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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汤时玉家喜添丁,李华云羽化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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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寡妇牵着她的儿子黑狗娃离开时,欧阳芯看着她的背影,问汤时玉道:“玉老师,这个王寡妇以前是哪里的?”

    汤时玉答道:“她以前住在白岩桥街上东头的小溪边,原来的丈夫解放前被抓壮丁,解放后一直杳无音信,估计已经死在外头了。当年的那场无情大火太凶猛了,把她家烧了个干干净净,生活也不容易。看她今天说话,性格外向开朗,自始至终都笑呵呵的,倒也善良。”

    姜老师补充道:“她家离我家不远,现在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之前一直单身,四十岁才经媒婆介绍跟她结婚。自打生了这个娃以后,她性格过于外向,喜欢表现自己,不过大家都不太理睬她,说她爱管闲事,爱咬耳朵,爱探听时闻。”

    欧阳芯皱眉道:“那岂不是经常在邻里之间搬弄是非?”

    姜老师微笑道:“你想想看嘛,凡是喜欢叽叽咕咕嚼舌头的的女人,肯定多多少少都会有这么一点。”

    欧阳芯道:“难道她平时爱在背后乱咬舌根?”

    姜老师道:“可能有一点。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咬舌根也许是一种乐趣,但对于另一方来说,无根据的捕风捉影到处瞎说,就是一种伤害了。当然咯,嘴长别人身上,别人要讲,哪个有办法?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

    李老师插言道:“我很赞同姜老师的说法,王寡妇自从生了儿子后,她在村里特别活跃,有人议论她是个多嘴婆。”

    汤时玉发话道:“打止打止,大家莫要扯宽了,王寡妇的为人不属于我们思考评论的范围,否则我们也变成嚼舌根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教育好学生,让学生学到更多的知识。”

    欧阳芯点头认同汤时玉的观点,其他三位老师再未议论。

    正式开学后,王寡妇几乎每天都来接送她的小孩,见到老师们总是甜嘴蜜舌,还时不时跟老师拉拉家常。接送的次数多了,自然会看到汤时玉与欧阳芯在办公室单独探讨工作的情景,难免引起一些猜测。加上欧阳芯本身显露出对汤时玉的崇拜和仰慕,王寡妇猜疑之心更甚。特别是中秋节那天放学以后,汤时玉与欧阳芯同时离开学校,二人同走一段路,回家过节,有说有笑,背后嚼舌者不乏其人,王寡妇当然成了搬唇递舌之人,经她一番添油加醋,简直活灵活现。

    这种闲言碎语不经意间就传到了莫玉桂的耳朵里,起初她不是很相信,讲的人多了就开始半信半疑起来,但一直埋在心底,在丈夫面前不点破,也不追问。

    中秋节后的第一个周末,汤时玉照常回到自己家。莫玉桂正在搓洗衣服,汤丽则在一旁逗弟弟玩耍。汤时玉见大儿子民主娃跟养女菊妹几不在,问道:“这么晚了,两个读书的都还没回来?”

    莫玉桂道:“没看见回来,冇晓得他们做么个去了,食堂都还给他们两个留着饭呢。”

    汤时玉抱起小儿子汤集中道:“丽妹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你大哥哥和姐姐回来。”

    刚走到大路上,就见不远处,菊妹几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回来了。汤时玉问道:“菊妹几,弟弟哪去了?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菊妹几答道:“弟弟冇肯跟我回家,还在杨家山跟同学玩,还说要在杨家山的公共食堂呷了晚饭后才回来。”

    汤时玉问道:“你们中饭在哪里呷的?”

