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母鸡找老鹰

    梁茵又在公司处理了些事情，晚上8点才回到家，她一边洗手，一边和梁映秋简单的说了唐宋元要卖房的事。

    “怎么要卖房子？他以后都不回来啦？”

    油锅也表示震惊，锅里的油“啪”的一声，吓得梁茵一哆嗦。

    梁映秋仍然面不改色，手握着锅铲划拉锅里的蒜末。等到锅里微微冒烟之后，将一旁洗好的青菜倒了进去，锅里随即发出礼炮一样的声音，以滚烫的热情欢迎还沾着水珠的青菜。

    梁茵还没下过厨房，她害怕被油点子蹦到，后退了两步。“啊，他自己说的，他说要回去专心读书哦。”

    “哦……”对于柳老太太的离世，梁映秋至今仍然有些无法接受。柳薇对于她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位住在她隔壁的邻居，更是在自己最困难时，不遗余力的对自己施予援手的大姐姐，可人就在一夜之间突然的没了，这不单只是一个人的离世，这也是在提醒梁映秋生命无常这个人人皆知，却又经常忽视的真理。

    但是想到唐宋元，她就能延申到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在她眼里，唐宋元是绝对的好青年。听到梁茵说唐宋元要卖房子的消息，她还是很紧张的。就像一只护着崽子的母鸡，看到老鹰在头上盘旋就能立马警觉起来，但她不是害怕这只老鹰看到自己的鸡崽子，而是害怕老鹰直接飞走了。

    “这么久不见了，小元变得怎么样啊？”梁映秋翻动着锅里的青菜，试探性的问。

    “哈？”梁茵倚着门框，仔细的擦掉手上的水珠，她知道梁映秋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其实我觉得这小孩挺好的，长得又高又帅，还是个博士。”炒青菜不能太久，需要大火快炒才能保持青菜里面的水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哦。”梁茵将锅里的汤盛到汤碗里，很自觉的戴上了隔热手套，端着汤走出厨房，梁映秋将解下的围裙挂好，端着那碟青菜跟在梁茵后面。

    “不是呀，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着你们小时候也是认识的，可以算得上那什么，青梅竹马！你去关心人家一下有什么不好的嘛。”

    厨房离客厅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梁茵放好汤，拉开凳子坐下，无奈的说：“妈！我们那不叫青梅竹马。”

    赵擎不想加入这个对话当中，但是他需要吃饭，便安安静静，轻手轻脚的，一点点挪到了桌前。

    “哦呦，你管他叫什么咧。”梁映秋挨着梁茵坐下，继续说：“你想想啊，小元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多可怜啊。你就算是作为普通朋友，也应该多关心关心人家嘛。”

    梁茵接过赵擎刚盛好的汤，匆匆吹了几下就想喝，碗到嘴边就感受到那腾腾往上冒的热气，立即将碗放下。“行行行，我晓得了，晓得了。”她不想和梁映秋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敷衍了事。

    赵擎眼珠子从左边溜到右边，知道即将轮到自己登场了。

    “啧，你不好敷衍我的嘛。”

    梁茵叹了口气，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哄道：“我没有敷衍你，我会去关心唐宋元的。”她故意在“关心”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并给坐在对面的赵擎使眼色。

    301是重组家庭。梁茵刚上初中父亲就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那之后，梁映秋独自照顾着梁茵，直到梁茵大学期间认识了赵擎，她心里的那颗微小的，关于爱情的火苗才再次被点燃。梁茵知道梁映秋是因为担心自己被欺负才一直单身，所以对于俩人结婚的决定，她没有什么意见。俩人结婚后梁茵还是和母亲姓，赵擎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领会其意的赵擎点点头，开口道：“对啊茵茵，你不能这么敷衍我老婆的啊，我当年那么辛苦的追你妈妈，可不是让人这么敷衍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行的哦。”赵擎把另一碗汤放在梁映秋面前，嘱咐道：“慢慢喝，小心烫啊。”

    梁映秋瞪了赵擎一眼，说：“啧，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对于两口子耍花枪梁茵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开始往嘴里塞菜，含糊的应着：“是是是，你们情比金坚。”

    汤碗的热气薄了，梁茵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碗壁，温度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她端起汤碗，轻轻的吹了两口，将油脂推向另一面，微微倾斜汤碗好使自己的嘴唇能够慢慢的够到这汤水。抿了一小口，温度和味道都可以，便开始大口的喝汤。

    晚上吃完饭，梁茵待在客厅又和老两口聊了一会儿。梁映秋负责把自己今天收集到的关于邻居的“情报”分享给他们听，赵擎负责评论，要根据梁映秋平时的喜好，说出这个人、这件事是好还是不好。

    梁茵的责任也不小，要在梁映秋停顿的时候，适时的进行过渡，提出疑问，比如：真的？是吗？以便梁映秋带着满足他们疑问的责任继续往下说。

    “会议”结束，梁茵终于能好好享受她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刻。身体缓缓的浸在浴缸里，温水因为空间被挤压上升，当全身都被温水包裹住之后，浑身上下的毛孔好像都舒展开来，疲惫也好似顺着这些毛孔从体内散了出去。另外一部分则被梁茵在呼吸之间散发出去。

