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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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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旖旎快速打开车门,一下子就跳下了出租车。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跑进医院,一眼看见了坐在地上痛哭的邱晓晨,他满身是血,白衬衫被染的鲜红。  他双手上的血液已经干了,他不停的打着自己的头,眼镜也不知去向,白色的鞋子上也有大量的血迹。  在他的旁边站着的是庄文华,尽管不停地用手擦着眼泪,可脸上的泪水还是在不停的流着。  郭治阳一抬眼看见了满头是汗,大衣的扣子都跑开了的刘旖旎,马上前去扶住她,激动的叫了一声:“师娘。”

    刘旖旎看着抢救室外面亮起的红灯,慢慢朝着门口走过去,她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  郭治阳扶着她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她不想说话,她只想知道那个红灯什么时候熄灭,她想看见她的老江。  医护人员不停的在刘旖旎的面前经过,一直在往手术室里输送着东西。  老江的同事也一波一波的来到抢救室的门口,等待着手术的结束。  刘旖旎整个身子倚在长椅背上,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边缘。  她将头靠在墙上,看着人一个一个的走远,又一个一个的走近,然后又一个一个的走远。  她发现她失聪了,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终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满身是血的医护人员走出来,郭治阳一下子跑了过去。  他张着大嘴,好像在喊叫着,然后他的整个脸都扭曲在一起,失声痛哭着。  他抓着医生的脖领子,疯狂的摇晃着医生,医生挣脱不开,只好垂头丧气的任由他摆布。  三五个穿着制服的警员,费好大的力气,才将郭治阳和医生分开,将他靠在抢救室门口的墙边。  郭治阳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颗一颗的快速掉在地上,他顺着墙,一点一点的滑到地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脸。  刘旖旎好想打起精神站起来,结果自己双腿发软,整个身体想要摔倒,突然赶紧被人拉了一把,她发现身边有人正用力扶着她。  她一转头,看见的是穿着粉色护士服,眼睛红肿,流着眼泪的刘英子,张着嘴在呼唤着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上半身变重了,两根腿太细而支撑不住了,重的快要把刘英子拽倒了,她发现又有人扶着她,这一次力气很大。  她回头看着,居然是李向前。  他为什么会来?他是给人办葬礼的啊,来的应该是肖敏才对啊,她和老江要举办的是婚礼!  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的,她不能晕倒,她还没有见到江一天。  她强迫自己慢慢的站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推开了刘英子,又甩开了李向前。  她扶着长椅的边缘,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她又扶着墙来到了抢救室的门口。  地上是一袋一袋用空的透明血袋,她看见抢救室的床上盖着一块被血浸染的白布。  她慢慢的走过去,扶着床沿,伸出手将白布掀起来,是老江啊!  她的老江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原本饱满的脸颊已经塌陷,他的眼睛安详的闭着,看不到一丝痛苦。  她伸出手找寻着老江曾经拉着自己小手的大手掌,他还有温度,医生为什么不再抢救一下呢?  她轻轻的抚摸着老江的脸,他的眉毛又浓又密,皮肤黝黑的,早上刮的胡子,晚上就长了出来,有些扎手。  她抚摸着老江高挺的鼻子,没有血色的嘴唇,老江在慢慢的变冷,她将老江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反复的摩挲着。  她想叫一叫老江,她想让他醒过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抱他起来,她不要他变冷变冰,她想他到自己的怀里取暖。  李向前和胡冰卿一下子冲到她的身边拦着她,胡冰卿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带着哭腔呼唤着她的名字。  “旎旎!我是胡冰卿,你看着我,我是二姐。”

    刘旖旎看着胡冰卿,是二姐,她身子一软,跟二姐一起坐在了地上。  她感觉一股血腥味儿的热流从嗓子眼往上冒,她突然想吐了,她想着二姐那么爱美,可不能吐在二姐身上!  她伸出双手,抓住二姐的两只胳膊,迅速侧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一惊,变昏死在了胡冰卿的怀里…  刘旖旎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床边的胡冰卿。  “二姐?”

