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满意足
“这里房间都好香呀,阁主你受得了吗?”
窜到萧翊枫房内,故溪言贪婪地吸里面的荷香。隔壁房间熏了一种混合香,没有这边清雅单纯,他只闻出来里面掺有安神用的丁香和茉莉。
“不累了吗?”
萧翊枫坐在窗台上吹风,没管在屋里乱转的人。
合上香炉,故溪言回身来瞧阁主:弯月暗淡,烛火缥缈,方寸之窗添一妙人,如梦画卷。阁主若留在南宫之扇身边由他养大,世上可还有人配得上?
“你不困吗?”
萧翊枫回头来问,被这孩子如痴如醉的眼神瘆得身周寒气暗自浓郁,又被有意识地压制而悄然四散。
“啊……不困啊!”
画卷被打破,故溪言意犹未尽走上前靠窗继续欣赏阁主的灵气神韵。
“你答应外祖母待半个月?”身周寒气减弱,萧翊枫仍然面朝外看风景。
“盛情难却嘛!阁主也难得来是不是?多陪陪老人家啊!唐奶奶今天多欢喜啊,送了我好多东西,佩环香袋这些随便我挑,还有本医书呢!”
“有机会自是趋庭叨陪,不用你教。”
“哎呀,我也没有要教训阁主啊!我哪敢呀!不过阁主你可别学老神仙啊,他太吓人了,我一天都没敢跟他说话。”
老神仙?!嗯?南宫之扇?
萧翊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呼吸来平稳情绪,回过神来自不忘教训口无遮拦的故溪言。
“胡说八道!你规矩点。”
“阁主别生气啊,我实话实说嘛!你就一点不害怕他吗?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今天老神仙看书的时候,阁主规规矩矩陪着坐了一个多时辰呢!”
“为人儿孙,理应如此。”萧翊枫不以为意。
“明天阁主陪我去云宫外玩玩吧?云宫大是大,规矩多呀,我们去城里玩玩吧!我还没好好看看轻罗城。”
“不急,来日方长。”
萧翊枫目光下落,从天外弯月落到游廊石灯,故溪言以后来的机会多的是,就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陪着。
“阁主——”
“去,明日陪你玩个够。”
萧翊枫说着转过身来朝里坐,忽然想好好看看这傻弟弟。
故溪言闻言欣喜地扑过去揽抱阁主,把他两只胳膊都圈在怀里。奈何萧翊枫始料未及没稳住身,双臂被锁抽不开,慌乱失措间两人皆从窗户翻落出去摔在外面游廊上。
“什……”
院外外面守夜之人听到声响冲进来,见游廊灯下是摔倒的故溪言跟萧翊枫,吓得把到唇边的话生生压回去……
“哎呀哎呀,阁主你没事吧?”
本来一头栽下撞到阁主额头,俩人几乎脸贴脸落地,故溪言有几分意乱情迷,被冲进来的人一扰才慌忙爬起来,接着扶阁主起身。
“无事,你出去吧。”
任故溪言帮自己拍根本没沾到身上的尘土,萧翊枫面色平静开口提醒还愣在院中的人,斜过去的眼神冰冷无情。
“是。”
那人匆匆离开,故溪言抓住阁主肩膀让他转过来面朝自己。
“没事吧,阁主?你没事吧?没摔坏吧?”
“无碍。”
一人高的窗台上摔下来要是丢了性命,萧翊枫觉得此事能笑死不少人给自己陪葬。
“真的没事吗?”故溪言不信,抓起阁主右手腕就诊脉。阁主在下做了肉垫,承受的可不只是一个人对地面的撞击。
萧翊枫顺势反轻轻握住故溪言正诊脉半个手掌:“无碍。”
故溪言呆一会儿,一把把阁主紧紧揽在怀里,刚刚若是悬崖自己现在肯定追悔莫及,以自己的轻功处理这点意外该是易如反掌啊!