    尽管汤时玉问话轻言细语,但菊妹几在养父面前还是比较拘谨,她眨巴着眼睛小声答道:“放学后,我们几个同学都在学校附近的公共食堂呷的,弟弟也在那里呷的。”

    汤时玉道:“好吧,那我们回家吧。丽妹几,叫姐姐。”

    汤丽这才喊了声姐姐,菊妹几拉着妹妹的手跟着父亲一起回家。

    莫玉桂知道后,告诉丈夫道:“民主娃经常呷了这家食堂转过身又去呷另一家食堂,现在的社会真是好,无论哪个地方的食堂,大家都可以敞开肚皮去呷,就冇晓得果种生活能冇能长久下去。”

    汤时玉道:“新社会肯定好啊,只是这种免费的共产主义生活,在现阶段只怕难以坚持下去了。我听说各个地方的粮食都快呷空了,明年开春以后,公共食堂的粮食只怕就成问题。”

    “那怎么办?民主娃、丽妹几正在长身体,集中娃还果么小,饿饭了怎么办?我们家可是有四个小孩啊。”

    莫玉桂担心道。

    “你放心,现在是人民公社,政府总要想办法解决。不过,估计明年一日三餐能像现在这样敞开肚皮呷,只怕难了,可能会按每个人定量供应。”

    汤时玉答道。

    “那能呷饱吗?”

    莫玉桂紧张起来,因为她一向很相信丈夫的预见。

    “那就不好说了,也许可以呷饱,但多半难以呷饱。”

    汤时玉告诉妻子道。

    莫玉桂叹口气,不吭声了。

    晚上,汤时玉告诉妻子,马上要进行中考了,中考之后,学区要对各个学校的教学水平进行排名,这个周六可能要在学校加班,回不来,以后加班时间也只会越来越多,家里的事情自己暂时顾不上。

    莫玉桂自打听到有关丈夫的闲言碎语后,此时固然有心结,也还是相信丈夫,她对丈夫道:“玉哥,工作肯定是第一位的,我从来都很支持你,至于家务事,你尽管放心好啦,我多做点没什么,这也是我的义务和责任,我心甘情愿,只希望在你的心里,永远有果个家就行。”

    汤时玉明白妻子的心事,很坦然道:“你可不要听信那些传言,你放一万个心,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

    莫玉桂这才嘻嘻而笑。过了一会,吞吞吐吐说道:“玉哥,我,我又……”

    汤时玉道:“你什么?怎么像个黄花闺女似的,连一句话都讲冇完?”

    他不知道妻子还想说什么,吞吞吐吐到底还有么个事,怔怔地望着妻子。

    莫玉桂见丈夫注视着自己,抿嘴笑道:“我肚里又有虫了,你又要当父亲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汤时玉既惊又喜,问道:“几个月了?”

    莫玉桂答道:“两个多月了,怎么办?集中娃才两岁多点,明年六月又要添个娃,你高兴么?”

    汤时玉微笑道:“肯定高兴呢,你就安安心心养好身体吧。”

    莫玉桂怀了宝宝本身高兴,见丈夫喜悦之情露于脸上,更加喜形于色,娇殢道:“玉哥,你刚才说,明年一日三餐可能呷冇饱饭了,那怎么办?娃娃一生下来就要过苦日子,如何是好?我们家有果么多张嘴巴要吃饭,我是真的担心呀。”

    汤时玉安抚妻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娃娃生下来就是宝贝,你不必也不用这么担心。”

    莫玉桂叹气道:“唉,人生一辈子说长冇长,说短冇短,想想人世间的事情,真是冇堪回想,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总是如影随形。”

    汤时玉道:“你今天又怎么啦?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概?要我说,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拥有一颗感恩的心,那就是感恩父母,感恩社会,感恩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

    莫玉桂马上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过是因为想起一件件事情有些心酸而已,比如二姐常桂,表姑姑成茹,他们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就离开了人世。还有我爹爹妈妈,冇管走到哪里,都要受人欺负,社会对他们太不公平,他们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啊。”

    汤时玉觉得妻子说的也是事实,但不希望她对生活的态度就这么悲观、就这么消沉,开导道:“人活一辈子,不要老想着不愉快的事,应该多想想开心的事情。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辛酸,都有无法言说的艰难,都有自己的泪要擦,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一定要相信自己,要相信社会,要相信未来,要相信自己有能力让痛苦无声无息地远去。幸福的理解有千万种,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做好自我。”