    梁茵闭上眼睛，将头枕在浴缸边上，她从来没有和父母说过自己不喜欢男孩子这件事。

    梁映秋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太专注于学习，所以也不催她，可是等到大学毕业了几年，也没见自己的女儿往家里领过男孩子，便开始着急。其实背地里，梁茵已经交往过三四个女朋友了。

    两年前秦青搬来的那天，梁茵正好休息。因为没人在家，一直躺倒中午都没有吃饭的梁茵点了个外卖，才过了半小时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梁茵来不及多想，只是疑惑外卖怎么到这么快，放下手机趿着拖鞋就去开门。

    秦青站在门外，叠穿着两件背心，一黑一白，外面的黑色背心和下面的黑色裤子因为搬家蹭上了许多灰。两条玉臂垂放在身体两侧，右手还提着一个小熊挂件。

    看着梁茵眨了眨圆润明亮的大眼睛，秦青觉得自己敲对门了。“请问……哦，你好，我是今天刚搬来的，叫秦青。刚搬东西上来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这层就三户，不是我的，肯定也不是302的，所以就敲了你家的门，万一呢。”秦青对着梁茵微微的笑了下，怕自己看上去不够友好，又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个挂件小熊是一个报警器，拉掉底部的拉环就会响起尖锐的声音，梁茵那时候的工作经常要晚上11、12点才能下班，买这么个东西纯粹是为了自己能够安心。她盯着秦青，点点头，说：“对，是我的，谢谢你！”

    秦青将小熊挂件还给梁茵，用手背蹭掉鼻尖的汗，“太好了，我刚才差点就踩到了，但是没有真的踩到，你放心。”

    梁茵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秦青看，她将目光往下移，停在秦青的脖颈上，上面还贴着几缕被汗打湿的头发，“噢！你要不要进来喝水？我给你倒杯水吧？”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秦青被热情的邻居吓到，连忙阻止梁茵，“啊，不用！不用！谢谢啦！我一身臭汗，就不进去了。我还有东西没搬完呢，先不打扰了。”话一说完人就蹦跶着下楼了。

    梁茵觉得失望又有点好笑，她走到楼梯口，对着楼道喊了一句：“下次请你吧！那你小心！”

    脚步声停了，秦青在拐角处伸出脑袋，笑着回答：“好啊！”

    梁茵的心情变得和秦青的这个笑容一样，明媚又灿烂。

    背靠着门板，梁茵觉得自己脸颊温度在慢慢上升，像是在说着什么小秘密一样，她对着手里握着的小熊玩偶，细声细语的说：“谢谢你！是我的菜！”

    想到这，梁茵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她拨弄着浴缸里的泡泡，双手将泡泡拨到胸前，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圆，压进泡泡堆里，再举起来的时候，圆里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举起来对着光看，五颜六色的。梁茵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水膜慢慢的开始鼓起来了。鼓起来的部分看着已经足够大，边缘马上就要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圆，梁茵想再送出一点气，可力道没有控制住，水膜承受不住，破了。

    梁茵重新将肥皂泡堆起来，又拢了一个圆。第一次见到秦青后，梁茵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303那扇门，她几次假装偶遇秦青，后来也成功的和秦青交上了朋友，认识了董程，知道了银海酒吧，了解到秦青是一个乐队的贝斯手。她不敢轻易的和秦青表白自己的心意，她害怕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情会彻底崩塌。

    直到三个月前，无意中从董程的口中知道秦青以前是交过女朋友的，她高兴坏了，想立即就走到秦青的面前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可是冷静下来之后还是犹豫了，因为梁茵当时已经申请了法国的学校，八月底就要出国。

    出差前的表白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他们当时都喝了酒，董程起哄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秦青输了游戏，选择大冒险，抽到的任务是亲旁边的人一口，她旁边坐的是董程和梁茵，考虑到董程有家室，不合适，就扭头亲了梁茵的脸颊，耍赖着完成了任务。亲人的人没有放在心上，被亲的人已经慌乱得找不着方向。

    梁茵晕晕乎乎的，借着酒劲，拉着秦青站在酒吧门口，另外几个男人在前面打车，互相说着胡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梁茵大着胆子在酒吧门口和秦青表白，她的声音很低，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

    没有立即得到秦青的回答，梁茵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和喝醉的人表白。俩人就这么站着，沉默的过了几分钟，头顶才慢慢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梁茵今天跟着唐宋元回来，原本想出其不意堵秦青的，却没想到人不在，扑了个空。

    梁茵从来不恐惧失败，事实上她不允许自己恐惧任何东西。恐惧只会让人停滞不前。像她这样的少数群体，或许会有人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恐惧社会的偏见，而梁茵从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开始，她就没有在乎过这些有意或无意的伤害。或许会有在意的人或事让她暂时搁置自己的计划，但她一直都是大胆的，不在乎后果的往前走。这是梁茵从去世的父亲身上学到的，对于她来说最宝贵的，也是最实用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