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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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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漾不做太久的停留,说完了事,安慰了一番嘉回,便起身回了东宫。

    这半个月来,他一层一层揭开翊王一党的阴谋,再一点一点挖出那些藏在阴暗之处的秘密,每一封下属传来的信件和每一个暗卫呈上来的消息,都让他感觉浑身颤抖,血液仿佛凝固,整个人都快要扛不住打击,晕厥过去。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嘉回意外的梦境,让他提早有了这些防备,这往后的日子是否真的会被这些乱臣贼子搅合得天翻地覆,而百姓,还有身边的至亲,怕是也都无能幸免。

    现下最要紧得便是年底的大婚了,有人想要得偿所愿,那他偏偏要让这人难偿所愿。

    ——

    嘉回送走了元漾,原本紧促不安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只觉得肚子空空,有些馋嘴了。

    她忙把荷月明月两人唤了进来,吩咐了一番,便拿出珍藏许久的话本子熟练地翻阅起来。

    这个故事乃是讲述了一位县丞女儿抛弃青梅竹马,跟着穷书生跑了的故事,上一次嘉回读到那书生甜言蜜语哄得女主人公答应与他偷偷幽会的情节后,便束之高阁,好些天没拿出来过了,这下连有些场景都记不太清了。

    话本上描写的这二人是如何的深情,嘉回看得就如何的烦闷,按理来说,小竹马家世好,背景强,人又长得俊,怎么看都比那个落魄书生好百倍,真不知道这县丞小姐当初看人的时候是不是掉了只眼睛,所以才一眼相中了这登徒子。

    嘉回合上册子,噘着嘴“啧啧”道:“还好本公主识人如断案,果决又清明。”

    “公主还是个能断案的?”荷月一边领着小丫鬟们鱼贯而入,一边往桌上放着吃食,“是不是跟说书先生口中的包大人一样。”

    “嗯,差不多吧。”嘉回夹起一块鱼肉,弯唇一笑:“上辈子遇人不淑,最后惨死他手,今生便让我做一回神探‘狄仁杰’,抓他个锒铛入狱,措手不及。”

    荷月低头不解:“公主说的是何意?奴婢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嘉回搁下银筷,似乎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自然是有人能懂的。”

    说完,她起身就朝外走去。

    荷月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饭食收拾一下,我们去校苑。”

    “哦,奴婢这就来。”荷月忙不迭地又使唤着人把餐食一碟一碟往食盒中放,待一切收拾完了,才提上东西追出门去。

    嘉回款步姗姗,还未走多远,荷月疾步上前,问道:“公主可是要去找宴随侍?校苑还有好一段路,要不要奴婢去派人找一顶轿撵来。”

    “罢了,我若是乘着轿撵去校苑,还不知道要被那些世家子弟怎么调侃呢。”嘉回面带笑靥,扭头之时,带起头上长流苏珍珠步摇跟着摆动,那淡金色的钗身在阳光下更是反射出一抹晃眼的光亮,衬着嘉回愈发的妍姿俏丽。

    荷月瞧得竟痴了半会儿,后忍不住替她埋怨道:“您肯去那是给他们的面子,那些个纨绔子弟,目中无人也就算了,还敢打趣起公主的事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嘉回自然不会把荷月的抱怨放在心上,她现在腹中饥饿,脚下乏力,只盼着快些能到才好。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等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校苑时,已经是午时过后了。

    校苑乃是宫中主子们的随身侍卫用于操演、比武或者临时休憩的场所,来此的多半是都是些官宦世家的公子哥,所以这里也被宫女们戏称为“公子所”。

    平日里这些随侍白天当完差,赶在夜晚宫门落钥前就各回各府了,但是在几月前出了嘉回意外落水的事件后,圣上便吩咐其即使下值也得随时准备待命,所有的宫中侍卫们自然不能向往日那般自在空闲了,不当差的时候还得继续在宫里候着。

    校苑中央的演练场上有两个少年正在比试,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群,吵吵嚷嚷得在瞎起哄。

    嘉回定晴一看,场上的少年正是宴绥,他手持长矛,背对场外,面临着对方的连连进攻,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比试或许已经到了高潮部分,双方都有些疲惫了,对面少年忍不住以剑撑地,而后单膝跪地来缓解气息,宴绥见状,踏步至对方面前,伸出右手手掌。

    对方与他单手相握,借力欲起之时,用力甩出身侧长剑,宴绥奋力挣脱,顿时后退两步,企图避开面前要害……

    众人见状也是瞪大双眼,紧接着呼吸一促,有两个与他交好的少年几欲张口提醒,话都到了嘴边,却被她人截了胡。

    只听一声女子急呼,“宴绥,小心!”