    丈夫这番话,莫玉桂顿似醍醐灌顶,感觉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见识高明,看得长远。是的,凡事应该往前看,要往好处想,否则,烦恼会越来越多,心态会越来越失衡。想到此,她破愁为笑,道:“玉哥,你这番话讲出来,使我甘露洒心,你讲得对,人生一辈子,生活冇管多艰难,只要勇敢地走下去,就能见到曙光。”

    汤时玉道:“过日子本来就是这样嘛,如果老是在悲观失望中活着,就找不到生活的乐趣,跟苟延残喘又有什么区别?人生的历程本身是一个不断奋斗的过程,奋斗的过程其实就是幸福的过程,你说是吗?”

    莫玉桂“嗯嗯嗯”直点头,她非常赞同丈夫的见解,道:“玉哥,你讲的非常有道理,我肯定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带着娃儿快乐地生活下去。不过,明年确实会有很多困难,比如刚才你也讲,公共食堂的问题,现在就有危机感了,估计明年呷冇饱饭是肯定的,甚至还有可能要饿肚子,我主要是为这个发愁。还有,你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明年闹饥荒的话,能冇能挺过去,我真的很担心。”

    汤时玉听完,觉得不无道理。父亲身体暂时还行,但母亲年老体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明年饿饭的话,只怕很难挺得过去。想着明年夏天还要添个娃儿,便是八口之家:四个儿女、一个养女、一个小舅子,他高兴之余也很愧疚,因为落在妻子肩上的胆子更重了。想想妻子为这个家天天操持,自己却腾不出手来帮忙协助,深感自责。他看着妻子道:“玉桂,这个家能有现在,都是你的功能,你辛苦了,谢谢你。不管今后日子有多艰难,总会有办法解决的,至于我母亲的身体,也不用想太多,不用太担心,退一万步讲,过不去这个坎也有七十多岁了,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说实话,我倒是有些担心起你的父母,他们现在从大岭背搬到草嫩溪后,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前几天,爹妈带信过来说,他们现在还好,临时在别人家的空闲房子里生活,草嫩溪的人基本上都是没有出五户的家庭叔侄,比大岭背要更亲些。”

    莫玉桂道。

    “人心隔肚皮,但愿他们不受欺负才好。”

    汤时玉突然念及起田文喜来,问道:“对啦,我听说文喜遭人嫉妒,医院领导把他安排去了雪峰江溪伐木场当场医?”

    “是的,江溪伐木场有几百工人,也需要个医生为工人们提供日常的医疗卫生服务,所以派大姐夫去了。好在伐木场距离他们家也冇好远,仅有几里山路,也无所谓。”

    莫玉桂道。

    “哦,那大姐情况如何?现在还好吗?”

    汤时玉又问。

    “她现在是大坪医院的合同工,专职接生,忙得很。”

    莫玉桂回答。

    就在这时,儿子汤集中一个翻身,喊叫口干,要喝水。汤时玉舀来一杯凉水,汤集中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接着又睡了。汤时玉对妻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睡吧。”

    果不然,至年底,公共食堂面临的粮食短缺问题凸显,虽然还能勉强定人定量维持,但已经吃不饱饭了。春节以后,公共食堂几乎揭不开锅。大家拿着碗,排着队,只能盛到个人定量的一点点米饭。特别进入春耕生产以后,人人都在饿肚子,到处都在闹饥荒,有人饿晕在路边,有人饿倒在田坎上,传言某某地方又饿死了人等等时有耳闻。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玉桂的肚子开始隆起,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一大家子温饱问题无法得到解决,更谈不上增加什么营养了,汤时玉忧心忡忡。儿子汤集中不到三岁,吃不饱饭,每天叫着喊着要吃东西,莫玉桂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哭,哭晕了饿晕了就爬在莫玉桂的怀中睡一会儿。春节后就这么几个月时间,全家人饿得一个个鸠形鹄面,黄皮刮瘦,无精打采。

