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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知兄若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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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萧翊枫停了琴沉默半天似乎要叹气,萧翊林起身过来在对面坐下,大胆伸手拨弄琴弦,想来这把琴只在从寸缕清赋斋拿回来时碰过,后来被萧翊枫带到鹤梅崖自己难得一见。

    “哥哥一首琴曲弹不腻吗?”

    “你听腻了?”

    “哥哥如此问要我如何回答?”

    萧翊枫抬眸看一下,看满脸笑意的萧翊林不由跟着放松些。对啊,他就在身边,再遗恨也补不回过去亏欠的,只能用余日来还。

    余日,非余年。

    “实话实说吧,你向来如此。”

    “听不腻。”就算毫无变化的散调,萧翊林也绝不会听腻。

    “冬月十一生日宴上,我会把萧门之主的位置交给你。”

    萧翊枫说的风轻云淡,本来这两年也在刻意培养他,阴差阳错间也算是水到渠成,不过是更名正言顺一些而已。今年这场生日宴,也算是萧翊林的归宗大典——绝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恭敬不如从命。”萧翊林本也想多替萧翊枫分担一些,如今可以名正言顺把萧门的担子挑过来何乐不为?

    “到底为什么瞒着我?”

    萧翊林顿一顿,继而浅笑。

    “哥哥可还记得秋词来第一次站在你身边问的问题。”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萧门主等了十年,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为什么不先……找人陪着一起……”

    青涩又故作老成的声音在脑海回荡,萧翊枫记得一字不差,便学着念出来。那时他还只是萧门门主,在笑尘阁堪堪得到立足之地而已。

    “哥哥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复秋词来的?”

    “十年前是无用雏子,十年后亦不配成名。”

    “可成的是骂名啊!”

    对话一如昔日,只是时过境迁,两人心情已完全颠倒。萧翊枫曾带着骄傲,如今只觉得亏欠;萧翊林曾带着亏欠,如今却觉得骄傲。骂名又如何,哥哥承受得住,他凭什么置身事外!

    “骂名不需要两个人担。”萧翊枫继续重复原来的话,说着却转过脸去望向天空。“是我食言了,这点事都没做好。”

    因为信任秋词来没少带他血雨腥风地闯,这孩子就是随着江湖中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事情长起来的……秋词来为自己做的一切事情都会归到萧翊林身上,故溪言所有的逍遥快活他却半分都捞不着。

    “哥哥在明我在暗而已。哥哥不想翊林牵涉其中,翊林岂能忍心让哥哥一人承担?就算是故溪言,不也因为察觉到自己单纯无知才会离开去历练以求不拖累吗?”

    一个单纯无知的萧翊林,即使身份尊贵,在笑尘阁也没有立足之地,还是秋词来的身份比萧翊林更合适为萧翊枫分忧。

    “溪……你对他的偏见消了不少。”

    提到故溪言,萧翊枫目光落向窗沿,一时心乱如麻。

    “他能惹哥哥生气,但也能让哥哥放松下来。之所以有偏见,还是因为让他替我承受了萧翊林该得的觊觎,心中有愧罢了。话说回来他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事,哥哥非要逐他出萧门不可?”

    “你呢?”

    “嗯?”

    “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事?能让水门主在继位大典上找我议论。”

    萧翊林心虚地低下头,思索片刻正襟危坐准备跟萧翊枫坦白,本来也该告诉他,只是他一直在疗伤自己不忍心打扰。

    “鸢少去微尘园寻残雾试探自己心魔,我陪在里面帮衬了些。要她放下哥哥太难,我只能慢慢等。”

    “——你对水鸢落有意?”

    萧翊枫觉得自己继任之后听到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难以理解,仿佛自己的确已死于众苹,现在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

    “哥哥果然是哥哥。”

    萧翊林看破不说破,兄长果然看不懂儿女情长。

    “罢了,随你吧。”

    萧翊枫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管教亲弟弟,秋词来在自己面前不会如此放肆,但毕竟是刻意以师礼相敬,现在让萧翊林也如此,自己也太狼心狗肺。

    “水门主还在等我答复,想来现在答不答无关紧要,你自己有权决定。”

    “答复什么?”萧翊林等着兄长说清楚,尽管心里有不清不明的准备。

    “水门主来试探我对你的态度,以此决定把女儿交给萧门。”

    心中石头落地的萧翊林轻松微笑,水门主的确是最讲理的长辈。水门主能决定把水鸢落交给萧门,肯定是满意萧翊枫对弟子的重视,否则凭她对女儿的在乎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翊林替词来谢师父厚爱。”

    “哼。”萧翊枫哼笑一声,自己再不是谁的师父。

    萧翊林低头笑,兄长似笑非笑的样子有趣的很。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但明显在自己跟前还算放松。笑容慢慢收起,萧翊林把话转回去。

    “哥哥为何逐故溪言出门?”