    “旎旎,你醒了?我叫医生。你感觉怎么样?”

    “二姐,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老江死了,吓死人了,那血流的,都快流成河了。  我这是在哪里啊?你怎么来了?这好像是医院吧,我是不是晕倒在办公室了?就跟上次一样。  这次看来挺严重的,你们都把我送医院来了,医生来了?”

    医生给她简单看了看,没说什么就走了出去,胡冰卿紧接着跟了出去,几分钟之后又回到了病床前。  “二姐,医生怎么什么也没说?那我是不是没事了?  二姐麻烦你送我去老江的派出所吧,我想他了,你不知道梦里那血流的呀,我好担心他!”

    “旎旎,你先躺下休息,你还病着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找他呢,天这么冷。等你好了,我开车送你!”

    “旎旎”  “妈,爸,你们怎么来了?咋没让老江去接你们,你们来看我,我好开心啊!  爸妈,诺一和江翊去哪里了?哦,对呀,去上学了,瞅我这记性。  不对,放寒假了,应该在家玩游戏吧!”

    江父江母红着眼睛走近刘旖旎,江母拉着她的手,已经开始流泪。  “妈,你先别说话,别哭,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怕孩子们发现家里没有大人,会害怕!  我没事,我再睡一觉,我想睡觉了,我累了。  没准儿这是在梦里呢,等我睡醒了,我就回到现实了,我就能见到老江了。  你们都走吧,都走,我谁也不想见,我不能看到你们,我不能。我求求你们,回去吧!”

    “旎旎。”

    “不要,不要叫我,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刘旖旎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背对着人,侧躺在病床上,她睡了一觉又一觉,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也是坐在病床上,梦里的老江又一次向自己告白,梦里的老江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戴上钻戒,梦里的老江捧着各种各样漂亮的花  “妈妈”  是诺一,刘旖旎马上掀开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可眼前却空无一人,她又看着窗外,原来天已经黑了。  她又躺回病床,好累,好乏,大脑肿胀的嗡鸣,慢慢的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再次睁开眼,看了看窗外,下雪了,已经是白天了。  江一天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的很隆重,整个房间全是白色的菊花,满屋的清香。  江一天穿着警服的黑白色遗照挂在灵堂的最中央,上面挂着黑纱。  刘诺一和江翊跟刘旖旎一样冷静,江母已经哭的体力不支坐在椅子上,江父站在旁边默默的流泪,时不时还要安慰着江母。  江翊捧着江一天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刘旖旎双手抱着骨灰盒跟在后面,刘诺一和胡冰卿站在她的两侧。  满天的大雪洋洋洒洒的落在每一个来宾的身上,天空阴霾灰暗,地上泥泞不堪,一串一串的泥脚印,里面汪着雪水。  刘旖旎看着被雪浸湿的石碑,想起他和她那天的偶遇,就在不远的山上,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垃圾桶的旁边抽着烟,聊着天,看着山下的风景。  胡冰卿帮她打着伞,挽着她的胳膊。  “旎旎,好好生活,老江会看到。”

    “二姐,我怎样做到像你一样?”

    “让自己忙碌起来,不给自己时间胡思乱想,睡眠全靠药物,清醒全靠咖啡!”

    “好。”

    “好好爱自己,为自己而活!”

    “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

    刘旖旎哼了一声,挤出一个笑容。  “走吧!”