    而此时,李华云的病情也越来越糟糕,已经一病不起了。汤子华望着老伴瘦骨嶙峋、病入膏肓的样子,只能暗自流泪,他把平时积攒下来的米饭晒干后放在一个米篮子里,希望老伴身体康复后能够一起吃顿饱饭。

    芒种以后,村里人都去山上采野菜、挖草根、剥树皮充饥,并且一窝蜂地爬上青界挖瓷泥(又称观音土),然后将挖回来的瓷泥再筛细,添水,与野菜一起揉成一个个小团子,放锅里蒸熟,像吃窝窝头一样咽下去,以填饱肚子。

    农历五月十五,是溆浦及雪峰山这块区域内老百姓过的传统大端午节,往年的今天,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做粉粑吃,然而今年的这种热闹场面已经看不见了。

    下午,吴和桂给汤时玉一家送来一些“蒸熟”的瓷泥丸子,汤集中最饿,小小年纪一口气连续吃了五六个瓷泥丸子方觉饱。到了第二天早晨,拉屎拉不出,一个劲地喊肚子疼,莫玉桂只能用手指帮儿子从屁股眼里抠,费了好大劲才把没有消化的瓷泥丸子抠出。其实,莫说小孩,就是大人们吃多了瓷泥丸子,也会肚子胀、肚子疼、拉不出,地方上吃“观音土”被撑死者不在少数。

    这样的日子确实苦,但没有办法,老百姓还得就这么一直持续着过日子。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就连树木也是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真真切切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人们在穷困潦倒中挣扎,在饱尝饥饿中煎熬。

    放暑假后,汤时玉天天在家照顾老婆孩子。莫玉桂十月怀胎,终于等到小宝宝瓜熟蒂落的日子。农历润六月十四,午时,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小生命呱呱落地了。

    “是个男孩”,接生员姜松英如是说。

    新成员的到来,给全家增添了无比的温馨与喜悦。汤时玉瞧着刚出生的儿子,激动万分,连忙给父母报喜。汤子华喜形于色,赶紧过去看孙子。李华云内心也是欢喜不已,但有病在身,躺在床上,无法起身去看。汤子华回来后,将孙子的模样全盘说给老伴听,李华云露出了久违的喜笑。

    过了两天,莫玉桂道:“玉哥,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汤时玉点头道:“他在生活最困难的时期出生,我们需要节约,就叫他汤节中吧。”

    莫玉桂很是佩服丈夫,笑道:“你真会取名,先有民主,后有集中,现在又是节约,将来再生个儿子的话,你打算取么个名呢?”

    虽然是在打趣,但她笑得十分自然,开眉展眼,乐乐陶陶。

    汤时玉开玩笑道:“还想生呀,就不怕别人说你是头大母猪?”

    莫玉桂扁嘴道:“我是母猪的话,那你就是猪郎!”

    两夫妻打情骂俏,好不开心。

    汤节中满月那天,莫玉桂将儿子搂在怀中,面向儿子细声说道:“儿呀,你是在苦日子中出生的,虽然日子苦,但妈妈希望你以后能够在幸福中长大,在幸福中成长,做个会读书的孩子,你要快快长大哟。”

    在小宝宝脸上亲了又亲,母爱之情无法形容。

    李华云自打生病以后,一直没有下床,前段时间又在不停地咳嗽,病情严重,幸得汤子华照顾周到,才得以好转。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孙子,她还没见过。汤时玉抱着宝宝来到母亲床边道:“妈,您快看看,这是您才满月的孙子节中娃。”

    李华云瞅着孙子,自然激动,霸蛮坐起来道:“孙儿呀,婆婆只怕不久于人世了,希望你长命百岁,富贵吉祥,长大后有出息。”

    汤时玉见母亲如此悲观,埋怨道:“妈,您怎么这样说啊,病情已经稳定了,开始好转了,说这些丧气话干嘛?要树立信心呀。”

    汤子华听见,好不自在,烦道:“玉子,你妈这张臭嘴啊,永远改不了臭。”