    “……”萧翊枫虚握拳。“他犯了错……”

    “什么错?总不会还是丢下哥哥出海历练的事情吧?”

    “……大不敬之过。”

    “如何大不敬?”

    萧翊枫抬眸来直视萧翊林:“继位大典那晚,同我鱼水交欢。”

    噹——

    萧翊林把琴弦拨的大叫,以代替内心的风卷云涌。直面兄长,看他眉头、眼眸、神情都明明白白表示所言非虚,这种事也不可能拿来说谎……兄长忽然开始弄脏的衣服也在作证。

    “我这次回来不是为惹阁主生气。”

    故溪言跪在兄长殿前那天对自己如是说,萧翊林手攥成拳,瞪大眼睛又接着低头缓和情绪,良久才壮着胆子伸手握住兄长的手,闷着鼻子咬牙切齿问出声来。

    “那混小子欺负哥哥了?”

    萧翊枫诧异看着萧翊林,一时忘了回答。故溪言与萧翊林同年,也就是小他萧翊枫五岁,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自己欺负故溪言,影师伯也不例外,可萧翊林竟然直接问出了真相。

    萧翊林抬头来,皱眉盯着兄长,懂他那一脸无以言说的诧异。

    “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我更清楚,况且那时候我还是秋词来,故溪言也不是故溪言,哥哥就算多喝了点酒,也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萧翊林甚至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故溪言能得逞——萧翊枫错认的情况下,对故溪言几乎没有任何防备,久别重逢,酒令智昏,故溪言耍点手段轻易就能把他哄骗住。

    混蛋!

    “翊林……”

    “哥哥还要袒护他?”

    “是我也动了情,他才有机可乘。”

    萧翊枫不会否认事实来冤枉故溪言,尽管心里还是觉得有几分难以启齿,面对萧翊林还能抬着头说出来。只是说这话时急着辩解,被握住的手不由反握,如此直接惹得萧翊林怒气冲天。

    “哥哥真的懂什么是动情吗!”

    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兄长,萧翊林气得胸口起伏,在他眼里此时纯情无知的兄长与失足少女一般无二,而且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我——”

    被甩开后空出来的手搭在琴弦上,萧翊枫张口又止,情蛊的事情不能说出来,还是秋词来时就听不得别人诋毁师父,让他知道是故溪言下蛊才得逞说不定真的会闹出人命来。

    “哥哥!”

    “我自有分寸。”

    萧翊林气愤盯兄长良久,终是把一口火气慢慢呼起来,抬手在跟前,冲着兄长折腰深拜赔礼道歉。

    “翊林失礼,兄长恕罪。”

    “无怪于你。”

    萧翊枫拂袖,拿过蓝纱仔仔细细把琴盖上。

    “哥哥。”萧翊林重新在对面坐下来。

    “嗯。”

    “你真对故溪言动情了?”

    “嗯。”

    “……哥哥。”

    “我有分寸。”

    “嗯。”

    “我这儿九成的消息都靠你传递,萧门众弟子你比我熟悉,况且我现在重伤未愈而你又手持寒冰琥珀,除了在这院子里,我到哪儿做了什么你都有办法查到。”

    “哥哥眼明心净。”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不信你你怕也没有今天。”

    “冥冥之中。”

    “……翊——”

    “哥!”萧翊林攥紧拳头,就算忤逆也要把话说出来。“哥哥既然把人逐出了离苑,门规已束缚不了他,以后无论是在哪儿,只要他敢再乱碰哥哥,我决不会袖手旁观。”

    让萧翊林意外的是兄长没生气,嘴角反而浮上几分笑意。“现在我自己也无法面对,何况你啊。”

    “我……其实……毕竟故溪言还是经事太少,我不放心。”

    萧翊林语气软下来,在他眼里,兄长萧翊枫现在是世上最脆弱的,比风化的石头还脆弱,既然阻止不了风吹,但可以尽力把石头挡在身后。

    “难道我敢早早丢下你吗?”