“抱歉,抱歉,我不该让阁主摔倒地上!抱歉。”
“无碍,怪不得你。”
若非萧翊枫自己也晃了神,怎么会狼狈到摔在地上?不过孩子确实有些担忧过度,再高些他摔下来也毫发无损。
故溪言忽而笑起来,放开阁主在他面前蹦跶,在阁主明白前蹦跶躲向自己房间。
“阁主没事就好,我回去睡了,阁主也早点歇着。”
看故溪言回房间关了门,萧翊枫跃上窗台头倚窗棂望着弯月,刚刚孩子故意的?岂有此理!……可又能如何?一路过来故溪言有事没事往自己身上凑的还少吗?只要不太过分,倒无伤大雅,毕竟此一趟出行之后,再不可期。
轻罗城七成水路,天涯谷溪涧交错,故溪言自当是回家一般折腾,更是放肆的把阁主往水里拖,结果反被他冰封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解脱出来又被南宫之扇叫去以无礼罚扫云宫殿前的台阶,直把人委屈的两天不敢见老神仙。
本来巴不得远远躲着的唐浴方这回来了兴致,故溪言扫一阶他跟一阶,在旁边幸灾乐祸,气得故溪言举着扫把追着他满云宫跑。
唐缘之在殿内看着,笑得合不拢嘴,有个疯小子在就是热闹。笑够了又数落南宫之扇,让他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南宫之扇这时候反拿萧翊枫当挡箭牌,做兄长的都作壁上观,她就别处处护着了。
一晃在轻罗城待了七日,萧翊枫不顾二老的不舍,以北方柿子哄着故溪言辞别而去。开始故溪言还恋恋不舍,到外面没两日就跟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自然累了还得阁主背。
没多久,云浪谷跟晴沙府分别收到萧翊枫的亲笔信:云浪晴沙两界相交之深山,风恶人险,望治之。
“阁主,柿子!”
故溪言看见柿子林饿虎扑食一般飞过去,翻个木头栅栏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里面恶狗狂吠,奈何上不了树奈何不得这小贼。
萧翊枫注意着周围,等有人拿着棍棒过来先一步过去请罪。
“舍弟顽劣,又久不见秋柿,兴奋至极才翻墙进院。所有损失晚生来赔,请您行个方便。”
柿农粗衣灰脸退一步,沾着泥土的手把横拿的木棍驻在地上,上下打量着眼前衣着华贵的公子爷,明明说话有礼有貌,不高不低,却让自己觉得冷,不快点走开就要被冻住一样。
“啊。这个,这个,那你们摘吧,随便、随便摘就行。”
“晚生出门匆忙,身上没带银两,这簪子您拿去,到城里明云纺,告诉里面的人用它来换柿子的钱,我晚些时候过去取,他们认识这簪子。”
萧翊枫把头上别发辫的玉簪拿下来,手捏玉簪尾端递到柿农身前。柿农半抬手,看看自己老树根一样指缝里还满是泥垢的手指,没敢接。
“晚生能拿得出手的唯此簪,望先生不嫌弃,或许有些凉,恐烦您借衣袖收着。”
柿农不是修习之人,萧翊枫怕他受不住玉簪上面的寒气,本想着用自己外衫抵押,想想上面寒气更甚,唯这只簪子或许可行。
“不不,先生不敢当……这又怎么敢嫌弃……”柿农扑扑衣袖,接下萧翊枫一直递着的玉簪,一股寒气隔衣而透,手心如冬风侵。“公子尽情玩,小人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柿农边点头边退,离的远些提上木棍一溜小跑,直到淡出身后人视野才停下换气喘息。
怎么越是有礼的公子,越让他害怕呢?
故溪言用衣服兜七八个柿子满脸兴奋跑回来,看阁主头上发结不在,细细蓝白发带扎住的一缕头发就随意搭在脑后,便四下瞧着找玉簪所在。
“阁主你发簪呢?”
“一点小事,送去明云纺暂存。”
“明云纺?”又是笑尘阁在外面的据点?故溪言一路上已经习惯如此。
“前面城里。”
“啊……吃柿子吧,我刚摘的,挑了好久呢!这个这个,最中间这一个,一定甜!——等下,阁主别动!”
故溪言先是迫不及待让阁主拿柿子吃,等他抬起手又突然喝住,也不管对方什么脸色,弯腰将衣服跟柿子都放地上,自己把最中间一个拿起来随手擦擦,掰开来送到阁主嘴边。
“呐!”
萧翊枫盯着故溪言手里黄澄澄的柿子,实话说五岁之后便没吃过几次,倒没有特别馋,但想起了白影。
他总是哄萧翊枫吃些东西,膳食也好,水果也好,当季新鲜之物会最快速度送到密室里,苦口婆心又劝又哄。萧翊枫开始能吃下七八分,到十三岁身上寒毒显露,他所能触碰的食物都开始变得冰冷无味,便只勉强吃个几口,后面更是碰都不想碰,宁愿在冰室嚼个冰块也不想碰。
微低头嘴唇碰到微凉的柿子,萧翊枫轻轻咬下去,甜,不同于饴糖的甜。软软的,有些像蒸过的南瓜,但绝对不同,一种不会描述的味道。
“把阁主喂胖了带回去,师父肯定会夸我!”
等阁主咬过柿子抬头舌尖轻舔粘在唇上的汁液,故溪言笑嘻嘻开口,说完把另一半柿子放在自己嘴边大口啃。
萧翊枫目光落在脚下的柿子上,喂胖了?
