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木屋
在车上,他又把她的手绑到了一起,未衣开始小声地抽噎,呜呜呜的跟猫一样,苏遗告诉她如果再不想办法闭嘴,他就亲自替她想了。未衣把视线落在仪表盘上的胶带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
苍穹寥廓,笼罩着四野的老树,这是一片山林交界处。
苏遗驾车驶离公路,迅速向荒野小道进发,每次急速转弯时未衣总是控制不住地栽倒在他的肩上,他本可以放慢速度,但他不愿意,每分每秒都很宝贵,他需要尽快找一个落脚之地。
这是个足够偏僻荒凉的地方,没有加油站,没有便利店,居民都少的可怜,路越来越窄,轮胎几乎在厚厚的树叶中穿行,坑坑洼洼的道路让他不时暴跳如雷,张口咒骂。
每当他骂人时未衣便以一种前无古人的眼神看她,仿佛这样的生僻词她是头一回听一般,不堪入耳的话冲刺着她的耳朵,很快她就面红耳赤。
当驶入丛林深处时,他将车遗弃在一棵巨大的冷杉下,而后揪着她翻山越岭,最后停留在一座二层小木屋前,木屋外长了一层毛片般的黄色地衣,爬满青苔的的屋顶上生着青葱杂草。
如今的时代守林人这一业已经没落了,但他们生活过的木屋还伫立在这里,这间小木屋看上去刚被遗弃不久的模样,俯瞰着一弯湖面,方圆荒无人烟。
这正是他们需要的地方。
苏遗从后备箱中掏出铁撬撬开门,未衣脸上浮现出不安,苏遗转过头告诉她自己会修理好的。
他把一个桌子推到门前关好,未衣好奇地依靠在松木墙壁上四处打量。
屋里家具很少,仿佛是女神娜哈瓦金在征服者的船上施舍混乱,凹陷的织锦沙发,古朴褪色的摇摇椅,长有球茎椅腿的核桃木桌,伴随尘土孜孜不倦在墙角屹立着,地上铺着毛都要掉净的地毯,头顶上的几枚灯泡玎玲作响,摇摇欲坠。
苏遗的眼皮抬起,又落下,如一只巨大的蓝鹰那缓慢震动的羽翼。
他看到在很靠边的地方有一个壁炉,绕过壁炉会发现小小的厨房,餐具餐桌布满灰尘,充斥着一股霉味。
未衣走了几步,意外撞上了蜘蛛网,她吓得差点哭了,比他恐吓她时还要惨烈,苏遗帮她拍着衣服上的土,无语道,“蜘蛛有什么好怕的?”
未衣被他一说更恐慌了,她狠狠搓着头发,好像是要把头发连同蛛网一块扯下来,眼里满是厌恶。
“你必须得习惯这里。”苏遗冷冷告诫她。
他起身拉动灯的开关,发现既没有电也没有水,索性将电话机的电线一把剪短,了却后顾之忧。
未衣靠在窗口,看着窗外蔚蓝色的湖水,一言不发。
苏遗绕着小木屋走了一圈,水,电,一切供给都被切断了,但他可以修理好它,他去车中找寻工具,回来时发现未衣还倚在窗口,两眼懵懂地望着山巅。
“你去生个火。”他说。
“生火?”未衣挠挠头,声音有些颤抖,好像这是多么重大的事情一样,苏遗见了跺脚走出去,回来时扔给她几段木柴,她惊得挑了起来。
苏遗把火柴递给她,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必须学会极力求生。
火柴盒在未衣手中就像是潘多拉魔盒,打开时她把眼瞪大了,试探地在火柴磷面擦了一下,动若轻巧宛若卖火柴的小女孩,可惜无济于事,一点火星子都没有。
“你快划!”苏遗冷眼旁观,催促道。
“我划了,它点不着。”未衣被他催的手忙脚乱,终于有一次点着了,但还没把火生起来便被烧到了手指,她甩开火柴,委屈地把手指吮到嘴里。
苏遗再也看不下去,径自走到她身边,未衣身子畏缩地靠边闪,见他毫不费劲地生火,眼神里似有惊奇。
这让他哭笑不得。
她蠢的如白纸一张,从未将体验当成体验来体验,过去的生活不曾增加她的常识经验,反而将其减损。
在白日剩余不多的时间里,苏遗找到了电路主开关将其修好,到了晚上时老旧的电灯泡重新发挥生机,黄晕的光芒打在脸上,此时的未衣不再是原先的大小姐模样,闷闷不乐看起来更像一身锈色羽毛的老乌鸦。
她在冒烟的壁炉旁缩成一团沮丧,恨恨地用棍子戳火,她咳嗽,她咕哝,她总是觉得很冷,总是有凉飕飕的风流咬她的背,有不知名的小毛虫拧她的脚踝。
夜色踩着毛茸茸的脚印而来,夜空无光飘过诡谲幽魂般的云,木屋里的玻璃全换成了防风的毛玻璃,外面枝桠一时猩红暗淡。
苏遗找到了总水阀,慢慢引入水源,马桶和水槽都能正常使用了,苏遗在脑海中罗列了一些日常生活需要的用具,更多修理管道用的胶带,厕纸,更多食物
今夜他们二人都一夜无眠,守在火炉前等着火焰熄灭如同等待末日的终结,未衣偶有嘟囔,被他很快勒令闭嘴,她半点用处都没有,而他还要填饱她这一张嘴,她以为她是婴儿吗?
