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谪仙降世
得知兄长回府,萧翊林忙出门相迎。红衣加身,发垂脑后又留两缕散发在前,若非因那缕白丝,一眼望去真难以往萧翊枫身上想。
“哥哥。”
“问过长辈易家兄妹的事情了?”
多年习惯,在萧翊林跟前萧翊枫不喜欢拐弯抹角,能直说的话就直说,虽然说这弟弟也时常跟自己耍个心眼,但无论如何不会害自己。
“只问到哥哥儿时之事,由此我不能断定此二人对兄长的心意。”
“安姐姐想废了我。”
萧翊林惊得停住脚步,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各位长老谈及易贤易安兄妹俩可都是赞赏之意,并且都知道萧翊枫儿时多与此二人同行,那时一口一个“贤哥哥、安姐姐”叫的如新兄弟一般,只是后来萧门出事这二人也就没露过面。
独自往前走几步,萧翊枫也停下,转头向弟弟解释一声。
“安姐姐为我失声,自然不会害我性命。”
“她想保哥哥一命?”
萧翊林的领会能力让萧翊枫暗自吃惊,也或许是自己低估了弟弟,身上的伤势不是不肯说别人就察觉不出的,尤其是对能随意靠近自己的萧翊林来说。
“我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跟安姐姐一起算计。”
“莫长老说易安小姐自小就最不屑暗中算计,二十多年来应该未曾有变,否则她也不会当街拦哥哥。”
“你知道就好。”
“哥哥放心,翊林绝不会伤害哥哥。”
“生辰宴没多久了,也别太忙,抽身歇着。”
“还是哥哥多歇着吧。”
“闭嘴!”
萧翊林闭嘴点头,不再多言,哥哥受伤以来是越发不讲理,可又能怎么办?只盼别气着他就行。
故溪言看着下面往来之人,手托腮郁闷之极。半个月前就故意把老爹最近常住微风楼的消息透露出去,如今来贺萧翊林生辰宴的宾客鱼贯城内,怎么请帖就是没送到自家手里呢?阁主真不想见自己?一面都不想?
还是易安的出现让阁主越加小心了呢?
“枫儿自知身体不佳,不会轻易答应的。”故清风宽慰儿子。
阁主自己知道,老家伙一眼明了,易安更是早就知道,根在寒毒,要解寒毒必先废弃《九冥玄功》,也就是让他散去灵力做个普通人,否则以萧翊枫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活不过几年——故溪言都知道。
阁主不来请,以老家伙的脾气到可以让他厚着脸皮去。自己也能厚着脸皮跟去。是不是因为上次在鹤梅崖冲动之下惹得阁主差点蛊毒发作,他怕此事重演才不敢下请帖过来?
或许吧。或许真的会重演呢。故溪言自己也不能确定。
“爹——”
也不管有没有人在,故溪言转头就喊。
故清风出现在跟前,耷拉着眼皮又给儿子翻个白眼,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爹——萧翊林的生辰宴你去不去?”
“你想做什么?”
“我想全天下都知道阁主是我的人。”
“儿啊,你没事吧?”
“可以吗?”
“赔一个万舫盟而已,你去吧。”
故溪言起身站在故清风跟前,用之前在笑尘阁学来的礼郑重叩首拜谢。不论此行结果如何,故清风身后站着万舫盟势必会慢慢透露出来的,真是苦了他多年的经营。
故清风没扶,难得儿子懂事。万舫盟而已,本来也是留给他的,他要怎么用都可以。
“你已见识过万舫盟的混乱残忍,要驾驭它不容易,要用好它更不容易。枫儿不可再费心劳神,你要学着慢慢接手我的位置。”
“萧翊林能担得起离苑,孩儿也能控制万舫盟。”
故清风嫌弃不已。“他跟你可不一样,别眼高手低了。”
“爹你就是说儿子跟萧翊林没得比呗!”
故溪言跪在地上,不开心地歪着头。虽然嘴硬,故溪言却是心服,自己半年多的历练如何比得过十年筹谋的萧翊林?想来萧翊林还小自己数月,他的的确确配得上萧门二公子这身份。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爹,真的不用跟海晏刀刀主商量?”
“万舫盟姓故。”
“啊?”故溪言觉得自己听错了。“爹你说什么?”
“万舫盟姓故,我故家祖上攒下的势力,海晏刀刀主只是挂个名而已。你不必问我这背后的故事,只要明白有我在,你故溪言这个名字万舫盟明面上无人理会,暗地里没人敢伤你性命。”
“您不是说没人知道河清剑剑主是……所有人都知道故清风,所有人也都不知道?”
“总算聪明一回,起来吧,别跪着了。”
故溪言跪着瘫坐下去,万舫盟不简单,自己老爹更不简单。把自己留在天涯谷十八年难道只是为了替萧翊林隐瞒身份?老爹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还要我扶你起来?”
“爹,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你慢慢会知道的。”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若非你钟情于笑尘阁阁主萧翊枫,何必知道这些。”
“那我若一直不知道,万舫盟谁来接?”
“海晏刀刀主。”
“……让我缓缓。”故溪言揉着额头。“爹啊,这么大家业就拱手让人了?!”这也活得太潇洒了!
故清风笑而不答。
“阁主什么时候有爹爹这般觉悟?”
“你也无须多怪。若你真是萧翊林,枫儿也会把萧门拱手交于秋词来。可惜你不是,萧翊林身陷笑尘阁,他也脱不开。”
“爹爹对阁主似乎格外怜惜。”
“感同身受罢了。”
“你跟阁主感同身受?算了,看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万舫盟如今的势力要踏平笑尘阁,是不是会费些力气?”
