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可好景总是不长。雪狐族一到冬天,便缺衣少食,他们仗着是妖王的外戚,便一直在边界地带强取豪夺,不断骚扰百姓。”
“妖王容忍再三,他们反而得寸进尺,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妖王不得不派兵镇压。最后蚩尤挑拨雪狐王,雪狐和王室彩狐便打仗了。雪狐王子也沦为了质子。”
“当时的白行之还比较单纯,并不懂政治上面的事,只觉得王子能一直留在王都,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
“后来,雪狐王见战势节节败退,便派暗士给雪狐王子偷偷传信,让王子去偷妖王的密文破译本。说要解救雪狐百姓,如果没有译文本,雪狐族就亡了。”
“雪狐王子便违心欺骗了白行之,偷偷将密文破译本偷了出来。雪狐王凭此连破了妖王好几座城池。当雪狐王子知道自己的父王是利用密文破译本来侵占城池后,他很内疚。”
“接着,雪狐王以死相胁迫,让王子将白行之骗到雪狐族来。王子犹豫再三,还是做了。雪狐王逮到白行之后,便用白行之作为筹码,要求妖王用二十座城池来换,不然就杀了白行之。”
“妖王虽然担心白行之,但一想到被雪狐族□□的百姓,他便大义灭亲,没有答应。雪狐族一向只会掠夺,不擅管理。如果城池交给了他们,他们只会让城里的治安崩坏,百姓遭殃。”
“妖王一向爱民,此时舍子救民不仅能安定人心,更能收拢人心。”
“白行之当时自然非常生王子的气。雪狐王得知妖王并未答应条约,便一气之下要杀了白行之,不管雪狐王子怎么求情都不管用。于是仓忙之中,雪狐王子为白行之挡下了那记烙印。”
“虽未魂飞湮灭,但也失了肉身与妖骨,无法再世为妖,更无法做人。白行之亲眼见王子在他面前死去,顿时悲痛欲绝。毕竟是年少的情感,总是热烈,且记忆犹新。”
“流音知道自己爹在从中作梗,便以蚩尤的名义来到了雪狐族,将白行之救了出来。回到王都后,妖王就派兵将雪狐族剿灭了。”
“白行之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后,就不再似从前那般活泼慵懒了,倒是沉闷了许多。一开始他翻天覆地找了王子的魂魄很久,但一直都未找到。”
“他走不出来,妖王本身就喜爱他,再加上雪狐族这件事,他对他有愧。妖后也不忍见儿子一直意志消沉下去,便和妖王一起将白行之有关雪狐族的记忆封存了起来。”
“白行之不记得王子后,便又变回成从前那个活泼阳光的他了。虽然灵力和术法修习因此受到了影响,可妖王妖后并不在意,他们只希望白行之此生能过得安乐。”
听云生说完了这段话后,夜壹独自一人沉默了许久。难怪他和白行之在一起时,白行之虽与常人无异,可对待感情似乎略比别人迟钝些。
原来他曾如此深爱过一人,他为他而死,他为他而痴。
那自己算什么呢?
不知情的闯入者,还是多情的失意人。他不可以失意,不可以难过,不可以意志沉沦。他必须坚强,他不能流泪,不能哭泣,也不能脆弱。
现在的他只剩自己了,如果自己倒了,他又有何处可依?
无处可依。
生活何曾给过他可依之所?
