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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灯节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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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沿海,榕江上游的河婆盆地为海积平原。

    此处地势低平,土地肥沃,农产丰富;城镇亦是密集,历史人文荟萃。

    下游为桑浦山所隔,小北山丘横卧于榕江与练江之间。

    榕江北河源于丰顺县,东南流经揭阳“玉湖”、榕城等地,最终至炮台双溪嘴注入榕江。

    春节刚过,“元宵节”将至。南方城镇依然是北风萧萧,寒流凄凄。

    正月的清晨雾蒙蒙的一片,夜晚聚集的潮湿之气尚未散尽,冰寒彻骨。

    潮谚就有:“正月寒(冻)死牛,二月寒死马,三月寒死‘历架’(久病缠身者)。”此一说。

    榕江边,几排错落有致古色古香的民居老宅有一些朦胧模糊。

    街巷里台阶下的角落和厝(房屋)边墙下,仍残留有许多过年时燃放烟花爆竹炸碎的红色纸屑。

    “潘(残羹剩菜淘米水)来卖!”

    一位阿叔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远处缓缓而来。

    “潘来卖!”

    他的自行车后架上绑着一只大铁皮桶,边走边吆喝着。

    “杂咸!咸蚶!”(腌制的小菜)

    一个半老姿娘(妇女)挑着小担,从前面的横巷走过去,尖细的嗓音渐渐远了。

    一股令人掩鼻的臭味顺风飘过来,一个禾埠(男人)推着一辆两轮板车拐进街巷,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这时,大门“呀”的一声被推开,走出一个手里拎着马桶的姿娘。

    推板车的壮汉面无表情接过马桶,倒入那板车上原有的两只大木桶中。令人作呕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开来。

    妇人赶忙“呀”的一声关上大门,消失了。

    “倒桶!”壮汉声音洪亮,又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陈家大门旁,那墨绿色的大花盆中,一棵粗壮的石榴树上朵朵的小红花和浅绿色的枝叶在寒风中颤抖。

    陈鑫同走出家门,他猛一抬手捂住了口鼻,“哈啾!”一个沉闷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一摸头顶,帽子忘记戴了。他侧过身来,迟疑了一会儿,仍抬脚走下台阶。

    他灰白的头发在寒冷的晨风中被吹得各自倒伏在头皮上。他眉头紧锁,清瘦的脸上有些泛黄;他精神不佳,略显疲惫。

    他的上身是一件深蓝色的长及膝盖的呢子大衣,裾边的颜色比较浅;脖颈上围了一条浅灰色的毛线围巾;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一条并不十分笔挺的黑色呢子西裤显得有些肥大。他双手插在衣袋里慢慢地走着,往右拐过了厝边墙角。

    巷口外是一条t字型马路。

    和煦的阳光洒在陈鑫同的身上,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间漾起了一丝笑意

    不远处自己诊所外的空地上,何士贤正前后甩手拍着巴掌来回踱步,抬头望见他,大声地说道:“嘿!怎么现在才来呀,我都转了半个榕城了。”与陈鑫同年龄相仿的他丹田有力,精神饱满。

    红光满面的何士贤身穿一件深灰色高领厚毛衣;腰间缚着件黑白相间的休闲运动服;配了条深灰色针织棉绒长裤,脚穿一双白色休闲帆布鞋。

    “夸张,”陈鑫同微笑着,加快步伐,倍感亲切的感觉,让他全身温暖起来。

    陈鑫同的诊所是一座二层的小洋楼。所谓的“洋”,是因为有别于附近的那些庭院式的老厝。

    小楼的外墙斑驳陈旧,楼顶阳台的陶瓷栏杆边枯黄的野草在凄凄的寒风中颤栗。

    一棵枝繁叶茂的成(榕)树,广展的树冠枝梢试探着去触碰那些陶瓷栏杆,它们在风中摆动着。

    这棵“成树”下垂飘逸的气根在寒风中摇摆,两个成人张开双臂才能合围住的深灰色的树干挺拔健硕。

    小洋楼的大门由几扇棕红色长方形木门组合而成。因为前不久刚刷过油漆,只见熠熠生辉,透着光亮。

    圆形门柱上挂着一块长方条木板,上书:中医师陈鑫同。

    陈鑫同紧赶两步上前将门打开,笑吟吟地一摆手:“细舅,您请!”

