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白衡野归来
美国的春天还冷,灌木倒是渐渐茂盛起来了,几株茶花结出了纯白的花朵。
白衡野在时最爱惜花园里的茶树,方琰小心翼翼地将多余的横枝剪下,修出圆润的形状。
斜阳倾落在花园里、树枝上、方琰清瘦的身形和秀隽侧脸上。
柔柔的风吹过,掀起他头上几根细小的发丝。
外面传来车子刹住的声音,方琰以为是隔壁邻居,没去在意,直到院子里的木栏被人轻轻推开,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邻居是个60岁的美国老头,儿女在别的城市工作,一个月回来看他一次,其余时候老头都独自生活,个性古怪又热情,会来家里借牙膏,借橄榄油,甚至是香皂。不过同样的,他也时常将儿女送来的水果和蛋糕拿过来跟方琰分孚。
这个时候,白帆和殷靖南带着宝宝刚出去,会过来的只有那位邻居了,方琰笑了笑,转身用英语问,“whatdoyouwant"这次要借什么。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时空仿佛在那刻凝滞了。
方琰的笑容消失在嘴角,手里的园艺剪掉在草地上。
眼前高壮如山的男子双眼通红,他穿着一件款式老旧的棕色短款大衣外套,双手藏在口袋里,后背微微驼着,硬朗深邃的轮廓上布满细碎的胡茬。
“……阿琰。”白衡野开口道。
方琰眼圈瞬间红起来,僵着身子连动一下都不敢,生怕这是梦。
十年,整整十年了,在这三千多个日夜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幻想跟爱人重逢的场面。
白衡野刚走的时候,他想,他要告诉白衡野自己其实早就不生气了,等他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再后来,三年,五年之后,他想,等白衡野回来他应该好好跟他道个歉,告诉他自己很想他。
再后来,他总是忍不住猜测,对方是不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什么不测了,不然怎么会连一个消息都不送回家。
但那样的念头毫无例外的会一遍遍被方琰否决,他坚信白衡野还活着,就像他坚信白衡野对他的爱胜过生命—样。
方琰都还好好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白衡野怎么舍得死。
两人结婚的时候向对方承诺过的,要一辈子在一起,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所以方琰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还是咬着牙继续等。
因为他答应过的。
“你回来了啊……”方琰沙哑地开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为什么那么久啊。”
白衡野忍着没哭,说话有些哽咽,“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伤到了脑子,在床上躺了几年。
“那为什么不回来?”方琰道。
“醒来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白衡野越说越哑。
方琰无声地流着泪,“那现在怎么回来了?”
“我想起来了。”白衡野道。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方琰哭得皱起眉,“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对不起……”白衡野低下头,像十年前一样,只要方琰生气他就变得无措。
“是太迟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好。”方琰道。
白衡野沉默许久,红着眼看向他道,“阿琰……我能抱抱你吗?”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方琰的回答,白衡野以为他不愿意,笑道,“没关系……你不愿意也是应该的。”
“我都离开那么久了,你应该已经重组家庭了吧。”
“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你以前总是说,跟我结婚是一个错误……我觉得也是。”
“你本来应该有更好的选择的……”
那时候方琰年轻不懂事,两人吵架的时候,他总爱说些伤人的话刺激白衡野,白衡野听了顶多只是笑笑,然后不要脸地跟方琰撒娇认错。
久而久之方琰就肆无忌惮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衡野将他惯坏了。
方琰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扑进白衡野怀里,紧紧抱住他,颤声哭道,“混蛋。”
“谁告诉你我重组家庭了?”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
白衡野愣住了,莫大的惊喜出现在眼眸中,宽厚的手掌缓缓覆上方琰单薄的背脊,拥紧他,“我是混蛋。”
“我是混蛋。”
“对不起……”
两人分开的时候,方琰注意到白衡野右手手背上有一块凸起的狰狞的疤痕,像是曾经被火烧过。
方琰下意识去抓白衡野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白衡野将手缩回口袋里藏起来,不自然道,“没什么,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
方琰皱眉,“拿出来。”
白衡野没动。
方琰抬头看他,“我说拿出来。”
白衡野这才慢吞吞的将手抽出来,那快疤痕几乎占据了他半个手背,方琰看着就觉得眼眶发酸,他直觉没有那么简单,抓住白衡野的手将他的衣袖拢上去,露出来的手腕和胳膊上的皮肤都被同样的疤痕所占据着,而看不见的地方是怎么样的,方琰不敢想象。
“到底是怎么伤的?”
“……是炸弹。”白衡野只好说出来。
“身上也留下了许多疤……你会嫌弃我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方琰带着哭腔道。
进屋后方琰才知道,当年白衡野接到的任务是去一个大毒枭身边卧底,找到机会将他们散布在各地的势力一网打尽。
他卧底了整整五年,期间不敢跟家人联系,害怕出现差错暴露自己,暴露家人,如果方琰和孩子出什么意外,他死都无法原谅自己。
漫长的卧底任务终于在五年前那场激烈的战斗里收尾了,白衡野在撤离的时候被炸弹炸伤,不仅身上多处受伤,脑部的重击更是让他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年,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躺了太久,双腿无法行走,又没有记忆,不愿意回家拖累家人,直到他身体一点点恢复健康,恢复记忆。
在白衡野轻描淡写的讲述中,许多极度危险的事情总是一句带过,但方琰深知白衡野回到自己面前有多不容易。
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他的爱人了。
白衡野坐在沙发上,抱着流泪不止的方琰轻声哄,“阿琰不哭了,我都好好的回来了。”
“我不准你再去执行那样危险的任务了。”方琰的脸埋在他肩头。
白衡野看着屋内和十年前分毫无差的摆设,笑道,“嗯,组织在我恢复后提了我的衔位,以后只需要指挥他们去完成任务和下达命令就行了。”
方琰这才满意,极轻极轻地开口,“我好想你。”
“什么?”白衡野怔道。
方琰加重声音,“我说,我好想你。”
白衡野搂紧他,“我也是,好想你,还有帆帆。”
方琰从他肩上抬起头,弯起嘴角道,“帆帆结婚了,儿子已经3岁了,肚子还有个小闺女,七个多月了。”
“你做爷爷了。”
“真快啊。”白衡野叹息道,“我走的时候,他才十一二岁。”
“我觉得好慢,等你的每天都很慢。”方琰道。
白衡野笑道,“那我以后都陪着你。”
“嗯。”方琰重新靠进白衡野怀里,心疼地摩拏着他凹凸不平的手。
“……阿琰。”
“嗯?”
“我爱你。”
“其实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