夜壹闭上眼,将心小心翼翼放松,让它兀自难过,散发出所有的哀与痛,让它肆无忌惮地痛,没有丝毫的遮掩。
他感受着,深切地体会着这种痛。他将手指藏在衣袖里,偷偷施术,让眼泪逆流,不落一滴。
原来一个人真的心痛了,会如此深切地向深渊靠近。
你再往后退一步就会坠落,可你义无反顾,好像并不在乎深渊所带来的恐惧。因为恐惧早已被心痛包围,被心痛啃噬地所剩无几。
你所能留下的,只有哀伤,无限的哀伤。这股神奇的力量好像能将你所有的意志都摧毁,让你不堪一击,轻轻一碰,便散落成兵,四处逃窜,却无处可逃。
你一想起,就会痛。一痛,眼泪便会控制不住地流,明明你不想让它流的,可自己早就控制不了自己。
伤心之人便是如此。
夜壹的眼睛疼痛到抽搐,让眼泪逆流的术法非常损伤眼睛。他睁开眼睛后,眼睛全红了。
夜壹将手指抵在眉心,眼瞳变为了暗蓝色,这样就看不出红色了。他的头发变为了靛蓝色,眉梢变为湖蓝色。他现在已经能随时控制自己变为暗翎花羽状态。
他走到人群中,面若冰霜,脸上也不再浮现出一丝的笑意。
精致的面部轮廓和五官配上那双如初见时厌世的神色,显得格外有距离感,与以前不同的是身上多了一份成熟与洒脱的气质。
不动声色间的眼波流转也更加冷酷,他不想再像从前那般,被人欺凌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以后,别人欺他一分,他便以十分相待。
雪狐王子的魂魄消散在了空中,白行之送了他最后一程。虽然此刻的他相比以前只是多了一份阅历,可这份阅历却夺走了他年少最真挚的快乐。
他在试着接受,也在试着忘却。
他看向夜壹,只见夜壹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如从前那般温柔,爱意也淡散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刚刚不该问那句话的,可当时的他刚恢复灵识,整个人的状态就是当年失去雪狐王子的状态,并不是真正的自己,更不是那个与夜壹经历过生死的自己。
流音见状,便道:“我们先去妖界吧,我也想问妖王一些事。”
鬼王和叶青梅点了点头,便和他们一起出了鬼界。
白行之走向夜壹,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冷清男人,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靠近,还是该保持距离。
白行之的手倏尔抬起又缓缓放下,他注视着夜壹,道:“刚才的我刚恢复灵识,是当年的状态,并不是现在这个和你经历过一切的自己。”
白行之低下头,“我不该问那句‘真的吗?’我明知你不会说谎,更不会骗我,却还脑子抽筋了,说了那句混账话。”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白行之向夜壹凑得更近了些,夜壹并未后退。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理解。”夜壹语气冷淡,神色如一。
“可你现在的样子就是在生我的气,我能感受得到。”白行之有些不知所措。以前拥有时总是有恃无恐,可当看见夜壹在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时,心却难过极了。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夜壹沉了沉眸,“我…只是有些难过。”
白行之听见他说难过后,自己的心更难受了。他走上前,抱住夜壹,努力踮起脚尖,将夜壹的脑袋埋在自己颈间,安慰他,“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你心中的痛,我能给的只有最紧密的拥抱。”
“我的确爱过阿雪,一时间也忘记不了和他的记忆,但自从遇见你后,我喜欢的,爱的一直都是你,就算现在找回了这段记忆,我爱的依然是你。”
“我知道刚刚的自己很欠揍。夜壹,可不可以不要难过。我看见你难过,我也好难过。”白行之眼泪夺眶而出,他好像成长了很多,得到了很多,又好像失去了很多。
此刻的他也很难过。
夜壹脑袋抬了起来,看见白行之在自己眼前,哭得泣不成声,心中微微触动,他很想冷漠,可他还是心疼了。
夜壹抬手轻轻按了下白行之的肩,“不用踮脚,我抱你。”说完便将他拥入怀中。
他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生活太无常了。
夜壹接受了这个结果。
此刻的他也许无法一如当初那般纯粹地深爱白行之,可依然爱着,又何须分离。他不喜欢分分合合那套。
“不哭。”夜壹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去白行之脸上的泪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我依然爱你,自不会生你的气。”
“嗯。”白行之应了声,小声呢喃了句“抱歉,我不会再辜负的”。
夜壹:“你说什么?”
白行之:“没什么。”他弯起眼角,眼含笑意看着夜壹,默默在心中暗自笃定,与其去说,不如去做。
夜壹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去包容,去对所爱之人温柔以待,所以总是会把所有的心痛与难过都藏起来。
他不喜欢说,也不想去说。他总是这样,所有的委屈都自己默默咽下,不会告诉别人,也不愿麻烦别人。
在遇见白行之之前的那些年里,他本就没有一个可以去说委屈的人。现在,他看着白行之,想要张开却又合上的口,让他逐渐明白,自己许就是这样的人吧。
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也挺好。
可为什么心里总是有股难受劲儿在隐隐作祟呢,他不是很懂。
白行之主动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夜壹点了点头。
流音和云生一行人刚回到王都,进入大殿,就看见了流音的母亲在和妖王对峙,鬼王和叶青梅也跟着走了进去。
“不是你,还会是谁”流音母亲质问妖王。
“是我。”妖王看见他们一起回来,心里也明了,再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说了,“师母,您知道老师这些年一直都在和神帝来往,神帝对妖界是什么态度和打算,想必您也知道一二。”
“你别叫我师母,我可担不起妖王这个称号。”流音母亲非常生气,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起来,“就算他和神帝来往,哪又如何?”