    李华云有气无力,强打起精神道:“玉子啊,妈冇是灰心丧气,妈知道自己的病,妈心里有数,这一次好冇了啦。不过,妈这辈子能够活到七十六七岁,已经很知足了。”

    转向汤子华道:“老头子,人终有一死,你就莫要讲怪话了。我今天还能见到自己的孙子,很高兴、很开心了。”

    说完,再次躺下。

    汤时玉安慰母亲道:“妈,您就莫想东想西了,还是安心养病吧,会好的。”

    李华云问道:“今天七月十四,晚上送老尼嘎呢,钱纸都准备好了吗?”

    汤子华答道:“我上午就把钱纸打好了,包封也准备好了,晚上只管烧了。”

    李华云道:“希望老尼嘎保佑我家子子孙孙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兴旺发达。”

    汤子华的心里酸不溜秋,不知说什么好。汤时玉则一脸的无奈。

    秋收时节,由于受自然灾害、树木砍伐、水土破坏、持续干旱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今年的年成很不好,粮食减产严重,有的稻田甚至颗粒无收,接下来的日子注定要忍饥挨饿了。

    这期间,李华云的病情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时糊涂,有时昏迷,她被疾病、饥饿折腾得骨瘦如柴。汤子华望着老伴每况愈下的身体,已知她时日不多,内心如刀割般难受,几十年的夫妻即将阴阳两隔,犹如掉进了万仗深渊,他吞声忍泪,痛苦又无奈。莫玉桂建议丈夫去大坪把田文喜请来,给婆婆娘把把脉,兴许还有救。

    汤时玉道:“文喜已经被贬到伐木场当医生了,每天必须按时上下班,他哪里抽得开身?”

    莫玉桂着急道:“那也得想个法子啊,冇能眼睁睁就看着妈妈受罪呀。”

    汤时玉摇摇头道:“妈妈这次恐怕真的过不了这个坎啦,没有东西吃,不过她也吃不下东西,我想,还是就近请唐启判医生过来看看吧。”

    莫玉桂不再言语。

    唐启判来到李华云的床前诊察后直摇头,悄悄告诉汤时玉等,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没得办法救了,于是,象征性的开了一些安慰方面的药。

    接下来的时日,汤时天、汤时鹤、汤时玉轮流守候在母亲床边照顾,汤佳玉、汤再玉也时不时回来探望。

    就在一家人束手无策、商量着准备后事的时候,中秋节这天早上,李华云居然睁开双眼,告诉儿女们想吃点东西。全家人惊呆了,立即煮熟几个荷包蛋端到她的面前。儿女们扶她坐起来,她一边吃一边拉家常,此时的她脸蛋红润,精神闪烁,思路清晰,过往事情都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俨然成了大病初愈的人。

    李华云病情好转,一家人欢喜不已。这一天,总算团团圆圆过了一个不很浓重却也算开心的中秋佳节。

    不过,汤子华心里有数,这可是不祥之兆,是回光返照,老伴大限将至,死期临近了。

    果然,过了两天,李华云的病情突然逆转直下,不省人事。汤时玉再去卫生院请唐启判医生,也是回天乏术。八月十八日,李华云油尽灯枯,气若游丝。儿女们围在她床旁,想聆听她最后的话语。晚上七八点钟,她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寿终正寝,驾鹤西去。

    李华云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是非面前敢于真言。她出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自幼家道贫寒,兄弟姐妹无缘;如今又死在适逢自然灾害的磨难岁月,衣食不周,饔飧不继。一生吃过不少苦,却没享过多少福。她的离世,让整个家庭陷于了悲痛之中。

    次日早晨,全家人商定,丧事从简,不请法师,不请先生,不选时间,三朝出殡。李华云生前曾经希望自己死后葬在背后山里,汤时天、汤时鹤、汤时玉三兄弟按照母亲遗愿,肩扛锄头,走到背后山里,在一处杂草地掘出一块长约四米、宽约两米的墓坑,作为母亲下葬之地。

    出殡时间为辰时,规划丧葬队伍经过头上屋,从坳基上过去,再到背后山里。孝子孝孙披麻戴孝走在前头,沿途跪拜。汤时天、汤时鹤两兄弟负责护柩。抬棺者一个个被压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好在有两班人马不时轮换,才得以缓口气歇息一会。每过十来分钟,抬棺领头者都要大喝一声:“一身潇索!”

