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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帝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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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静谧,檐角高翘,数不尽的白四散在宫殿长廊的每一个角落。

    宣殿之上,满目明黄晃眼,尊贵的新帝轻垂眼睑,神情淡漠而无情。

    “温良,可领旨谢恩?”

    少年挺直的脊背向下弯,如杨柳低垂。他声音铿锵有力,却免不了一丝颤抖:“臣温良,谢陛下隆恩。”

    三个月,贵为皇后的小姑失势,不久后病逝椒房殿;父亲与小叔被指渎职革职查办,如今被囚大理寺;长兄和兄嫂结伴离京遇险,至今下落不明。

    温家本就子嗣稀薄,如今竟再找不出一位三服之内的三品官员了。

    而后不久,先帝驾崩,新帝即位。

    这震天的动荡,便是朝中边缘化的六品小官也知道,上京温氏,百年世家,将在一夕之间支离破碎。

    温良手里紧握着明黄圣旨,将满腔愤恨咬碎了吞进腹中。

    在无上皇权之下,他无法反抗这莫大的羞辱。

    纵使三个月之前,温良还是新帝桃花枝下许诺要藏在心尖儿的人。

    而他也天真以为,自己能够守在心爱之人的身旁,哪怕无名无分。

    新帝眼眸轻垂:“大齐鸿泽庇佑,疆土扩/张。温良,日后嫁去西戎,定要以大齐为重。”

    他话语稍顿:“定不能像从前一般顽劣善妒了。”

    顽,劣,善,妒。

    这四个字如同刀一般刺进温良的心里,翻搅得他心口疼得发颤,血肉模糊。

    三个月前,还只是太子的新帝,将羊脂软玉系在温良的腰间,御花园间,太子眼神温柔话语清顺:“良儿,你若是女儿身我日后必立你为后,可惜了,可惜了。”

    可如今……

    他眼神轻蔑,看向他时带着说不出的愤恨与解气。

    西戎野蛮而落后,食肉啖血,是令大齐人闻风丧胆却又自觉高高在上颇为不屑的存在。

    而西戎王不久前于战役中堕马,双腿残疾,不良于行,性格愈发残暴不定。

    西戎民风开放男宠呈欢,床笫之事并非只有女子奉承。

    蛮夷之地,等着温良的不知是何种凌辱。

    若是先前的温良定是不解的,甚至还会在心里妄自菲薄,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新帝厌恶。

    可如今经过大风浪,将整个温家家都扛在瘦弱肩上的温良却懂了。

    树大招风,何况是在别人家的院落里。

    而温家,便是遭人忌惮却不自知的存在。

    一代君王一朝臣,只有温家,还记得百年之前大齐先祖握着第一任温家家主的手,说的“共治天下”的胡话。

    而如今,堂堂百年温家第二子,先帝亲口褒奖京兆第一雅爵,却要被当成礼物一般送到西戎和亲。若无意外,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踏上故土。百年之后的一抔黃土,也只能遥遥往向故里。

    温良喉咙一滚,将苦涩尽数吞下。

    他朝着上坐躬身,蝴蝶骨被压制在锦缎之下,似折了翅的蝶,扑哧扑哧,却永远都无法逃脱无限昏暗。

    “臣,遵旨。”

    温良头颅微垂,脸上神色没叫别人瞧见,他一路低着头,捏了圣旨往宫外走。

    等了许久,脸色有些惨白的娘亲见了他急忙迎上前来:“如何了?”她带了些期盼,声音急促,看向温良时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陛下如何说,有没有说何时还你爹爹小叔清白?”

    温良轻抿了下唇,反手握住面前娘亲的手,他声音沉稳大气,让人忍不住信服:“娘,这是宫里,咱们回家再说。”

    温母面色恍惚,她顺风顺水四十余年,在姑娘家时是家里的手心宠,嫁给温大人后,上无公婆要侍奉,下边的皇后小姑子也是贤淑得很,这些年来也是一路被宠着过来的。

    如今突然经历大风大浪,让温室里的女人措不及防,她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在三个月间变得削尖,周身的气质落魄得像是随时要被碾落成泥的花瓣,摇摇晃晃挂在枝头之上。

    她握紧了温良的手,力道大得让温良都忍不住吃痛皱眉:“好好好,良儿,咱们先回家。”

    温良在心里轻轻吸了一口气,面色如常,并没有看出什么与平日里不同的。只是谁都没发觉,他捏着圣旨的粉红指蔻,已经断了一小节。

    血凝固在指甲里,像散满地面的曼陀花,昭示着不安。

    温家毕竟是高门

    大户,位于皇城不远,从皇宫正门口出来,坐马车回到府上也就一刻钟的事。

    马车停在府门前,温良掀开帘看向温府门匾上两个大字时,都还有些恍惚。

    “娘,到家了。”

