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风平浪静的女儿
刘旖旎没有跟致远律师事务所请太长时间的假，办完老江的葬礼第二天就直接去上班了。 同事们都知道她的遭遇，都不在她面前提及，甚至也不会再围着她拉家常，怕言多必失，怕她伤心落泪。 她也知道其中缘由，也并不在意这善意的疏远，她也听进去了胡冰卿的话，让自己像陀螺一样不停息的转起来。 本职工作做好之后，她就随时随地利用各种碎片时间复习法考的材料，听课做题写案例。 胡冰卿也在办案的过程中，能让她参与的，都会让她加入讨论，既学了流程，又丰富了时间。 她努力的全身心投入，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关于江一天的一切。 忙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也按部就班，做饭，收拾，看书。 而难熬的睡眠，她也用褪黑素解决了，她现在最难熬的，就是面对两个孩子。 刘诺一在家里几乎一言不发，甚至连晚饭都是自己盛好端房间里吃，吃完在端到厨房将碗刷干净。 刘诺一除了去上辅导班就是在家，而在家除了上厕所，几乎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半步。 女儿不再看电视，也不打游戏，连之前很感兴趣的法考课程也不会再出来跟母亲一起听了。 而且，刘旖旎发现女儿直到现在，都没有在她面前，为江一天的离开掉过一滴眼泪。 她总觉得这样，女儿的精神会崩溃掉，班主任带着心理医生也到家里给诺一做过心理评估，医生说她算是正常。 医生说，每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痛哭流涕精神崩溃，有的人则具备化解悲伤的能力。 而刘诺一就属于精神强大，内心强大的人，会将自己悲伤的情绪迅速转化为生活动力，这些人的智商都相对高一些。 刘旖旎听医生说完，也将信将疑，但小女儿离开的时候，诺一是伤心的，但也不像自己那般悲痛欲绝。 或许女儿就是属于医生说的内心强大的那种高智商人类吧，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这样闷闷不响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江翊的表现却是让刘旖旎很放心，他哭过很久很久，她抱着他给他安慰，告诉他还有她和诺一在，这个家不会散掉。 江翊的心情很低落，眼看着瘦了很多，比以前还要沉默寡言，他几乎都不在家，每天都要去体育馆打篮球，让自己变得很累很累，累到没有时间复习功课，没有时间去想老江。 刘旖旎饭后在厨房刷碗整理厨具，想切一盘水果给孩子们吃。 她拿起一个粉色的小菜板，是专门切水果的，然后在刀架上拿起一把水果刀。 这把水果刀是白色陶瓷材质，异常锋利，刀把儿上是白底带着粉色的樱花图案。 这一套刀具是她和老江在家具市场买沙发的时候送的赠品，还有一套锅具供选择。 老江知道她喜欢花，就选了这一套樱花的道具，一共四把不同类型的刀，又美观又实用，深得她心。 她切好水果装在两个小盘子里，有苹果，火龙果和橙子。 她先来到江翊的房间，轻轻地敲着门。 “来了！”
刘旖旎听见江翊快速的跑动声。 门一打开，房间里亮着昏黄的台灯，她眼前露出江翊那张疲惫而忧伤的脸庞。 “小翊，吃点水果。”
她将水果递给他说。 “谢谢刘阿姨！”
他接过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 “今天去打球了吗？”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 “嗯，去了。”
“明天也去吗？”
“嗯，跟同学约好了。”
“好。注意安全，你这月个零花钱还有吗？等我给你转一些。”
“嗯，谢谢刘阿姨。”
江翊咬了一口苹果说道。 刘旖旎看着低头吃苹果的江翊，他的脸颊有些凹陷，脸色也有些发黄。 “江翊，多运动是很好的，我建议你尽量多吃些饭，家里也有牛奶和钙片，你都想吃着吃。 我可能有时候回忘了提醒你，要是你吃没了告诉我！”
“我都有吃的，阿姨，饭我吃的也行，就是睡的不好，总是做些梦，没事的！ 你呢？阿姨，你还好吗？”
“我，还可以吧！我就是让自己很忙碌，嗯，慢慢就习惯了吧！”
“嗯，爸爸之前送是跟我说，让我学会这个，学会那个，说他随时可能会离开，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一直以为是他危言耸听，没往心里去，也觉得自己可以很坚强，我妈妈离开的时候我也挺过来了。”