夜色漫长无度,当天色冷到宛若极昼时,铁一般的光破晓而来,苏遗微微睁眼,他看到她下巴抵在膝盖上,模样像个敲门环上的妖精,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尘世的奇妙特质悄然睡着了。
在这种时候,她的脸会显得天下太平,苏遗不知为何松一口气。
他去二楼洗澡,长长脊梁,宽肩窄腰,美男子的□□在热气腾腾中渐渐模糊,颧骨高高,仿佛整张脸戴了面具一样。
水流过指尖,让他高若神祗的形体光滑如洗,他心里有一个计划悄然生成了。
他要尽快逃出国去,把她丢下绑在小木屋里,决不能让她缠他。
当他擦干穿好衣服后,随性歪倒在了沙发上想要熟睡,这时听到了楼下前门猛关的声音,登时一下子弹跳起来飞奔下去。
未衣已经跑出了门,她在努力朝山下跑去,攥着一串车钥匙找到了那辆车,可她不知道哪把钥匙是正确的车钥匙,不禁气愤地拿拳头捶方向盘,然后捂着手吃痛不已。
苏遗离车越来越近,她也与之变得愈发绝望,弃车在落叶飞舞的林间逃命,然后被树枝绊倒,正脸朝下埋在一堆金灿灿的叶子里。
当她灰头土脸抬头时,苏遗正好来到她身边,他很生气,用抢抵着她的头,枪管在她不太聪明的脑壳上按下一个红色印子,他破口大骂她这个笨蛋,真该死,他可以杀了她。
就因为她,如果不是为了她,他现在本可以瘫在自己那小小的公寓里数钞票,可为了救她,他落得亡命天涯的下场,而她凭什么逃跑?
他出离愤怒,几乎把枪管按进她的脑壳,未衣疼得乱吵。
“疼疼疼”
“你觉得很疼?”他冷漠道。
“求你了,不要杀我。”有一滴眼泪滑落下来,像一粒汗珠驻留在她的鼻尖上,她的眼睛红红的,因为没睡好再加上哭过,布满了血丝。
苏遗蛇蝎一样紧绷着脸,这时她忽然绝地求生冲他挥来爪子,她十分可笑地想要反杀挣扎,苏遗暴躁地将身体压在她身上,两人嘴唇冷不丁碰上,寂静,惶然,一时都有些发懵。
“如果你再惹事,我就侵犯你,听到了么?”
他拽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惶恐的眼眨了眨,方才松手。
他抓着她细弱的胳膊穿越树林往回走,脚下锈红湿烂的枯死蕨菜间尽是咚咚脆响的榉实和橡实,寒意渗出地面从鞋底侵入,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漆冷冬寒攀爬肚腹。
到了木屋里他一脚粗暴将门踹上,然后扔过去一张老桌子抵住。
“闭嘴,别哭了。”苏遗警告未衣,如果再让他听到有哭声,就让那哭声陪她下葬。
于是她很快就不哭了,用清澈的眼睛装住一副勇敢无畏的样子,尽管他知道她心里其实怕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