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赐字守安
金光璀璨王庭下,新帝撑着书案单手揽着玲珑:“胡闹,晋了皇后还这般调皮。”
言语宠溺。
玲珑放下毛笔:“陛下最近冷落玲珑,玲珑实在想您想的紧,这才斗胆来了御书房。”
新帝齐建宇,号广宁帝,在一众老臣拥护下稳坐朝纲,却没想到新帝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批了太保的折子,将温家两位官员革职并打入天牢。
温良父亲温兆,原一品殿阁大学士;温兆叔父温周,原翰林院学士,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被冠上徇私舞弊之称,列举实证若干,正在大理寺候审。
其中真相,令人唏嘘。
温家所在的势力至此彻底瓦解,大家纷纷投靠太保古仲,而其子古源已然是当朝功勋赫赫的提督,其女古玲珑更是贵为皇后。
权势斗转,无人敢在太保古仲的眼皮子底下为温家两位老臣声援,古家一朝得势,将温家踩在脚底,内有皇后古玲珑枕边春风,外有提督古源统领千军。
二人嘶磨软语间,门外宦官来报:“陛下,张大人有事启奏。”
齐建宁低吻玲珑曼妙的颈间:“听话,去里头等着,朕有要务处理。”
玲珑眉眼捎着波光凌动,眼角勾动:“是~”
好一副撩人模样,惹得齐建宁欲火焚烧。
京兆府府尹张义山的出现,拦住了齐建宁迫不及待的目光。
“有何事,为何不等早朝再报。”齐建宁凝起眉,言辞不悦,显然是被对方打扰到自己寻欢。
府尹张义山跪地拱手:“温家二公子昨夜被人送回了府上。”
齐建宁的眉头更紧了:“让你找人盯着,何故出门回府这等小事都要上报。”
张义山抬头回答,对上新帝责令的眼,很快又低下颅顶:“容在下禀报,温二公子是在翡玉阁不见的,可等在下的探子发现时,却是被人送回府上的。”
齐建宁听出了其中蹊跷,放下茶盏问道:“你且继续说,何人送回去的?”
张义山的身子一抖,似有忌惮。
“说啊!”
张义山张着嘴,不敢看向龙颜怒目,只是压着脑袋答道:“是西戎人。”
啪的一声,齐建宁拍案而起:“西戎人?你怎么知道是西戎人。”
“那西戎人不是别人,正是西戎王麾下猛将,阿布马。”
阿布马!!
齐建宁跌坐回椅上,正是这个阿布马,一月前挫败了大齐的两万精兵,差点付出了城池三座的代价。
想到这里,齐建宁的五指紧扣,似要嵌进肉里。
可恶的西戎王竟然说,想要拿回三座城池,就用温良去换。
“好你个温良。”齐建宁的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他后槽牙发出哽响,“原来早就和西戎人有染!”
他不明自己的怒火更多的来自于战败的耻辱还是温良与西戎人互通的事实,他只知道此刻他只想掐住对方的咽喉好好问问:为何负他!为何温家要负他!温良又为何要负他!
见龙颜盛怒,张义山叩地求饶:“皇上息怒,是臣监管不力,还请赐罪,切莫伤了龙体。”
齐建宁闭眸沉息,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滚!”
张义山慌忙起身,行了个大礼不敢逗留,在宦官的搀扶下退出了御书房。
齐建宁的怒火难消,案上所见之物全被他掀翻在地,乒乓声震得屋内伺候的奴才纷纷下跪噤声。
正在里屋抚琴的玲珑被震耳的躁动吓得手指抖栗,琴弦割破了兰花指端,殷红的血珠顺着玉肌往下落。
她掩着手站在博古架后,透过骨梁向外探去,新帝背对着自己,满地的狼藉昭示着此刻新帝暴怒的心境,她不敢贸然出去,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否则她是如何从侧福晋爬上这千岁之位。
温府
早膳方撤下,温母便将温良拉至身侧:“陛下今日特地宣你上朝为何事,你可知?”
