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间炼狱
幸好，飞机在机长的拼命操控下，在海上硬着陆迫降之前，已经“挣扎”几次，屡次尝试上升，试着延缓了下降的速度，最后才不得不降至海面上，所以机身入水时的角度并不算是栽进海里，反而更像是平平地迫降海上，入水速度也并不算特别快。
否则，从万米高空直接坠落，不提半空中就会全员失去意识，哪怕砸进海水里，也跟直接砸在水泥地上没有任何区别，所有人连同机身，都会一起碎成齑粉，连块完整一些的人体组织都不可能保留下来。
由于机型偏大，机头、起落架、机腹、机翼等，也消耗和吸收了一部分紧急迫降的能量，所以飞机并没有完全解体，我也没有彻底的失去意识，听着。
但纵使这样，飞机入水时的巨大冲击力也转化成了破坏动能，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和机体肢解声以及乘客们恐慌到极点的尖叫声组合在一起，给人造成的恐怖感也强烈到了极致，我几乎快要被吓得尿了裤子！
随着颠簸感逐渐减弱，我能感觉到飞机好像停止了水面刮擦滑行，忙不迭揉了揉几近发麻的双腿，强撑着站起来。虽然洗手间自身狭窄的空间和四壁给我提供了双层防护，但待在这里就是等死，重达近百吨的破损机身沉下去是迟早的事。
所有人的生机在以毫秒的速度迅速流失，若想活命，就必须拼尽全力与死神赛跑。
常识也告诉我如果再晚一会儿，等舱身完全浸入水里，不管洗手间的密闭性如何，洗手间内部的空气与外部的巨量海水结合，会形成一道巨大的压力差。海水就会像一堵墙一样顶着舱门，导致我打不开而活活憋死或者淹死，当务之急，是尽快逃到海面上去。
虽然我没有受过专业的游泳训练，最多也只是会点儿狗刨和潜泳，野泳时勉勉强强仅能自保。但也清醒地深知，在深海区海浪的摧残下，会不会游泳已经没多大差别，没有外力救助的情况下，迟早都是死，能多活一秒就是喜得上天眷顾。
来不及多想，背上包，急速地打开洗手间的门，刚冲到门外过道里，映入眼帘的惨景彻底让我傻了眼，空难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
机身已经从机翼部位拦腰断成了两截，后半部机身和机尾早就不知所踪，机头和上半部残破的机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沉。
舱外祸不单行，正是狂风暴雨的恶劣天气，倾盆般的暴雨急速冲刷着残破的舱身，残酷无情的肆虐海浪在风的助力下，如一排排小山峰一样劈头盖脸就恶狠狠地砸了过来，霸道蛮横地撞击着前进路线上遇到的任何障碍。
一些乘客抵抗力差些，估计在急速下降的那段时间就失去了知觉，软绵绵地瘫在座位上，如果不是安全带的固定作用，估计早就滑脱了下去。
一些乘客的座位空荡荡的，那一家三口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估计是没有系或没有系好安全带，半途被颠簸或机舱破损后内外巨大的压力差吸甩了出去。
想想一阵后怕，也幸好我当时在洗手间里，否则也大概率会被甩飞出去见了阎王。
有的乘客虽然仍固定在座位上，但由于没有保护好自己，胳膊外翻扭曲、肢体断裂、头破血流的现象随处可见。部分人直接去见了阎王，仍有呼吸和意识的几个，疼得嚎啕大哭，更惨的是机体断裂处，有几个人可能被什么破碎的舱身碎片在高速飞行过程中瞬间斩首，头颅早就不翼而飞，有两个甚至被直接拦腰生生切成了两截，内脏和肠子流得到处都是，鲜血夹杂着泡沫不断地向四周喷涌，饶是没有晕血症状的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状，肠胃也开始像倒进去一壶开水似的翻腾起来，恶心呕吐感抑制不住地升腾，急切地想冲出喉咙喷出来。
但海水涌进来的速度远远比想象得更快，雨水夹杂着海浪，二者的冲刷力度也非常猛烈，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直接就将许多座位连带旅客一起瞬间淹没，而且海浪的巨大力量直接蛮横地将一些还残留一些体力和意识的人拍得东倒西歪，在瞬息之间活生生一口吞下。
在这种险境中，失去了挣扎起身的生机，就直接宣判了沉海的命运。
为了避免沦为同样的厄运，此刻哪还顾得上救助别人，我这半只旱鸭子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赶紧拼了命地往缺口处挤过去，途中不忘抓起两个漂浮起来的无主救生衣胡乱套在胳膊上，不管有没有沾染到其他乘客的血，也根本没有时间正儿八经地穿上去。
刚走到缺口处，海水已经淹没到了我大腿根，红色的血液和夜幕下黑黝黝的海水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彼此，顾不上有任何的迟疑，就眼见一股巨浪如山一般呼啸着冲了过来，根本不具备任何与之相对抗的能力，为了不被二度拍进机舱里去，直接一个转身伏趴在机舱外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按在了舱体上，以后背生生抗下了海浪的一击，全身瞬间浸没在海里，视觉听觉呼吸全部被生生掐断，只剩海水嘈杂的流动声，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待海浪冲刷的间隙，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上方游去，在头部探出水面的刹那，赶忙张口呼吸，海水趁机流进嘴巴里去，真是咸苦到极点。
还没缓两口气，留意到旁边的海水打旋似的开始汇拢在一起，夹杂着散落的物品和残肢一起汇涌，定睛一看，直接吓得魂飞魄散。
不好！
机舱沉海速度过快，以它沉没的地方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如果不赶紧游开，漩涡会把我生生吞没，甚至可能直接卷进海底去，后果不堪设想！