跟萧孟夜比起来,萧翊枫身板的确瘦弱太多,仅仅从这方面来看,如今故溪言都比他可靠些。
“影师伯确实会。”
“阁主也觉得对不对?那要听话哦,把这个吃完。”故溪言已经把自己的一半柿子解决了。
萧翊枫瞪故溪言一眼,这孩子越来越会得寸进尺,说话简直没个分寸,什么叫让自己听话?影师伯都没如此说过!
故溪言讪讪赔笑,阁主可真是小孩脾气,吃个东西都要哄着来!
“呃,呵呵,阁主你再吃两口,我摘了这么多自己也吃不完,扔了多可惜,好不容易摘得呢!阁主你知不知道里面那些狗可凶了……”
从故溪言手里拿过柿子,萧翊枫面无表情吃着。
故溪言拉阁主坐在石头上,伸手抢过柿子,放嘴边就啃。哼,要吃一块吃!不过阁主这是在耍小脾气吗?嫌自己废话多不喂他?
“呀!”
“怎么了?”萧翊枫紧张起来。
“这个好吃哎!好好吃哎!”
故溪言像发现宝贝一样指着手里只剩一口的柿子,被阁主寒气冻过的柿子爽口至极,犹如夏日薄荷汤一般,别有滋味。
萧翊枫眨眨眼,目光下落,好吃吗?
赶在日落前进入落棠城,两个人装着满肚柿子在街上悠然而行。尽管衣着已经尽量普通低调,金玉珠络未曾加身,萧翊枫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还是引人注目。
他走到哪儿,都如鹤立鸡群般不同凡响。
有见多识广者认出两位公子,或悄悄告诉身边人,或微讶继而猜测其所来之目的,更或有人匆匆跑去向另一个人禀告消息。
转到一家看起来尚算富裕的院落外,萧翊枫走去扣门。
里面不久出来一名老管家,见到萧翊枫先是一顿,明显花时间思索后面露惊讶,赶紧推开门让请,并未多嘴。
故溪言跟着进去,蹦跶几下便走进正堂,阁主坐得住他可静不下来,等老管家吩咐人倒水沏茶,又赶忙去唤家主后便跳起来东摸摸西转转,看什么都新鲜,不时还拿一两样小玩意给阁主看。
良久,着黑金绣银长衫、脚蹬缠金黑靴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晃过来,进门仍然下巴朝天趾高气昂,此时萧翊枫正端着茶杯喝茶。
手落杯置,萧翊枫回头看一眼后面玩的故溪言,眼神示意他过来,然后才站起来迎主人。
“阁主久等。”
中年男子先低头拱手一拜。
“突然来访,叨扰张掌柜,您谅解。门下师弟,故溪言。”
“叨扰张掌柜,您谅解。”故溪言学阁主说话。
“久仰久仰,故大侠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小小年纪能随阁主出来历练,年少有为,往后定有大作为。”
张掌柜对着故溪言一顿夸,夸的故溪言直挠头皮,小脸控制不住变红。
萧翊枫面无表情,就听着他夸,上次对秋词来也是同样的夸法。
“哦,玉簪我带过来了,还有这些,阁主随身带些吧,再往北走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本家人。”
夸完故溪言,也不在乎萧翊枫的脸色,张掌柜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和一个荷包。檀木盒里面放着用料再普通不过的玉簪,只是玉簪顶端刻着“萧”的篆体纹,下面淡淡一层冰莲印——萧家独门印记,现在能用它的人就只有萧翊枫。
“多谢多谢,多谢张掌柜!”
故溪言伸手把荷包跟阁主的发簪都接过去,免得阁主出手伤到张掌柜。
“另外有一言,也不知阁主听说与否,前两天各处收到故大侠的嘱咐,说是在外故公子承蒙阁主照顾,心里多过意不去,所有花销都记在其名下即可。”
“我爹?”故溪言乐得咧开嘴。“老家伙这么有钱吗?”
萧翊枫冷眼斜过去,骇得故溪言赶紧禁声低头,咬着舌头偷瞄。
张掌柜笑两声,当着萧翊枫的面说此等目无尊长的话,若不是故溪言而是秋词来,怕不是一个眼神就够的。虽然说只见过秋词来一次,张掌柜对那孩子是记忆深刻,想他那时候不过十三四岁吧?可惜了这次他没跟着出来。
“十八小儿我还养得起。”萧翊枫不接受故清风的施舍。
“我满十九啦!”
故溪言抬头大喊,七月初七那天就已满十九,只是从小到大故清风都只是在儿子生辰之日说一声他又长了一岁,以致故溪言从来没把生辰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