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夜壹把白行之扶到一边，对傀将军和魅娘道：“你把灵珠交出来，只要魅娘以后不为非作歹，我不杀魅娘。”
白行之抬头望着夜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他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从一开始就是不想傀将军和魅娘死的，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肯做正事，那傀将军就还是那个黄金时代众人景仰的英雄。
也许是夜壹看懂了他的心思吧，白行之心里觉得暖暖的。脸上也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傀将军应允。他轻轻放下怀中的魅娘，就像放下一个自己非常珍惜的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他目光闪动，嘴角微微咧起，语气温柔，“以后，我不在身边，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别再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摔东西，此后，也不用再去王都受气了，这样真好。我再也没办法护着你了，”恍惚间，傀将军突然觉着眼睛有些湿润。
“你要保护好自己，或者再做一个我出来，护着你。”他眼中泪珠涌动，却又极力装作和平常一样的神态，只有细微观察他，才会看到里面的隐隐不忍。
“你一向喜欢血色玫瑰，前几年，本来给你种了一片血色玫瑰，好不容易开花了，可惜被烧光了。但我在花地还是找到了几朵完好无损的，已经放在你寝宫了，就在那个琉璃花樽里。”
傀将军闭了闭眼，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魅娘的眼睛，从眼角到眼尾，“你常说你的眼睛不好看，可在我眼里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亮。我要走了，记得，以后的日子，要好好活着。”
说完，傀将军便席地打坐，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抵住额间，取出灵珠。
魅娘看着他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看见他取出灵珠，才意识到傀将军要离开了，要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她再也见不到他。
她伸出手，拉住傀将军的手，竭尽全力嘶喊，“我不许你死。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我不允许你死，你就不可以死。没了灵珠，你也会消失的！”
傀将军没有说话，只是勉强露出浅浅一笑。
魅娘爬到他面前，眼里噙满了泪水，嘴唇也在颤抖，“你听到了没有？阿傀！我不要你死，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什么心，什么容颜永驻，我都不要了，老了就老了，什么搅乱魔都的任务，我也不想干了。我只想你不离开我。”
魅娘一把抱住傀将军，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吗？就算你没心，也看不到我的心吗？我喜欢你啊，喜欢你啊，就算你只是一个呆笨的木头，就算你连说话都还结巴，可我喜欢你啊，你不可以离开我。”
“你都陪我这么多年了，我还想要你陪我一辈子。”魅娘泣不成声。
一旁的白行之等人都震惊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即将不复相见的二人，心里也不是滋味。
傀将军将取出的灵珠传给火神，随后便看着魅娘，握住她的手，奄奄一息道：“你是我最尊贵的主人，我愿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你，想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竭尽全力为你找到，想要一直护着你，让你无忧。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我知道，我一直都在用最虔诚的心，当你一辈子的守护者。”
魅娘泪如泉涌，抱着傀将军的头，注视着他，“可是你…现在就要离开我了。你没有遵守承诺，你说了要保护我一辈子的。”
魅娘低头，和傀将军额头抵着额头，低声细语，“没有人比你好，只有你会不管我做什么，都护着我，也只有你，不管原因，会去做所有我要你做的事情，只有你不会误会我，也只有你全心相信我。我的难过、伤心，都是你陪在我身边，我的落寞、失意，也都是你陪我挨过。”
“这世间，只有你最般配。”魅娘将唇轻轻上移，闭上眼，在傀将军额间落下一吻，“我喜欢你，很喜欢。”
傀将军的胸腔中突然迸发出一股新鲜的力量，剧烈地跳动着，他喘着气，道：“我好像，有心了。”
说完便戛然而止，向上抬的手落了下来，眼睛也停止了转动，身体也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有一滴泪从眼角轻轻滑过，滴落在魅娘手背上，幻化成一朵透明的血色玫瑰。
顷刻间，便消散在这宫殿之内，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一直流泪的眼睛也突然流不出泪了，魅娘木讷地看着眼前这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心里的悲伤就像被人横刀劈开了似的，像是突然间丧失了知觉，只觉得空落落的。
一切都是空荡荡，宫殿空荡荡的，脑子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