    这声音宛如久旱的玉米地遇到连日来的甘霖,滴滴点点浸入在场每一人的心田。

    宴绥闻言也是一怔,但架不住面前刀光剑影只逼自己而来,他侧身后仰,勉强躲过一劫,待稳住了脚步,才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

    校苑难得会有女子的身影,就连丫鬟都很少见,更何况是公主。

    所以嘉回这不大不小的呼声,倒是吸引了一圈热闹群众,众人望向她的眼神不自觉得惊艳起来,有几个见过她的少年郎,瞬间红了脸庞,紧张之时竟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只能磕磕绊绊道:“殿……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他这一称呼倒是点醒了所有人,本来还带着玩味之色的少年郎们,顿时站直了身子,抱拳正色道:“属下等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若是因为我的到来,反而坏了你们的兴致,那才是我的不对了。”嘉回语气随和,解释道:“我今日来是有事要找……”

    “找宴随侍的吧。”有一少年骤然打断,他笑着拍拍左右两人的肩,直接道:“方才殿下一出声,我们便都猜到了。”

    语罢,先前还正经了不过半刻钟的众人,又叽叽喳喳嬉笑开来,他们转头望向宴绥,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

    “宴绥你还不赶紧下来,让殿下等这么久,不怕治你的罪。”

    “能让主子亲临咱们这儿小地方的,古往今来怕是只有你一人了。”

    “就是就是,大家伙可都没你这个殊荣了”

    ……

    周遭的戏谑声让宴绥略微有些不适,他抿紧双唇,不顾底下人炽热的目光,朝嘉回缓缓走去。

    “殿下怎么来了,若是有事直接差人唤我一声便是。”他额头上的碎发还带着一丝湿意,鬓角有一滴汗液顺着下颌角滑入衣领深处,沿途之中更是留下一条清晰可见的汗渍印迹,本是白净瘦削的玉面小郎君,此时的脸庞却像是染了红霞,多了一分不可明说的禁欲之色。

    嘉回仿佛还能瞥见他头顶之上冒出的热气,觉得自己也莫名燥热起来,她用锦帕拭脸,浅笑道:“反正在宫里也是无事,小厨房今日的吃食做得又很合我的胃口,想到你以前也是爱吃的,便让荷月收拾了一番,特地拿来与你共享。”

    “所以殿下特意跑这一趟,只是为了给我送吃食?”宴绥瞅见荷月手中的食盒,心下有些感动,“没想到这些小事也值得您如此上心。”

    “其实也不全是。”嘉回不好意思道:“方才阿兄来寻我,说了好些话,其中还不乏有一些不便道与外人的秘密,我觉得你是应该知晓的。”

    她望了望宴绥身后那群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的纨绔少年,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们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

    “这是自然。”宴绥点头,避开身后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说:“那便去殿下宫中好了,也省得您再出来,累着自己。”

    公主累是肯定累的,但更累的是荷月,她提着东西好不容易跟来一趟,校苑的英俊小郎君还没看个清楚,就又被使唤着跟了回去。

    诚如大家所言,主子们的浪漫鹊桥,往往都是她们这些下人一手一手搭上去的,说得好听点的那叫助攻,说得不好听点的,那就是块踩脚石头。

    不过荷月爱当这块脚底石,她愿捧着自己主子越过圣坛,把那些宛如谪仙一般的少年给划拉个遍。

    嘉回再次说到关于自己前世的爱恨纠葛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愤恨,她用着最为平静的腔调为宴绥讲述完了她所了解到的整个故事背景。

    当然其中那些过于奇妙的情节,也被她以梦境为由给顺嘴带了过去。

    本以为宴绥会继续追问下去,哪想到对方却连半分脸色都未曾变过。

    他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品茶,偶尔听到一些涉及嘉回安危的线索时,才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他不说话,嘉回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对于魏卿则参与翊王一党所做的那些龌龊事,宴绥上一世便已经摸得透透彻彻,所以今日一闻,便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他奇怪的是这那场事件后的某个人,是否还能如前世那般沉得住气。

    好半天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还有一人,殿下不妨也派人查查看。”

    “是何人?”嘉回顿时来了兴趣。

    宴绥抿下一口茶水,沉声道:“太子妃胞弟,御史中丞,姜文修。”

    “可是我与他素来并无交情,也只在宫廷酒宴上见过两次,说过的话恐怕都未超过十句。”嘉回有些不解,难道太子妃母家也跟自己有过隔阂。

    想必是嘉回误会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宴绥轻扯嘴角,解释道:“他并非是有意要陷害殿下之人,而是……”他倏地换了一种措辞,说道:“或许以后会对殿下有所帮助。”

    宴绥之所以会注意到姜文修,乃是因为他前世流连于公主墓前时,便常常会瞧见此人的身影。

    那时的姜家因为夺嫡之乱,或多或少得受到了一些牵连,他也从长安望族中的高门子弟,一路跌至普通从六品官宦之臣。

    寻常人家遇到此事,定会闭门不出,休养生息度日,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顾新皇警告,时时高调出行,还常在下朝无事之后,前往皇陵祭拜已故的平宁公主。

    世人皆说,这是姜大人故意给圣上添堵,想要换个法子出一口气呢。

    可是宴绥心里明白,他做的这一切不仅仅只是对于嘉回逝世的缅怀,还带着一种爱而不得的痴念罢了。

    有些生前不敢公之于口的话,便只能留在坟前慢慢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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