温良心知却不道明,只浅浅说:“大抵是订了婚期,唤我知晓罢了。”
帝王眼线众多,怕是昨晚被西戎人掳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这才急不可耐地想要问责。
温良眼眸澈如溪,他望着温母担心的忧容:“娘不用担心,我已经是昭告天下要嫁去西戎的人,皇上不会为难我的。”
温母这才舒了口气,微微点头。
温良回了梧桐苑更换朝服,外头轿撵已候着。
“少爷,您昨晚可吓死我了。”绵儿替温良更衣时忍不住叨念着,“怎么就被人突然送回府前了呢。”
温良低头不语,他也不明这胆大妄为的西廊绑匪是何意,既然绑走了又为何毫发无伤地送回府上。
……倒也不是毫发无伤。
温良抬起指尖掩着昨日磕破的唇角。
绵儿依着温良的动作看过去:“少爷可是生了口疮?奴这便去取药。”
昨晚的事,温良谁也没知会,只说是自己酒醉后被店小厮送了回去,这说辞瞒得过温府上下,却瞒不过新帝的眼睛。
整个早朝,新帝阴鸷的目光始终落在温良的身上,两人并无言语交锋,却生了一股寒气,叫周围大臣不敢窥视。
政事商毕,鸾座上的正主带着不屑的口吻念道:“温良。”
“臣在。”
“大婚之日已定于本月二十五,朕最近事务太多昨日忘了与你知会,你切莫往心里去。”
温良只想笑,好一声忘了知会,明明心腹大臣悉数尽知,唯他这个和亲郡王一无所知。
“你生于腊月,还未行冠礼,出关之后怕你忘了大齐的礼数,朕与翰林院各位院士倒也商量了你冠礼赐字之事。”
听到这里,温良这才抬头,对上新帝噙着戏谑的双目。
见到温良眼中泛起的惊疑,新帝早上隐忍的怒火有所泄愤,他悠悠道:“朕已经替你拟好了字,你可愿接受?”
天子赐字,何人敢拒。
“得陛下赐字,是臣的荣幸。”所有的委屈不甘随着温良垂下的脑袋一并掷地。
新帝扶着龙椅舒怡旷笑:“好,朕便赐你温良,字,守安。”
守安。
安分守己,方保温家。
这道引满朝文武齐声“皇上英明”的诰令,却是扼住温良脖颈的桎梏。
而他,却只能挺起最后一份傲气,目光垂哑:“谢,陛下隆恩。”
退了朝,温良却被单独留下。
无情看客摇着头,温家最后一名男丁披着郡王的朝服,大臣们却深知,对方的命运多半是要折在西戎。
金銮殿,严肃压迫,二人对峙。
新帝走下台阶,朝着温良直直而去:“可知今日我寻你为何事。”
温良跪地:“臣不敢妄揣圣心。”
“不敢便好。你于二十五和亲,我将于二十六重审你父亲的案子。”
温良自然是懂,立刻叩首道:“皇威浩荡,谢陛下。”
新帝齐建宇没有提西戎人的事,他满足于温良在他脚下臣服的姿态,就算远嫁西戎,归了那双腿已废的努尔依·赤澜又如何,温良始终是他捏手中的一枚棋子。
“你若安分守己,我便许你一族安稳,但你若有所二心,也休怪我无情。”
“温家世代为大齐效劳,日月可鉴。”温良贴着地面,声音却洪亮穿透,是在回答,也是在反讽。
百年忠诚,付之一炬。
而今斗转星移,温家也好,自己也好,终究是错付了。
温良离了皇宫,却掉进了看不见的牢笼。
高墙之外,最后几片焦黄的柳叶落入护城河中,荡起的涟漪就像往事一样破碎不堪,这无边天地倒也锁住了温良最后一份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