被培训班忽悠个个都穿西装来面试,怎么看都像餐厅里的服务员……”
当晚,三人一直聊到十点多,顾韬和徐景涵才离开余锋的办公室。这次谈话很大程度减轻了徐景涵对面试的畏惧感,让他对“上岸”多了几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