    萧翊枫说笑。萧翊林却忧伤地皱起眉,幽怨的眼神让萧翊枫转头躲避——他敢!

    给师父送上茶水,白百洛没多说话便退出去,这边她劝不动,倒是可以去多开导开导江川月。忽然就没了师父,江川月何去何从还是个问题。

    至于白影,自从那日从笑尘阁回来,就一直沉郁不振,能不管的事情不指点半句,仿佛忽然老到心力不支。按说萧翊林回来白影该喜上眉梢才对,这老态龙钟的样子实在不像话。

    “秋少、额,少门主……”

    出门来遇上萧翊林,白百洛一时惊慌失措,舌头打结不知道说什么好。秋词来辈分低一级,但作为阁主大弟子称他秋少已成习惯,忽然阁主大弟子成了阁主亲弟弟,秋少成了萧门二公子,不见面还接受得了,乍一见反不知所以。

    萧翊林温和轻笑,依然是秋词来和善但并非真正亲近的模样。事到如今,萧翊林可以不用称白影为“白护法”,而是正大光明跟兄长萧翊枫一样称“影师伯”。

    “影师伯在吗?”

    “师父在里面。”

    “今天才来拜见是我失礼,不知道影师伯可方便?”

    “这……”白百洛拿不定主意,又不敢耽误萧翊林,纠结中回身看:白影从房中迈出,远远往这边走,浑身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重之气。

    稍稍一拜,白百洛识趣离开,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等白影上前来,萧翊林收敛笑容认认真真一拜,拜他这么多年对兄长的悉心照顾。十年不短,够萧翊林把人看清,何况前面还有自己没看到的那十年。

    白影没停,径直从旁边穿过从后门进府中前殿。

    萧翊林拜完回身跟上去,前殿中不见白影在,能看到前殿门外两位侍者端着东西远离,看来是刚被屏退。看看偏殿,萧翊林找过去。

    “枫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只能照顾他,无须你来道谢。”

    虽然没理会,但是白影明白刚刚萧翊林一拜为何。这些年萧翊林看得清白影,白影自然对他也是一清二楚。

    从前并不在意秋词来心狠,因为他忠于萧翊枫,萧门正需要这样的人。可现在他是萧翊林,白影忽然心慌,深觉这孩子渊海之城府难以驾驭,怕他总有一天会威胁到萧翊枫。

    “影师伯对翊林成见很大?”

    萧翊林早有心理准备,跟兄长血脉相连朝夕相处,自然没多少隔阂猜忌,但是白影历经人事忽而发觉自己被蒙骗多年,肯定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过去的。

    “岂敢。”

    萧翊林笑笑,两个字已经表明白影对自己的态度。

    “影师伯安心,翊林隐瞒身份多年只为替兄长分忧。”

    “这么多年你也辛苦。”白影吸口气,忽然红了眼眶,顿时老泪纵横。“是觉得我这把老骨头护不住你们哥俩?还是枫儿护不住你?”

    白影跟萧翊枫一样,十年都认不出来最想见的人,心中有愧啊!萧翊枫无言面对泉下父母,自己如何能对得起泉下挚友?

    萧翊林双膝落地,直挺挺跪向白影。

    “论狠,我的确胜兄长一筹,但是影师伯放心,秋词来如何对师父,萧翊林如何敬兄长。”

    白影花了眼睛,恍惚间将萧翊林错看成萧孟夜。兄弟两人,萧翊枫相貌上更像父亲萧孟夜,秉性颇具南宫来涵之风,不温不火刚柔并济;萧翊林相貌上倒没有太像父母,可笑里藏刀的城府与父亲萧孟夜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萧翊枫冷面示众,或可敬;萧翊林笑颜待人,却可惧。

    江湖之浑,萧孟夜始料未及以致于家破人亡,萧翊枫懂人情世故大权在握怕不长久,萧门早晚都是萧翊林接手,如此性情倒也合适的很。

    “枫儿可有告诉你,江川月如何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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