    ,其他抬棺者齐声应喊:“喔喝喝!”

    打喔喝之后,即刻加快了脚步。每到此时,汤时天、汤时鹤立即用力堵住灵柩,不让抬棺者飞速前行。

    到了背后山里,灵柩下落墓穴之后,汤时天、汤时鹤、汤时玉三兄弟自行铲土埋葬和垒起坟头。当晚开始,三兄弟连续三晚都要上坟头给母亲点灯。

    自打老伴去世以后,汤子华自是悲痛万分,伤心难过。每天就像掉了魂似的,见了谁也不说话。每到傍晚,还要去背后山里李华云的坟头前哭泣。儿女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安慰他,陪伴他,叫他无论如何也要放下。在家人的百般劝慰下,他才稍稍平静一些。

    十月下旬,适逢星期六的某天中午,汤民中放学回家后告诉母亲,姐姐菊妹几在王家亭子前跟另外一个小姐姐拥抱在一起不停地哭。莫玉桂忙问那个姐姐是谁,汤民中摇头。莫玉桂纳闷:会是谁呢?

    过不多久,菊妹几回来了,她眼睛有些红肿,阴沉着脸,见了养母也不吭声。莫玉桂问道:“你今天怎么啦?听说你在王家亭子前面跟一个女孩拥抱,还哭了,她是谁?”

    菊妹几小声答道:“是姐姐。”

    “香妹几?”

    菊妹几点头。

    莫玉桂又问道:“那怎么冇跟你一起来家里?她还在王家亭子那里吗?”

    菊妹几答道:“姐姐说还要回去,她冇肯来,叫我先把书包送回来,然后再去跟她聊会儿天。”

    莫玉桂吩咐道:“那你快去把她叫到家里来呀。”

    菊妹几答应一声,飞快跑去了。

    王家亭子上,香妹几坐在那里正伸长脖子张望。菊妹几走上前来后,二人再次抱成一团,泣不成声。过了一会,才都止住眼泪,静下心来聊天。菊妹几道:“姐,妈妈要你进屋去。”

    菊妹几来走鸭坪生活后,一直管教姨父姨妈叫嗲嗲妈妈。

    香妹几道:“不去了,我还要回铁坡黄建呢。妹妹,我在家里天天想你,今天是特意跑来看你,看到了心里就高兴了。你回去吧,免得三姨担心,我们再见。”

    说完,朝铁坡方向走去。

    姐妹情深,菊妹几哪里舍得姐姐离开?执意要送姐姐一程。过了蚂蟥庙,又到落马垅,最后竟然送到了活水坳上。这时,香妹几催她赶快回去,菊妹几不肯,说道:“我也跟你一起回奶奶家了。”

    香妹几骂道:“你颠了吧?你还在读书呀!”

    莫玉桂这边,都吃晚饭了,还不见菊妹几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担忧也气恼,本身家里事情乱如麻,她还来添堵,心烦极了。

    “三姐,要不我去王家亭子那边看看?”

    莫春奎道。

    “站在屋前面,王家亭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怎么可能还在那里?估计此时已经跟香妹几回铁坡黄建她奶奶家去了。”

    汤时玉道。

    “星期一要读书,她明天肯定会回来的。”

    莫春奎安慰姐姐。

    “冇管她了,反正按人头分来的粮食也冇够,少她一个,我们还可以多吃一口,都吃都吃。”

    莫玉桂气鼓鼓的。

    三个儿女本身就饿,此刻听母亲这么说,都开始吃了起来。

    莫玉桂心却有些阴沉,她的思绪在不断徘徊,心中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还有一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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