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哎呦，痛死我了。”白行之捂着胸口喊道。此刻的他正四仰八叉挂在一棵枫树上，一抬头，便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夜壹被扔下来的时候，还特意调整了姿势和角度，所以他只是迎面扑地。幸好他掉落的地方有一堆枫叶，还不至于摔成狗啃泥。
白行之慢慢坐了起来，揉搓了被树枝硌疼的屁股，抬眼望去，尽是一片萧萧枫林，不知为何，一首“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瞬间浮现在白行之的脑海中。虽说白行之从来都不好好念书，但小时候跟着二哥一起玩，也没少耳濡目染几句诗。
再望远些，才发现，此地竟是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岛。白行之轻轻一跳，便从枫树树杈上跳了下来。他一边拍拍屁股弹灰，一边走到夜壹身边。
夜壹可能是着地姿势太标准了，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白行之一把把他翻过身，便瞧见夜壹这个睫毛精长而密的睫毛正垂在眼眸下，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人摔晕了，脸上愣是一点脏污都没有。”白行之弯下腰，正瞪着圆溜的大眼睛端详着夜壹这张绝世的脸，怎料，夜壹猛然惊醒，和白行之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两人促然对视，愣是没有一个想要挪开目光的意思，夜壹的胸口起起伏伏，轻微而紧张地喘着气。
被夜壹这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看了这么许久，白行之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红晕，他赶紧站起身，没好气道：“快起来吧。”
夜壹还没反应过来，躺在枫叶堆里一动不动，呆住了。
白行之眼睛一瞥，看见夜壹呆住的样子，心血来潮，调侃道：“看来我们夜神殿下是想躺在这枫叶堆里过年啊？”
夜壹闭了闭眼睛，醒了醒神，也不说话，就伸出一只胳膊，杵在白行之面前。
白行之无奈一笑，伸手把夜神殿下拉了起来。他抬头望着夜壹，嘴角一勾，“到底谁才是小屁孩？”说完还不忘哈哈一顿笑。
夜壹瞬间吃瘪，一向不喜言辞但擅于言辞的他，竟一时间奈何不了白行之这个家伙。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只好继续吃瘪。
夜壹和白行之沿着林中的泥泞小路，一路往前走。一座农家别院逐渐浮现在路的尽头。这个别院不大，却是岛上唯一一个可以住人的地方。别院内有一小园田，里面种着些蔬菜瓜果，还有几株月季花。
别院门口一左一右种着两颗银杏树，像两个亭亭玉立的门童似的。银杏满地，形分瓣瓣莲花座。风一吹来，便似翩翩起舞的蝶一样，漂浮在空中，飘过来飘过去，最后还是落在了地上。
院子的门是敞开的，夜壹站在门口喊了两声，没有人应。
“不会没人住吧？”白行之问。
“应该不会，你看这院内的蔬菜瓜果都是被精心打理过，才会长的如此整齐。说不定是主人出去了，也尚未可知。”夜壹道，他抬头又往院子里瞧了瞧。院内有一口水井，一个吃饭的简易木桌和两把老旧的木凳子，在院子靠近门的这一侧，还有一个秋千，秋千的上端无限延伸，看不见尽头。
“那要进去吗？”白行之随口问了句，他记得小时候，母后经常对他讲，未经他人允许，不可随意进人家门。
“还是等等吧，”夜壹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推测道：“这个人应该快回来了。”
这不，话还没说完，一个手挽着篮子的黄衣女子便悄然而至。她看见门口的两个陌生人，心中顿时生出了许多兴趣，并挥手和他们打招呼道：“你们就是主人前几日说的试炼者吧”
“嗯。主人？你这里还有别人住着吗？”夜壹道，和白行之一起跟随黄衣女子进入院内。
“我们刚刚喊了几声，好像没人应。”白行之补充了一句。
“主人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刚刚两位公子的喊声，她应是没听见。这个岛上只有我和主人两个人。”黄衣女子放下篮子，拿出篮子里的蘑菇和兔子。“真是赶巧，刚出去打了兔子，你们就来了，正好能喝上一碗兔肉菌汤。”
夜壹之前没吃饱的肚子听见终于有吃的后，非常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白行之忍俊不禁，调侃了番夜壹，“原来神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你还好意思笑？”夜壹拿起手边的一片银杏叶，扔到白行之的头上。白行之连连求饶，“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口都没吃。”白行之一边乐，一边伸手拿掉了头上的银杏叶。
“敢问姑娘芳名？”夜壹对黄衣女子道。
