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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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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快立秋了,夕阳落得很快,几分钟前还橙黄的天空已经渐渐的蒙上了一层阴影,横穿小巷的各种声音也在慢慢的消失,往各处角落里聚拢。天暗了,城市里的星光一粒一粒的亮了起来。

    八月的沪市还是十分的闷热,太阳下去后,风一吹才能有一丝凉意。鬓角处落下一滴汗,慢慢的往下滑,秦青抬起右肩,随意的蹭掉了这一滴帮助她扇热的汗珠。秦青是一个特别怕热的人,夏天随便动一动就能出一身汗,她常常自嘲自己能够挺过沪市的夏天全靠空调。但她此刻却能忍受身上的衬衣粘在皮肤上,倔强的坐在石板上吹着这若有似无的微风。

    秦青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细细的女士香烟,递给旁边的董程。董程接过后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薄荷味的,他瘪了一下嘴。

    秦青看着他的表情,朝他伸出手想要回来,却被董程“啪”的一下打了手心,力道不重,秦青朝他发出鄙视的哼气声。

    “不是嫌弃吗?还我啊?”

    “嘿!怎么可能还你,休想虎口夺食!”

    “不会就别乱用成语好吗?还虎口夺食,你顶多就是只猫。”

    “哼,你这种小姑娘不懂。”

    秦青翻了个白眼不愿意搭理他。

    董程得意的掏出火机,将烟点着后开始吞云吐雾起来。董程的原名叫董程成,起这么个名是因为父亲姓董,母亲姓程,父母希望他干啥事都能成功,便加了一个成字。这个名字一直用到了初三,后面碰上重新登记户口,老爷子觉得一个男孩子整天被人“成成”“成成”的叫,一点都不爷们儿,才擅自把后面的成字给去掉了。

    “小姑娘”秦青又抽出了一支烟送到自己的唇边,顺手擦掉鼻子上的汗珠,两手摸索着从包里掏出了一小盒火柴。盒子很小,还没有秦青的巴掌大。盒子外面的一圈是薄木板,其中一面贴着一张小红纸,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黄色的喜字。盒子的两侧边是深褐色的摩擦面,秦青抽出一根火柴,将火柴头抵着摩擦面轻轻一碰,火柴头没有点着,还在摩擦面上留下了一道白痕。火柴有点潮了,秦青又废了五六根火柴才终于成功的把烟给点燃。秦青颠了颠盒子,稀稀拉拉的有五六根火柴被集中抖到了边缘,秦青微皱眉头,将火柴盒小心翼翼的放回包里。

    香烟的末端已经生出了几毫米的烟灰,秦青用右手的两指夹着,把香烟固定在嘴边,深深的吸上一口,烟卷末端的火光迅速地往嘴边前进。烟蒂离唇,微微鼓起的腹部往回缩,混着尼古丁香气的烟雾被缓慢的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董程左手掐着烟头,嫌弃的“咦”了一声,对秦青说:“我去,你也太做作了,还用火柴点烟,怎么?我的打火机它不配吗?”说完拿出自己的打火机在秦青眼前晃了晃。

    末端的烟灰落到了地上,秦青看了一眼包,不咸不淡的说:“我火机不知道扔哪去了,这火柴是我刚刚在楼下捡的。”

    沉默再次降临,这几分钟里两人都在默默的嚼着口中的烟雾,嚼碎之后再从口鼻处缓慢地放出,得到自由的烟雾缓缓上升,扩散,最后消散在空气中。秦青将烟蒂塞进啤酒罐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栏杆旁。小时候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大人在遇到难题的时候,不想着马上寻找解决办法,而是习惯性的点燃一根香烟,退到一旁沉默不语。这么多年,她也稍微能够明白一些了。

    董程抽烟是细嚼慢咽型的,胳膊放在两边撑着身子,伸着两条长腿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十分的悠闲,“我说你也别太那啥了,咱们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不是?要是换成别人,那都是能躲就躲的。”

    秦青没有回头,盯着远处大楼星星点点的灯光看,“我没事啊。再说了,我就是打了几个电话,帮了点小忙而已,这都是应该的,毕竟住了那么久了嘛。”