白行之松手，剑落地，哐当一声，诨儿大叫道：“白行之，你干啥呀，我很痛的好吗？”白行之并未理他，只是注目着前面的两个人。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他并不觉得火神下界来夺取傀将军的灵珠不对，只是很遗憾。
遗憾这个也曾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沦落到被人夺灵珠的地步，也遗憾傀将军和魅娘之间的感情。
一个穷尽一生，只想要护一人。一个喜欢，却到最后才敢说出来，曾经的阴霾久久挥散不尽，如此骄傲，又如此自卑，失去了勇气，如今好不容易拾起了那份自信，可身边最在乎的人却离开了。
消失在这世间，连灵魂也无迹可寻。
只剩下一具似曾相识的身体，却再也发不出一声“遵命”。
夜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他伸出手，手悬在半空，而后落在白行之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用笨拙的话安慰着，“别难过，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如果他们不触犯法律，是不是就不会死？”白行之不自觉地问，并未看夜壹。
“就算他们不犯法，也活不了。”夜壹道，收回手，眼神又恢复成那冷漠的状态，如黑洞般深不可测。
“为何？”
“神帝早就想灭他们了。”夜壹沉了沉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迟早。”
“因为他们厉害？”白行之问。
“也许是，但更多的，应该是魅娘帮妖王做事吧。”夜壹道，“虽然神帝不是很□□，但四界之内，只要有违背他制定的律法的百姓，不管是谁，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以法治天下，是他的战略，亦是他的理想。”夜壹道，“他不会允许别人影响他理想的实现的。”
“这难道不□□吗？”白行之问。
“相比其他各界的王，应该还好。毕竟他只私下处理，从不表现出来。”夜壹道，当白行之问时，夜壹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他犹疑过答案，却还是说出了那句看似正确的话。
“你懂他？”白行之问。
“不算懂，只是了解他的脾性。”夜壹道。
白行之不再说话，示了示意，便走到流音和云生身边，道：“我们走吧。”
云生和流音点头，和白行之一同离开了傀儡王宫。
夜壹看向火神，面无表情，问：“你要灭她？”
“是。”火神道，“父帝的命令，无人不从。”
“可我们已经答应了傀将军，不伤魅娘一丝一毫。”夜壹道。
“那是你说的，我没说。”火神道。
夜壹举扇，转身面向火神，衣袂随之飘起，眼神凝聚，道：“那就无须多言，谁赢依谁!”
火神撇嘴，往后退一步，弯腰道：“以前从未见过你违背父帝的命令，这次很不一样啊？”火神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言：“莫不是为了某个人？哈哈哈哈哈。”
“哼，”夜壹轻笑一声，讽刺道：“我现在才真的确定，你的脑子里真的不装东西。”
“别废话，来吧。”火神气愤道，说完便上前和夜壹打了起来。
魅娘并未在意还停留在自己王宫的二人，她伸手，一道红光从指尖倾泄而出，把傀将军托起，放到石座之上。
她走向他，弯下腰，帮他把额间的一缕发轻轻挽至耳后，看着他，眼含笑意。
魅娘伸出手指，轻抚傀将军的眼眸，从眼角到眼尾，轻声细语道：“你也是最好看的。就算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也不是你。没有谁，会像你这般护着我，对我好，也没有谁会像你一样，愿意陪伴我一生。”
她缓缓坐到傀将军身边，和他并排躺在石座上，左手紧紧握住傀将军的右手。
她红唇轻掀，手指微动，一根红色的丝线便从指缝中飘出，一端绾着魅娘的手腕，一端绾着傀将军的手腕。
“以后，换我来陪着你。”
魅娘闭上眼，灵域中涌现出和傀将军的记忆，她让自己从头到脚都沉浸在回忆汹涌不息的洪流中，心暗暗地抽搐，在春夏秋季的轮换中，深深地哀悼着时光的流逝，祭奠着自己曾经的斑驳岁月。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相比时间带来的容颜老去，她更害怕的是失去他。容颜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年轻也好，衰老也罢，都是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与其对无法抵挡的时间流逝耿耿于怀，不如把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拿来和喜欢的人挥霍。
她明白的太晚，却不算迟。
魅娘取出自己的灵珠，五指渐渐并拢，一瞬间，漂浮在空中的暗红色灵珠炸裂，每一片碎片都幻化成一朵透明的血色玫瑰，绽放在空中，如烟花般绚烂，最终消逝在这世间。
夜壹和火神都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停止了打斗。
火神翻了个白眼，“妈的，白打这么久了，我可没时间陪你玩，回神界复命了。”说完就火急火燎地飞走了。
夜壹站立，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沉默了许久后便把灵扇扔向空中，对灵儿道：“你把她们的尸体处理了吧。”夜壹说完就离开了傀儡王宫。
“好的，主人。”灵扇幻化成少女形态，在宫殿内轻轻挥手，傀将军和魅娘的尸体便消失了。
灵儿飞出去后，对傀儡王宫施了一道术法，顷刻间，偌大的王宫便消失在世人眼中。
灵儿变回扇子，轻悄悄飞入夜壹衣袖。
“灵儿，你说，我能找到，即使灵珠破裂，也能救活一个人的法子吗？”夜壹轻轻叹了一口气。
“事在人为。”灵儿入骨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