刘旖旎看着有些悲伤的江翊，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泪围在眼圈，看得出他在努力的控制自己。 “江翊，不瞒你说，你爸爸是我送走的第五个至亲之人，我能体会亲人离去的感觉。 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用处不大，需要自己慢慢消化，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最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江翊，我也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我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 而且，我不会再婚，我们已是母子，这辈子也不会有变化。 你安心读书，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照顾你，直到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
“刘阿姨，谢谢！”
“那你早点休息，我去看看诺一。江翊，诺一她还好吧？”
“阿姨，诺一她看着还好，但她不怎么跟我讲话，我跟她讲话她也是很礼貌很客气。 我们除了讨论学习，没说过别的，游戏她也总是摇头！”
“好，我知道了。别忘了刷了牙再睡！”
“好。”
刘旖旎来到女儿的房间，敲了门，诺一也没有理她，她又轻轻敲了敲，诺一才过来把门打开。 “妈！”
“吃水果。”
“好。”
刘诺一接过盘子，坐在座位上，将盘子放在学习桌上，拿起一块橙子咬了一口，她走过去坐在床上，看着她。 “诺一，你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挺好！”
刘诺一看着桌子上的书，居然是七年级的数学。 “诺一，你在学初一的课程吗？”
“嗯。”
“诺一，你知道妈妈不介意你学习怎么样的，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快乐成长，你别累着自己，你还不到十二岁呢！”
“快了。”
“诺一，我知道你很喜欢老江，你觉得父亲就应该是老江那个样子的。 但他已经离开了，我们只能接受，诺一，我也希望你能慢慢的接受。 你要是很难过，很悲伤，你想哭，妈妈都在。”
“嗯。”
刘旖旎看着不想讲话女儿，心里难受的不行，但也没办法，女儿如此封闭自己，她多说也无用。 “那你看书吧！我出去了！”
“好。”
走出女儿房间的刘旖旎总觉得心里不安，她看不透女儿的心思，女儿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她觉得这样更可怕。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站在厨房的窗前，看着窗外来来往往路过的行人，想着自己该怎么处理女儿的情况。 她突然想起，要不带着女儿去看看方医生呢的，她很少跟方鹤之联系，总觉得尴尬，但为了女儿也知道有病乱投医了。 她拿出手机，跟方鹤之联系了一下，约好了时间，又不能直接说是心理咨询，两个人决定制造一场偶遇，就在女儿培训班附近。 刘旖旎又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好，她决定去找裴紫阳，可是家里有人过世，又不能去别人家串门。 她正发愁呢，一抬头看见裴紫阳站在那个被她把灯泡打碎的路灯下面，向她挥着手。 刘旖旎赶紧打开院门，裴紫阳一看见她，两个人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不争气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听说了？”
她抽泣着，轻声的问道。 “嗯，我在超市听你们家邻居提到的，旎旎，你能挺住的！”
裴紫阳擦了一下泪水，缓缓的回应着。 “呵呵，不挺住能怎么办啊！还有两个孩子需要我照顾，老江也希望我好好活着吧！”
“你去穿件衣服吧，咱俩在院子里聊聊天。”
“嗯，好。你坐这，我去去就回。”
刘旖旎大跨步回到客厅玄关，拿起那件最厚的羽绒服往身上一套，又拿了一双雪地棉在手里，然后关好厨房的门。 她换好鞋子，走了出来，坐在院子里亭子下面的椅子上。 “这个小院挺好，还有凉亭，这要是夏天在这里可以吃烧烤了！”
裴紫阳环绕着整个院子说道。 “嗯，老江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就装了个亭子，还想给孩子们弄个秋千，结果就先走了！”
“唉！这真是世事无常啊！”
“老天爷要收人，谁也拦不住啊！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我已经想开了，老江之前就跟我说过，做警察的就是这样，时刻准备着献出自己的生命。 只是，我一想到他豁出命去救的人是那个人渣邱晓晨，我真的是要气死了！ 那个不是人的狗东西，救他干嘛！让他被人砍死算了！”
刘旖旎说着说着就气愤不已，激动万分，裴紫阳赶紧宽慰于她，不要太激动。 裴紫阳也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让她缓了一会儿，慢慢的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还记得庄文华吗？”
刘旖旎叹了口气说。 “邱晓晨的那个姘头吗？”