“如果老师只是和神帝有一些往来,甚至是合起手来分我的权,我都不会去杀他。”妖王低着头,叹了口气,“可他早就被神帝用傀儡术控制了,没了自身的意识。”
“妖王,你骗人也得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吧,傀儡术根本不可能施在妖的身上。”
妖王:“神帝动用了魂舍。”
恰逢此时,夜壹和白行之走了进来,听见“魂舍”二字后,夜壹眉间微蹙。
“什么?”流音母亲震惊。
鬼王走了过来,向流音母亲致了一声歉意,“实不相瞒,剿杀蚩尤的行动,我也参与了。如果他威胁到妖界,以后势必也会威胁到鬼界。”
“这术法没有可解之术,若要得救,只能…”鬼王欲言又止,转而对妖王说:“其实你对他是又敬又恨吧?”
妖王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声音却凛然,“当他是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时,我会拿出所有的恭敬去爱戴他。可当他是一个会威胁到妖界发展,威胁到王权的觊觎者时,我便会拿出所有的手段去制裁他。”
妖王站了起来,身影满是孤寂落寞之感,“每一个被称之为君王的人,考虑人和事,都不再,也不能仅仅是从自己出发。而是为妖界,为妖界众生,亦或是为王权着想。身不由己是常态,我不可以心软,神帝也不会让我有心软的机会。”妖王目光变得凌厉。
“你不也一样吗?”妖王问鬼王。
鬼王两手一摊,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多。可能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王吧。我一个鬼,死过一次的人了,想那么多干嘛,活着开心就好。”
鬼王双手放在背后,目光也凛冽了起来,“不过,我也绝不会再让我那些本就尝尽了苦难的孤魂们,再一次经历大屠杀。“
“太过惨烈。”一向不喜叹气的鬼王,也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们杀害他的理由吗?”流音母亲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她不是一个不认理的悍妇,她一向知书达理,只是没想到自己效忠的人根本不配为人,更不配为神,“他不配做神,更不配统治这个天下。”
说完,流音母亲就双腿一弯,哐得一声跪在了地上,合手道:“烦请妖王能借我二十万兵力,我要去剿灭这个恶毒的神。”
妖王走过去,将流音母亲扶了起来,“师母言重了。就算我们要对付他,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妖界现在的兵力,还不足以对付他。”
“更何况,他一向伪装得比任何神都像个神。大家对他的话还是非常认可的,就算我们现在去告诉百姓真相,也只会引起骚乱。何况,我们并没有神帝直接操控师傅的证据。”
妖王这里有所隐瞒,他将蚩尤的肉身留在密室,就是为了以后对付神帝之时,能有一个攻伐的理由。
“可现在的妖界还做不到,现在讨伐不占天时地利,也不占人和。一旦输了,不仅损兵折将,还会给神帝留下一个倒戈一击的由头,这对妖界来说太冒险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杀了这个混蛋。”流音母亲道。
流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也请命道:“如有那日,我愿做冲锋,为王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流音,起来,你不用跪我。毕竟是我杀了老师,害师母失去了丈夫,害你失去了父亲,这是我欠你的,所以以后你都无须跪我。”妖王道。
“再等几年。”妖王这些年早就在秘密训练兵力,以待来日。
“每次你要干什么事,总是一个人闷不做声默默筹谋。好在,每次事情都能成功,这次虽然难一点,但我相信你。”鬼王率先向妖王表明态度。
流音和他的母亲,也纷纷表明了态度。
夜壹全程看完这段谈话,面不改色地站在白行之身旁。
就算妖界秘密训练兵力,不管兵力如何,只要打仗,妖界必输。
神这个种族从诞生后,到被夜宫私心赋予灵骨,就带有天生的优势和光环,他们并不是万能的,也不一定是品德高尚的,但他们的灵力和术法绝对是较妖、鬼、人都要强大很多的。
更何况,就算是因为蚩尤,神帝尽可以给蚩尤安一个谋反的罪名。不管怎样,名不正言不顺,兵力也比不过,就会输。
夜壹心里早就明白。
不过,虽然他一向知道神帝伪善冷漠,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一时间并没有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想法。当然,以自己现在的实力,他也是不敢想的。
他只想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