脑子嗡的一声爆裂开来，死神已经近在咫尺！顾不上东南西北辨识方向，着急忙慌地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地向漩涡外的远方游去，还算最近几年有每周定频夜跑、定期踢足球的习惯，身子骨和耐力还不错，一番扑腾，总算脱离了最危险的海域，但也几乎耗费了全部的力气，更是被强行灌了好几口海水，呛得咳嗽不止。
可泳技实在不佳，之前挂在胳膊上的救生衣不知道何时又弄丢了一件，刚想着如何在波浪滔天的大海里漂浮起来，转头就被一个巨浪狠狠地砸在了脸上，轻而易举地就把我整个拍进了水里，脑袋嗡嗡作响的同时，手臂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企图挣扎着回到海面上去，身体却偏偏要往下沉，咕咚又是一大口海水，浑身无处不疼痛。
看来今天小命要彻底交待在这里了！！
挣扎间，上扬的手突然被一把拉着了，我如同拉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就拽着不松手了，连拉带拽地像被拖死猪一样拖到了一个救生筏上。
喘口气平息了一会，擦了把脸上的水望过去，一个穿着制服模样的机长趴在救生筏里，连同一个空姐模样的女生一起，正力所能及地试图拉拽附近还有逃生意识的乘客上来，救生筏的其他地方已经蜷缩着几个同样被救上来的乘客。
的确，空客330型飞机应该配备了好几个救生筏，放置在机舱天花板处或机身尾舱，像他们这种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肯定知道放在哪里，紧急情况下取出来使用，估计是演练过至少几十次的培训内容了。
这……算是有救了吧！谢天谢地！
我来不及品尝劫后余生的欣喜，能感受到的只有胸腔处受到惊吓的咚咚心跳，还有那种初次经历这种惨痛灾难的恐慌和震惊。
刚才的确好险，再晚几秒可能就去见马克思了。
缓了几口气，摸了一下背包，还在，心里踏实了很多。脖子上的毛毯早就浸满了水，被我甩在了一边，剩下的时光就只会死死地抓着救生筏上的绳子，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又被甩飞进海里。
海浪异常地凶猛，几米高的巨浪一个接一个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虽然不至于掀翻救生筏，但巨大的力量瞬间就将救生筏推向了更远的方向，离舱身沉没地点越来越远，完全不受人为控制，更是差点儿将那位空姐从救生筏上甩出去，吓得她和那位机长赶紧攥着绳子，稳住身形。
每个人都被冰冷刺骨的海水湿透了全身，我甚至能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和力气正在一点点丧失。舱内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紧紧扯着绳子，仿佛攥着的是救命稻草一样，缩在救生筏里，再也一动不动了。
救生筏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片叶子，被海浪粗暴地推搡着，倏忽间就飘出去很远，视线中黑压压模糊一片，除了越来越远的灾难现场那零星火光，就只剩下漫天的暴雨和滔天波浪了。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发亮，海面也平静了很多，救生筏随着海浪的方向自动漂流着。
我坐起身来，刚刚揉了揉眼睛，就看见机长右半边身子鲜血直流，右手被切去了两根手指，右腹部不知被哪种碎片硬生生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疼得他面色苍白，坐在那里死死地攥着绳子，手指关节已经完全发白，失去了血色。
另外几个，三女一男，虽然都好不到哪里去，但还好没受机长这么重的伤。
巧合的是，除了一男一女并无印象外，那位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的空姐和那位小朋友的妈妈也在其中，想必后者是坐在了紧急出口附近，跟随空姐逃了出来，但她的丈夫和孩子呢？？既然没有被救上来，大概率已经……
但万一有其他存活的乘务组人员打开了其他救生筏救走了其他人，也不是说没任何可能。
当然，这大概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美好希望，毕竟当时那种堪比地狱般的惨烈现场，能活下来，纯属祖辈积了八辈子德，保证后代子孙大难不死。不管是不是他们的阴德，我这次如果侥幸劫后余生重回大陆的话，第一时间肯定回老家祠堂里祭拜一下列祖列宗。
“老祖宗们，可千万要保佑凌志大难不死啊！”
我本来是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但遇到这种极其残酷、身不由己的恶劣环境，生死由命，一时之间也在心里默默念叨起来。
有些人说，在他面临困难的时候，他会念南无观世音菩萨；有些人说，他会念那个在天上特别能干的爷爷或者奶奶……念谁都可以，只要你真的觉得他在帮你，而且如果他在世的话，也一定会有意愿、有能力地去帮你。
这并不是一种迷信，而是一种心理学里面的记忆，甚至是可重复的某种技巧。当你处在什么方法都不能解决当下困难的时候，你是否还有一个名字可以想起来？至少，这种心理记忆可以让我们在最绝望的时候，收获最后一点点信心和支撑。
此刻的列祖列宗们，可能就是我不得不从心理上寻求安慰的信心和支撑了吧？
虽然侥幸被救到一个救生筏上，但我们接下来会飘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