“嗯，庄文华的前夫王大禹，是他们村原来村支书的儿子。 当年庄文华家嫌弃邱晓晨家里穷，逼着庄文华跟邱晓晨分手，强迫她嫁给了王大禹。 那个王大禹仗着他爸是个村干部，在村里为非作歹，什么都干，吃喝嫖赌，就不干好事。 对庄文华也是非打即骂，庄文华就想了一个办法，找了一个朋友做了一份亲子报告书。 上面写着王耀祖和邱晓晨是亲生父子的关系，趁着王大禹喝多了不清醒，把婚离了。 庄文华带着王耀祖来找到邱晓晨，她知道邱晓晨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就拿出了亲子报告。 邱晓晨那个傻逼心里一直都有庄文华，看完也没怀疑，就全盘接受了。 跟我离了婚马上就跟庄文华结了婚，还把王大禹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 一想到他俩结婚，我就想到，他俩用的都是我小小的意外死亡赔偿金，我真的就恨死邱晓晨。 那个王大禹不知道怎么寻思过味儿，又找到城里那个做假报告的人，才知道被庄文华骗了。 他聚集了很多人，经常找邱晓晨麻烦，还老去学校找王耀祖，他想要回儿子的抚养权。 这邱晓晨才知道自己原来被庄文华骗了，他俩经常因为这件事情打架，闹着要离婚。 而王大禹也经常带着一帮人到邱晓晨的单位闹，还去两人的家里找麻烦，让邱晓晨跟庄文华离婚。 有一次几个人闹到派出所，邱晓晨正好碰到了老江，他就开始频繁的骚扰老江，老给老江打电话。 我也跟老江说了，不要管那个无赖人渣的事，我也打电话给邱晓晨一顿臭骂，但是，老江说自己是人民警察，不能不管。 还说邱晓晨心情低落，经常哭天抹泪的，都不想活了，还时常被王大禹带着人围追堵截，看着他就打他。 邱晓晨也想离婚，但这个庄文华不知道是躲到哪里去了，就是不同意离婚。 那天，王大禹喝多了，又带了一帮人去围堵邱晓晨，邱晓晨看事情不妙，就给老江打了电话，老江马上就去了。 因为是下班时间，他也没穿制服，但是他表明了身份，可是那个王大禹喝的太多了，根本不听解释。 然后双方发生了混战，王大禹的刀扎在了老江的肺部，直接贯穿，老江当场就吐血了！ 王大禹一看扎的挺严重，就跟一伙人跑了，老江被送进医院抢救，但是伤口太深，流血太多了，到了也没抢救过来！”
刘旖旎说着说着就开始泪流满面，控制不知道抽泣，裴紫阳拿出一包面巾纸递给她。 “旎旎，这都是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
“唉！你都没看见老江流的那些血啊，盖着的白布都染红了。 你说老江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 那个该死的邱晓晨坏到骨子里去了，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我真想拿着刀，一刀给他捅死得了，然后我也自杀，一了百了！ 可是我还有两个孩子，我没办法，我要是死了，孩子可怎么办！”
“旎旎，你好歹也是学法律的，别这么过激的想法。 我慢慢的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到点了，还死也活不成，想活却一定会死。 谁能逃脱命运的安排呢？生死有命！你放心吧，老天爷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那个王大禹抓到了吗？”
“自首了，捡了一条命！这样的人就应该判死立执！”
“啊？”
“死刑立即执行！”
“你复习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考试？”
“我在学了，得九月中旬了！”
“还有那么长时间呢？”
“我都有十好几年没学过了，以前学的都还给老师，都需要从头再学，笨鸟先飞。”
“旎旎，你可不笨，你在我心里可聪明着呢！孩子怎么样？”
“我正要跟你说呢，江翊表现还算正常。 诺一太冷静了，异常淡定，不悲不喜，安安静静的，话明显变少了。 我怕她太压抑，哪天要是爆发了，精神承受不住！”
“那是不是需要看心理医生？方医生吗？”
“嗯，紫阳，你怎么样？”
“我跟方医生见过两三次面，我倒没什么太大感处，就是觉得生活慢慢的有趣了，我妈说我变化挺大的。”
“真的吗？太好了。你可不要再做傻事了！”
“不会了，谢谢你，旎旎。”
“你都谢过好几百遍了！我们是好朋友，当然要互相帮助！”
“嗯，诺一也要去见方医生吗？”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怕诺一反感，我跟方医生约好一起吃个饭。 我想让你也去，这样就算是在饭店偶遇的，估计诺一就能不那么抵触。”
“好的，没问题！”
刘旖旎的手机铃声从厨房里传出来，心想这么晚了，谁打来的电话，快速退下鞋子跑了进去。 “你好！哦，怎么可能？刚才还在家里！”
刘旖旎心里一颤，她拿着手机跑到女儿的房间一把推开门，发现诺一不在。 又来到江翊的房间，江翊也不在，刘旖旎开始发抖。 “怎么了？旎旎？”
裴紫阳关切的问道。 “诺一和江翊跑到邱晓晨家里去了，刚才庄文华打来电话，说他们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