    温母眼圈红了一片,喃喃:“到家了,可是你父亲和兄长,何时能回家呢”

    温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便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等过了一会,他才强扯出一抹笑来,有些不伦不类的,可温母心里记挂着事,对此毫无察觉。

    他声音柔柔的:“娘亲,回府歇息一会吧,儿子有些累了,晚膳时再同您说。”

    温母没错过儿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破碎感,她心里有些慌乱,在这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欲言又止,一下将想说的话全部吞入腹中,温母心里头不安,却还是应下:“好。”

    等到温良将温母送回屋子里,在一旁侍奉着她喝完一碗白米粥后,温良才回到梧桐苑。

    梧桐苑屋外两棵梧桐树,中间架着葡萄藤。亭台楼阁都是京中富绅瞧见都艳羡的配置。

    只是如今瞧着,长廊回曲,却更显荒芜。

    温良慢慢走上前去。

    温府日渐落魄,温良做主将自己屋子里的丫鬟奴才裁了一大半。这平日里热热闹闹的梧桐苑,如今也陷入静寞之中了。

    温良顺着藤椅轨迹慢慢向上摸,又抬头看被葡萄藤遮住了一半的杲杲日光。

    他垂着眸子,仿佛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我家良儿,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如今,少年手握明黄圣旨倚在藤椅上。背微微佝偻像是倚在父亲怀里。

    他泛白的指尖忍不住发颤,黄纸摇摇欲坠,却还是挂在他指尖上。

    温良鼻子有些堵,眼睛酸胀,像是快落下泪来了。

    温良抬头。

    再过不久,他将成为大齐远嫁西戎的第一人,且,第一个男人。不出意外,将再也踏不进故土一步了,等着他的将是无尽的诋毁和嘲讽。

    绵儿悄悄走来,可纵使是她放轻了步子,温良还是一下就察觉到了。

    他将手掩在眼睛上,不想让绵儿看出一些什么来。

    “少爷——”绵儿低眉顺眼,语气同往常一样,可温良听她声音,就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只是想顾着他的面子不说罢了。

    温良心里一堵,却也知道她这是顾及自己的面子:“怎么了?”

    “少爷,外面有人送东西来。”

    温良微微皱了眉头:“谁?”

    绵儿咬了咬牙,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西戎来的人。”

    “啪嗒”一下,明黄的圣旨一下落在了泥泞里。

    温良手指慢慢缩紧了成拳头状。

    他咬着牙,抬眸看向绵儿,一字一顿:“他们送了什么来?”

    “这”绵儿有些踌躇不安,可她抬头看了温良一眼,还是低下头来:“聘礼。”

    温良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什么?!”

    他沉着脸,没再说什么,就往外赶。

    千万莫惊动了阿娘。

    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

    只是,终究是迟了一步。

    温母看着面前的红木箱子,面上是藏不住的诧异,等见温良来了,忙走上去问他:“良儿,这是些什么?是何人送来的?”

    温良抬头瞥了一眼那两个抬着箱子的人,顿时欲言又止。

    温良拍了拍她手背稍作安抚:“母亲你先回去吧,我来瞧瞧。”

    将东西送来的是几个西戎人,他们虽穿着中原服饰,可浓眉大眼的让人一眼瞧出他们的与众不同来。

    温良看向他们,深吸一口气,终究是没说些什么,只摆了摆手让绵儿送他们出去。

    可那为首的西戎人却走上前来,用他烫嘴的中原话说道:“这是我家大王给您的,还请您万万要收着。”

    温良直直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开口让绵儿收下了。

    只是他面色不怎么好,便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西戎人一瞧便知道温良的心思,只是他们只是是侍从,听主子的命办事的,于是便也没过于多嘴,将东西原原本本送到了便走了。

    便是连茶都没讨一口喝。

    崇关驿站。

    身型高大的男人半身陷在西戎特有的长毛绒毯中,他侧头似是在听取属下汇报,半晌后,昏暗房间中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

    “他瞧着,可是不高兴?”

    “这……”

    前不久刚去温家送了聘礼的西戎士兵神色有些踟躇,却在自家王上的压迫下不得不如实将事情汇报。

    男人似是沉默下来,无言的死寂在驿站房间内蔓延,直至负责汇报的属下额上不禁渗下一丝冷汗。

    “罢了。”

    他似是叹息一声,“叫达勒他们提前行动吧。”

    “是,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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