“溪言!”
“我知道阁中仍然有人想暗害他,您也说了众苹就是一个局,阁主经不住第二次,以后谁敢动他,我要谁死。”
面对儿子此番豪言壮词,故清风可没感动的稀里哗啦,反而一个白眼翻过去。房间里又没有别人在,说这话给谁听呢?
“好了好了,你这半年用碾魂咒杀的人还少吗?”
“他们自找的呗。”
故溪言可没主动挑衅过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况且来犯者一半都是为了挟持自己威胁萧翊枫,杀了才清静。
“故溪言!”
前几天刚住进微风楼的石上松没有一天不拉着故溪言出去玩,这午宴刚过怕是没午睡休息片刻就又来了。
“你朋友来了,别跪着了,省得别人以为我欺负你。”
故溪言坐着不动,只把手抬起来让爹爹拉。无辜求助的目光一如儿时纯净,他十八年世外净地滋润的心灵岂是浊世轻易能玷污的?
听九凤弹完自己弹了七年的散曲,萧翊枫略带委屈坐在一角把玩两颗明珠。七年来不曾指点几次,他有何脸面来嘲讽自己?
“阁主几天未出门了?”
“外面总有人盯着,还是家里清静。”
“难为二公子一片苦心,亲自到微风楼找小生来给阁主解闷。小生左右还算是阁主师父,在阁主面前还可以放纵些,但面对二公子可实在不敢推诿。”
“有我在一日,林儿不会对师父不敬。”
“你还能在几日啊?”
九凤随心所欲口不择言,正巧萧翊林送茶点过来,前脚进门就听见如此之言顿时气冲云霄,恨不得直接把他人从窗户扔出去。
“你放肆!”萧翊林把茶点轻轻放在桌上,怒目而瞪。
“啊呦……”九凤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往萧翊枫身后躲。
“师父说话向来如此,林儿何必过多计较?”萧翊枫护着九凤。
“我……”
萧翊林转瞬红了眼眶,自己听不得这种话啊!明明没事,明明该没事的,为什么都觉得哥哥时日不多了?!十年,自己守了十年啊!这才恢复身份多久,就要日日担忧,失了兄长,要门主一位有何用?!
萧翊枫浅笑,溪言的蛊加上易安的出现,似乎“此命休矣”已成定局,都让人忘了自己杀人不眨眼的恶名。
“毕竟还有元天境的修为,一年半载我不会有事的。”
萧翊林稳定一下情绪,冲九凤拱手作揖。“明日大宴,晚辈应酬繁多,劳请先生屈尊陪着兄长,别让他碰酒水。”
“我并无眼疾。”萧翊枫提醒一声。
“就是说给你听的。”
萧翊林转头瞪萧翊枫一眼,送完茶点换好热水话也不说就走了。一年半载怎么够!
九凤撇嘴摇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萧门门主还没到手就已经敢对萧翊枫无礼,这少年郎必要超越自己徒儿,只不知徒儿若逝去谁还能牵制住他。
人都走了师父还躲着,萧翊枫斜眼去瞅,难得这个酒鬼锁眉思索。察觉到徒儿凉飕飕的目光,九凤挑眉一个无赖的笑。
“徒儿就没想想身后事?”
“怕林儿把师父您赶出去?”
歪着头委屈地回来坐下,九凤把琴抱怀里用袖子来回擦,到时候萧翊林真要赶自己出去能有什么办法?
“师父把酒戒了吧。”
“干什么?”九凤警惕起来。
“明日林儿不许我饮酒,师父当以身作则。”
九凤连忙摆手推卸责任,让自己一整场宴会不喝酒就陪着这个无聊的徒儿还不如直接把自己赶出离苑山庄。
“小生可没答应他啊!”
含笑盯着九凤,萧翊枫等他改口,刀子嘴豆腐心。
九凤忽然敛笑摇摇头,寒心琴一转落膝而搭,凤眸睥睨下无赖邋遢一扫而净,莫名一股谪仙降世的仙灵神韵,比南宫之扇还胜一筹。萧翊枫一时看呆,微微抬手伸过去想碰师父。
咚——
琴声乍响,萧翊枫手缩回来揪住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无力地撑在坐榻上防止自己瘫倒。
还是刚刚的散曲,听来仍然流畅清灵,萧翊枫却不能再当散曲听。琴声似梳篦一般将自己从头到脚挖骨剔肉狠狠刮洗着,釜底抽薪,欲将二十年来滋生在髓的寒毒连根而拔。如此琴音,唯对一人,即使故溪言在场也听不出端倪。
“徒儿莫怕。”九凤一笑,春风揉冰。
散曲连弹十遍,等九凤指歇,萧翊枫已全身无力,只能靠着坐榻勉强撑住不倒下去。身软心却安,骨髓似清泉涤荡,沉积多年的冰寒之毒受冲而泛,正往体表慢慢转移,如千年凛冬终迎来春风。
“师父……”
“小生怕失了这安身之所。”寒心琴随意往怀里一抱,九凤还是荒唐无礼的酒鬼。
“……”
“寒毒而已,瞧瞧搅得里外不安生,还把易门的娃娃卷进来。此术不伤你根基,只是寒冰琥珀不在,寒毒散尽也不再生,你亦会失此护体,以后多小心暗箭。”
“师父。”
“歇一会儿吧,小生多坐片刻,等阁主入睡就去喝酒,另请阁主恕小生明日如旧,为二公子奏完一曲便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