    董程看着秦青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行吧!”董程随意的将烟蒂一抛,微弱的火光在空中形成一条弧线,落在了两三米外的地方。他和秦青认识也有七八年了,这人什么心性脾气自己也了解,自觉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昨晚秦青的房东老太太突发心梗,在自己家里摔倒了,当时是半夜,所有人都在熟睡当中,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那栋楼太旧,住的人并不多,而唯一挨着老太太住的秦青当时还在酒吧里。

    房东老太太姓柳,在这栋房子里拥有相邻的两套房,老太太自己长年住的是两居室的那套,一居室的那套两年前出租给了秦青。秦青早上回家时多看了一眼老太太住的302,突然想起是时候交房租了。秦青停在302的门口,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先赶紧回去睡个觉,但是又怕自己睡醒又忘了,到时候又该被老太太叨叨个没完没了,她叹了口气,还是趁早把钱交了为妙。

    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除了房租,好像还少了什么东西。秦青往前踏了一步,站在门垫上轻轻叩了叩门,然后乖巧的站着等着里面的人把门打开。可是过了几分钟,里面还是没有动静。秦青又敲了敲,反复两三次,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秦青知道少什么了,原来是因为太安静,要是平时,7点钟就能准时从老太太的房里传出邓丽君的“靡靡之音”。

    秦青的作息时间是序中有乱的。平时,她基本上都会熬到半夜三四点才睡,到了七点,躺在床上“主动”陪着老太太听一个小时的邓丽君,八点再重新入睡,然后中午十二点或一点的时候再次醒来解决肚子的问题。要是像今天这种时间才到家的话,她会先吃个早餐,等丽君唱完她的歌再睡。刚搬来的时候,秦青为了丽君可没少和老太太拌嘴,她祈求老太太体谅一下她卑微的睡眠习惯,但老太太却反斥她生活习惯不健康。看在丽君的面子上,秦青决定不和老太太计较,自己单方面退让两步。

    秦青想拍拍门,楼道里正好响起了脚步声。秦青快步走到楼梯扶手旁向下望,想看看是不是老太太回来了。

    柳老太太也是一个时髦且不服老的小老太太,时常会去发廊把自己的头发染黑,加上秦青自己是个近视眼,昨晚隐形眼镜还给人碰掉了,模糊的黑色头顶根本认不出是不是柳老太太。等人走近了,看清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住旁边的梁阿姨,手里还提着几袋子豆浆油条。

    梁阿姨名字叫梁映秋,身量和老太太差不多高,人却非常的瘦,年纪应该是和秦青的母亲差不多大,但外表看着要比自己母亲再老上十岁不止。梁映秋就住在301,和老太太隔了一个楼道口的距离,两人经常互相招呼着一起下楼买早餐。

    “梁阿姨早上好呀,买早餐刚回来啊?”知道来人是谁,秦青赶紧下楼想要扶梁映秋,却被她挥挥手拒绝了。

    梁映秋有自己的坚持,她才五十多,可没有老到上个楼梯还要别人扶的地步。她撇了秦青一眼,递过去一份打包好的早餐,口中哼出气:“嗯,早?你今天也挺‘早’的。”秦青刚搬来的时候梁映秋对她的印象极差,一个女孩子经常早出晚归,还整天穿得不伦不类的,认为她不是社会上专门惹事的不良青年就是生活极度不检点的失足女青年。可是经过近两年的观察,梁映秋发现秦青除了晚归之外也没有其他不合规矩的举止,慢慢的也放下了成见,只是和柳老太太一样,都喜欢呛她两句。

    秦青装作听不懂,摆上乖巧可爱的表情,对梁映秋说:“哎呀!专门给我带的吗?梁阿姨你可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豆浆油条了,谢谢您。对了,今天怎么就只见您一个人啊?你们平时不都一起出门买早餐的吗?而且今天怎么静悄悄的,我都敲了半天门了,也不见有人应。”

    提到柳老太太,梁映秋脸上的表情肯定是要更柔和一些的,语气听起来也不像刚才似的有“冲”劲儿。“哎呦,没啊,我今天来敲门,也是没人应我的呀。”梁映秋没有往自己家门口走,而是朝反方向拐了个弯,走到302门前,忽的拍了一下大腿:“坏咯!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前两天柳姐还和我说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呢!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备用钥匙嘛,快把门打开,老人家磕了碰了都是遭罪的呀!”