    何士贤举手往他肩上一拍,大步跨进厝内。

    齐腰高的玻璃柜台呈曲尺型摆放在房间的右边;一人多高的大木柜也是呈曲尺型摆放在靠墙壁的地方;与玻璃拒台形成合围,只留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缺口。

    木柜上是一排排整齐的小抽屉,每个都贴上了标注各种各样中药名称的小纸片。一杆小巧的铜质小托盘配上纤细骨质秤杆的小秤;一个精致的铜舂和一台小型铡刀放在柜台上的角落。

    玻璃柜台内摆放着一些眼药膏、驱风油、维生素片之类的药品,林林总总,不必赘述。

    房间靠左的墙边摆放着两条靠背长椅,再往里,一张写字桌就是陈鑫同为病人“望、闻、问、切”的工作台了。

    “同呀,先倒一杯白滚水给我。”

    何士贤顺手将运动服放在长椅子上。他坐下后颇为关切地盯着陈鑫同,说:“正月里来看病的人肯定会比较少,你该好好的休息休息,让阿荷多煮一些有营养的菜,也该炖一点补品给你吃,对自已不要太节俭,听见没有!哎?不对,你的眼白怎么有些发黄呀。”

    “没事,细舅,我这几夜没有睡好,人感觉有一点烦躁,应该是上火了。”

    其实,陈鑫同何尝不知道最近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总感到疲乏无力、头晕、畏寒,见着肥腻的东西就恶心欲呕,周身都不太舒服。

    “同呀,等一下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六十出头的人了,要注意身体,听见没有?”

    “好,细舅!”

    陈鑫同故意拖长声应道,递过去一杯开水,在他小舅父的身旁坐下。

    “细舅呵,我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梦见大妹,她也不叫我,只是用疑惑和探究的眼神盯着我,弄得我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

    细舅叹口气说道:“都那么多年了,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啊,你们父女…缘浅呐。”

    “你要不要喝茶,细舅?”鑫同起身要去烧开水。

    “免,现在不想喝,别忙了。”何士贤拉他坐下。

    “哦,对了,”陈鑫同从大衣里的胸袋掏出一页折叠着的纸张,递给他细舅:“你看看,这又是怎么回事?夹在我父亲那本《黄帝内经》里。”

    何士贤将纸片展开来,是一张泛黄的信笺,上面的几行毛笔小楷字写得甚是端正,依右往左为:

    寶有内厝

    典品贤寬

    傳有助厝

    授德励雅

    子口来皆

    孫碑發吾

    佳嘉家家

    “这有什么呀,一首诗而已,可能作为书签用的吧。”何士贤将信笺折好,交给陈鑫同。

    “细舅,我觉得有意思是因为这首诗与我们老厝大房挂在墙壁上的那一帧字的内容一模一样。不过那是龙飞凤舞的草书,是我阿公(爷爷)的字迹。”

    “这个是谁的字迹?”

    “是我父亲的亲笔。”

    何士贤又将信笺展开看了一会儿,依旧折好递给陈鑫同,说道:“嗯,你近期需不需要进一些药材,需要什么,写下来,我去办。”

    “细舅,暂时免。”

    “这几天比较寒冷,阿荷她外嫲(外祖母)有些不舒服,我还是先回去了,记住,必须去看医生!”

    “细舅,我就是医生呀,等一下我瞄一眼镜子就可以了。”

    何士贤笑道:“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陈鑫同笑嘻嘻的起身送客:“细舅,您慢走啊!”

    “不开玩笑,说真的,一定要去!”

    何士贤迈着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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