    “回!”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墓园,大雪依旧漫天纷飞,送葬回程的队伍在山下慢慢的解散了。  刘旖旎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兜里,抬头看着天空,一片一片雪花落在她惨白的脸上,瞬间融化。  她感到丝丝凉意,她望着老江墓地的方向,喃喃自语。  “老江,你稍安勿躁,等着我。”

    刘旖旎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将三室一厅的房子一点一点地打扫干净,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她这才发现老江买了很多花种,各式各样的花,还有各种养花的营养土,化肥,农药,整整装满了两个大纸箱。  在庭院的角落还有许多花盆,还有锄头,铁锹,种花养草的工具一应俱全,可惜老江没能等到春天的到来。  刘诺一和江翊也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的帮忙,本来有说有笑的四口之家,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三个人。  两个孩子游戏也没有了兴致,刘旖旎失眠的很,经常在两个孩子卧室的门外,听见他的哭泣声。  刘旖旎却没有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冷血,为何明明很伤心却没有一滴眼泪。  心底的那种逼近绝望的痛苦,让她难过而疲惫,但眼泪或许已经习以为常,这是她送走的第五个人了!  明明老江已经不在了,可刘旖旎但凡停下几秒钟,就会满屋满眼全是他,所以她将自己变成一只永不停息的陀螺,不停的转动着。  公婆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伤心难过,葬礼结束之后就回到阳城。  公婆走之前,心疼的安慰着她,她不知道怎么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会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粉色拖鞋。  她记得老江第一次去她家,家里没有男式拖鞋,老江站在门口看着这双毛茸茸的鞋子尴尬的挠着头。  公婆比自己想象中要淡定,六十多岁的年纪,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江家真的是断后了,但是老两口思想早已准备。  或许每一个警察的家属都是如此吧!  送走公婆的时候已经到了年根了,刘旖旎原本想让二老留下一起过完年再走,但最后她放弃了,她不希望二老触景生情,悲伤过度。  每一个留下的人都应该尽早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轨迹。  对于刘旖旎最难熬的莫过于漫漫长夜,她原本跟老江一起比赛戒烟,他们已经努力了快三个月,可她此时不得已破戒了。  她去便利店偷偷买了一包烟,又在家里厨房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滨城大酒店的打火机,那还是两个人登记那天拿回来。  她穿上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打开阳台的门,走进了老江打算为她种满鲜花的小院。  下了一天的大雪,到晚上天空依旧没有彻底放晴,在小院的左前方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刘旖旎站在院子的最中央,踩着已经冻实的雪地,点燃了一根烟,由于她好久没有吸烟,第一口便呛得她咳嗽了半天,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口慢慢的就适应了这个熟悉的味道,在天空的远处有着星星点点,一闪而过的烟花。  刘旖旎想起了四口人在三亚度过的元旦假期,那天夜晚,酒店的外面的天空也放了满天绚烂的烟花。  她依偎在老江温暖的怀里,享受着四十岁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刻,两个孩子看见漂亮的天空又笑又叫。  她点了点烟灰,轻声笑了几下,原来一切都有伏笔,生活一直在欺骗自己,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就像她和老江。  她以为自己曾经在一段糟糕的婚姻里感到痛苦,是因为糟心的男人,当她拿到离婚证,她以为她终于远离了他。  而实际上呢,她曾经在一段幸福的婚姻里感到无比快乐,可是那个糟心的男人依旧阴魂不散,纠缠不清。  她以为美好的生活已经唾手可得,她以为她会和老江一辈子,她以为她会为老江生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可是现实却在频频打脸,打得疯狂,打得响亮老江不在了,生活却还在继续着。  她将烟头熄灭在地上,用脚踩了踩,一阵冷风吹过,她将大衣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她又抬头看了看那盏昏黄的灯光。  老江和她曾经站在窗前讨论着那盏灯,有时候因为太亮了而看不到天上的月亮,有时候却因为不太亮,而看不清门口发生了什么。  她躺在床上也可以看到那盏灯,拉上窗帘也会有光渗透进来,她突然鬼使神差的在院子里到处寻找着什么。  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她蹲下来,用手挖开雪,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她快速走到路灯的下面,抬头望着。  雪花又随风飘下,慢慢的,悠闲的,肆无忌惮的,落在她黑色的衣服上,落在她的头发上,洋洋洒洒。  她用尽全身力气,扬起胳膊,将石头扔了出去,啪的一声,路灯应声而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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