黄衣女子正在田里用刀割菜，闻声便抬了头，抬手擦掉脸上的汗珠，微微一笑，道：“我叫黄杏舒，你们喊我阿杏就好。”说完她继续在田里割菜，摘甜瓜。
“阿杏，你主人是情域的守关人吗？”夜壹问。
“是的。不过主人现在年事已高，估计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黄杏舒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把蔬菜和甜瓜都放入装有蘑菇的水盆里，撩起衣服，一屁股坐在水盆后方的小板凳上，开始认真而细致地清洗蔬菜和甜瓜。
“抱歉。”提到了别人的伤心事，夜壹心里有歉意。
“那你是下一任守关人吗？”白行之没心没肺继续问道。
“嗯。痴之境分为情域、剑域，”一提到剑域，黄杏舒洗蔬菜的手突然顿了顿，而后又继续洗着，“金域和色域。每域只有一名守关人，但在守关人时日无多之际，便可出域，去贪之境、嗔之境中寻找有缘的守关人。”
“一般你们是不能离开情域的吗？”夜壹扣重点道。
“也不是完全不能。”黄杏舒停下洗蔬菜的手，“痴之境之所以称之为痴，就是因为守关人痴迷于一件事、一个人而无法自拔，无法遗忘。就像我的主人，当她一直惦记着她心爱之人，那她便可一直年轻，不会衰老。可人的记忆是有容量的，当她逐渐忘却他的脸，逐渐忘记和他在一起的事时，她便会立刻衰老，慢慢地死去。”
“当痴逐渐消失，守关人也会渐渐死亡。”黄杏舒道，她起身，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筲箕，将洗净的蔬菜和甜瓜放入其中，并拿刀熟练地削去甜瓜的皮。削完皮后，她将甜瓜放在砧板上，把甜瓜切开，用勺子挖掉里面的瓤，再将其切成小块，放入干净的碟子里，端到桌子上，对夜壹他们道：“刚切的，吃吧。”
“谢谢。”白行之道，他发现并没有东西可以用来夹甜瓜，便起身捡起了两根细木枝，从空间袋里拿出灵剑，用术法把灵剑缩小成菜刀大小，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木枝削成了极细的牙签，并递了一根给夜壹，道：“吃吧。”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夜壹用手捻了捻白行之削的牙签，觉得削的甚好，硬度、细度都很合适，关键是这牙签的周身还很圆润，没个几年的功夫，还真削不了这么好。
“那当然啦，想当初，我和流音，还有三哥一起出去胡闹，经常找不着回家的路，就在别人家蹭吃蹭喝。农家里没有牙签这么精细的玩意，我们又觉得用筷子夹不方便，便自己拿剑削，削着削着就会了。”白行之一边美滋滋地吃着甜瓜，一边洋洋洒洒地向夜壹讲述他的日常走丢记。“主要还是因为指南针太菜了，我们术法不精进，记性又不好，根本不记得回去的路，所以老是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玩丢了。”
夜壹轻笑了下，并没有发出声音，他被白行之说的都有些好奇了，“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回去的呢？”
“如果走丢的近，就直接让农户把我们带到官衙府邸，当地的官员自会用轿子把我们送回去。如果走丢的远，就要考验我爸的那群追踪术者了。”白行之道，说完还不忘夸赞道：“这甜瓜真好吃，比我之前吃过的都要好吃。”说完他起身，冲夜壹一笑道：“等离开痴之境的时候，我就向这个姐姐讨几个甜瓜，带回家去哈哈。”
夜壹无奈一笑，又看向黄杏舒，问正事：“只有遗忘了，才会老去吗？”
“不是啊，不爱了也一样会老去。”黄杏舒开始备菜。
“如果下一任守关人被主人选中后，带入情域，但她还没有爱上过任何人，可以出情域吗？”夜壹道。
“可以的。”黄杏舒拿刀的手顿了顿，她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忧伤，但很快，她便调整好自己情绪，手往上一提，继续切菜。
“嗯。”夜壹应了声。他觉察到黄杏舒的欲言又止，想这其中定是有缘由的，但他并未多问，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人家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黄杏舒切完菜后，便走入里屋，说道：“这个时辰，主人也该醒了。”她走进左边屋里，把一位坐着木头轮椅老态龙钟的老奶奶推了出来。老奶奶的腿上还搭着一条浅黄色的毛毯。
奶□□发花白，脸上枯黄的肉随着皱纹一层一层坠了下来，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斑点。黄杏舒蹲下来，手握着奶奶的手，声音婉转温柔，“主人，这两位就是神界前几日跟您说的试炼者。”
“哦，又有一批试炼者啦。”奶奶很高兴，脸上缓慢而自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缓缓地扭过头，用枯黄的手拍了拍黄杏舒，和蔼可亲道：“阿杏，接下来要有好玩的事情喽。你要好好招待他们，好好体会这段经历。”老奶奶浑浊的眼中透露出一种释然的神情。
“我会的，主人。”黄杏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