    梁映秋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里面那位还不晓得怎么了,秦青可不能再让眼前这位崩溃了,只能急忙安慰道:“您别着急哈,是有备用钥匙的,我知道放哪,您先往后退一下,也许老太太今天任性,就是想一个人出去呢,对吧?”秦青将手里的袋子小心的挂在门把上,弯腰掀开门口的地毯,果然底下藏着一把钥匙。当她取下门把上的塑料袋,把钥匙插/进锁眼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从心里冒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秦青站在救护车前,眉头拧在一起,耳边除了救护车发出的鸣笛声,就是梁阿姨哀嚎的哭声和邻居纷杂的议论声。

    救护车里,一名医护人员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轻轻的对着另一名医护人员摇了摇头。一名警察走到医生旁,俩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周围太吵了,秦青什么都听不到。

    “你好,你好?请问你是老人的什么人?”

    秦青收回看向救护车的视线,重新聚焦看向站在身侧的警察,明明这名警察刚才还在和医生说话的。秦青快速的眨了眨眼,回道:“哦,我是她的租客,是我报的警,打的120。”

    “嗯,是这样的,我们经过现场勘察,没有发现任何强行进入的痕迹,而且医护人员这边已经确认老太太是半夜突发的心梗,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您看看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老太太的家属,我们需要家属办理一些相关的手续。”

    秦青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可是我…………我不太认识老奶奶的家人,不过我可以尽量帮忙找找。”

    “好的,麻烦您了。”

    嚎啕大哭的梁映秋已经被家人送回去了,秦青只能一个人跟着救护车前往医院。从医院出来的秦青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柳老太太的家里。她站在玄关处,看了一圈。房子里的摆设很简单,桌子椅子沙发电视,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秦青经常当着柳老太太的面说她是一个“过时的人”。尽管用着最新款的手机,老太太听音乐也还是用着老旧的音乐播放器--窗台边的唱片机,并且习惯把认识人的号码都记在一个本子上,理由是手机总有丢失和被盗窃的风险,所以要给自己留一手。

    秦青在电视柜翻找到了那个本子,号码大概是按照熟悉程度进行排序的第一页有梁映秋的名字,数字和数字之间的位置不一样,有几串数字像是第三者,插在另外两串数字之间。秦青在第一页找到了柳老太太孙子的号码,对方接得很快,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解释了现在的大致情况,等着听筒里响起悲伤的声音。

    但电话那头只是沉默须臾,随后解释自己现在还在美国,但是会尽快赶回来,最后还向她表示了感谢。

    挂电话后,秦青发现,有一小串没有署名的数字,像根针一样,被嵌在第一页最顶端。

    将本子重新放进抽屉里,秦青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她接着给董程打了电话。打完电话后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些什么,秦青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看着手机发呆,一直到董程敲了柳老太太家的门才回过神来。秦青站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摸了摸口袋,转身走进厨房,拿起灶台上的一盒小火柴盒,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秦青将挂在胸前的黑色单肩包甩在背上,弯腰捡起地上的啤酒瓶扔进外卖袋子里,随后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头也不回的喊道:“走啦,回去睡觉了,我一天一夜没睡了,困得要死。”

    见状,董程急忙跟上秦青,“你……你真不怕啊?这人刚走……我说,你要不要出去开个房什么的?或者去我那也行啊,有房间给你睡。”

    秦青嗤笑一声,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你这样可不行啊,董程同志。再说了,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你不用在这吓唬我。而且我有什么好怕的?躺床上,眼睛一闭,眼前一黑,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俩人背后的天空早就已经黑透了,只剩下不远处的高楼大方的分享一丝亮光给这狭小黑暗的天台,不过这点亮光不足以让他们看清脚下的路,幸好还有门口处的小灯泡照着,让他们不至于被天台上的各种垃圾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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