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终究不同

    第一次能化为人形的时候，是除夕过后的第二天清晨，她如往日一般缩在卿尤暮的影子里昏昏睡去。但在第二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再是一团黑影，一双手纤长，她看着眼前不再是黑乎乎一团的手还有些疑惑。低垂着头，长长的青丝便垂下，落在她的手背上，痒痒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是人类五官的模样，那一刻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她终于和卿尤暮是一样的了。而因为她轻微的动作，倒是将卿尤暮给吵醒了，等他一睁开眼的时候，就瞧见面前坐着一名女子。鸦色的衣袍散乱，上头用金线绣了浅浅云纹，而她长极地的墨发四散，一双脸倒是清秀，就像雨后的清荷般。“尤暮，我变成人了！”

    少女偏了偏头，就瞧见已经醒来的卿尤暮，在他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自己倒是先一步扑倒他的怀里，语气里的欣喜显而易见。卿尤暮刚刚醒就经历这一遭，脑袋还有些懵，他愣了下后，才缓缓开口，“是阿瑾吗？”

    阿瑾听到这话才松开手，往后跳了几步站在他的面前，笑盈盈得说道：“是我，是阿瑾。”

    说着她还转了个圈，鸦色的衣裙微漾，上头的浅浅云纹仿佛顺着她的动作缓缓流动了般。那天清晨的事情太过于魔幻，以至于卿尤暮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能好好消化。阿瑾修炼成人的时间比山头的妖怪更久，这还是她头一回真正能化身成人的模样，从今往后，她便能光明正大得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但那一刻被快乐冲昏头脑的她却没有注意到卿尤暮眼底闪过的一丝异样情绪。之后虽然阿瑾不用再躲在影子里，但和卿尤暮单独相处的时间却比以往是影子的时候更少了些，更多的是和苏昭昭的三人相处。自从除夕那夜后，苏昭昭和卿尤暮之间的关系，突然间就好了不少。这点让阿瑾很讨厌，她看着二人间的气氛，也只能自己独自生着闷气。这种三人间的关系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卿尤暮被封王，地点就在熙昭，说什么日后也好回去多陪陪皇后。远离皇宫后苏昭昭和卿尤暮的关系并没有改变多少，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每天替到最多的就是苏昭昭的名字。阿瑾听着心里闷得慌，也是第一次真的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开窍，去摸索去研究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后来她才知道，这种情绪原来，是喜欢。她知道这种感觉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卿尤暮，那日下了第一场秋雨，阿瑾站在他的身后。“喜欢，是什么意思？”

    阿瑾目之所及都是他的身影，声音很轻，但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里头轻微的颤抖。“是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卿尤暮没有回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语气淡淡。“若是我……”阿瑾听到他的回答，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被对方打断。似乎是知道接下来对方要说什么话，卿尤暮先先一步开口道：“我要成婚了，和苏家。”

    阿瑾听到这句话突然间就愣了下，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口的那句‘喜欢’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口了。最终那句未说出口的话还是没能开口说出，阿瑾沉默了一会后，也只是转身离去。等月夕节的时候，二人完婚，场面一度盛大，红绸缎围了熙昭一整条护城河。阿瑾站在熙昭最高的钟楼上，远远得就瞧见高头大马上的卿尤暮，即便是掩着熙攘的人群中，她也依旧一眼就能看见他。卿尤暮成婚后，阿瑾并没有离开，她不想这么快就回山，可又舍不得离开卿尤暮的身边。但大多数时间会到茶楼内听说书人讲书，也就在夜间才会回到王府，但也尽量不再和对方碰面。而对方之前允诺过会和自己过除夕的誓言，却也全然忘却了。阿瑾全然没有想过要去怨他，自己只是难过。也仅仅只能难过罢了。这样躲避的日子没过多久，苏昭昭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突然就病倒了，大夫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卿尤暮便在阿瑾外出的时候，找来了捉妖师。说是王妃撞了妖，被吸去了生气，破解之法便是取出此妖的内丹，将生气还给王妃。起初卿尤暮也犹豫了很久，但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昭昭，最后也还是狠下了心。他专门去找了阿瑾谈天，这是对方第一次找自己，阿瑾那个时候是真的高兴，可她没有想到，自己高高兴兴去赴的居然是置自己于死地之的宴。她被带到一个符纸围就的房间，虽然在外头的时候她就隐隐有感觉，但自己实在是不敢相信卿尤暮会这么做。一直到进屋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一直都看错对方了。突然涌入的捉妖师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梦魇。那段时间即便整日被符纸所烧灼，阿瑾对那些捉妖师也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话。“我要见卿尤暮！”

    卿尤暮时隔多日再次见到阿瑾的时候，她杏仁眼红了一圈，鸦色的衣裙上应当是沾了血迹，颜色融合在一起，令他有些看不真切。被铁链锁住的她就像只在崩溃边缘的小兽，看到卿尤暮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像团解不开的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有一天会以这种姿态面对你。”

    阿瑾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对方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卿尤暮见到她此刻的狼狈模样，心口猛得一缩，但表情还是不变，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你是妖，人和妖终究是不同的。”

    “呵，不同？”

    阿瑾重复了这两个字，但下一秒又歇斯底里了起来，她想朝他的方向靠近些许，可铁链将她绑得动弹不得。“你那颗心里的喜欢就是喜欢，我的喜欢就不是了吗？说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你们这些伪君子为自己找的借口！”

    阿瑾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杨高了些许，但对上面前人波澜不惊的眸子，自己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往后靠在墙壁上，低着头喃喃自语着，“我曾喜欢你啊……”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