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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谢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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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静寂。

    流光从暗淡的九具干尸上走过,没有因为他们的大义而多施舍,只是走过。光啊,它终于穿过残雾稀稀落落地洒在鬼城大地上,让人看清里面的粉尘在飞舞。不知道是骨灰混着尘土,还是尘土拌着骨灰。

    头顶有黑影在乱窜,一边流窜一边悲号,却始终绕着一个点不肯远去。

    南北同时踏入鬼城,慢慢靠近它们流连忘返的那个点:残雾翻腾,一老一少站在中心相对而立,老者形如骷髅,少年面如白纸。

    九名巫者将两人围住,看向萧阳与萧翊枫的目光并无不同:两人皆已满身邪气,唯除之而后快。

    “阁……”

    颜夕顾捂住故溪言的嘴,把他的呼喊生生压了回去。

    萧翊枫身周黑色浓雾缭绕,血瞳如墨,秋词来恍然记起自己心魔所见之像,再看看周围还活着的人,心提到嗓子眼。

    慢慢转过脸来,萧翊枫似乎要问出那句话。

    “师父!”秋词来不能让心魔成真。“我在这儿!你好好看看,我在这儿!故溪言也在这儿!所有人都在这儿!别做蠢事。”

    目光扫视过众人,似乎清明了些,萧翊枫默默看向萧阳,无话可说。

    萧阳抬手,秋词来跟故溪言两个人一左一右被他隔空提起,二人颈中墨蓝色邪气缠绕,无法呼救,也挣脱不开。

    周围的人欲动手相救,结果个个跟前出现一道冰凌,若非闪躲及时必定被它直插头颅。尤其九名巫者,直接被寒气掀翻在地,似乎在萧阳跟前毫无还手之力。

    “要么是他们,要么是他俩。”

    “你动手吧。”萧翊枫毫不犹豫,两个人跟二百人,不难权衡。

    石上松有些茫然,再看颜夕顾,她捂着嘴胸闷似地长长呼吸,看向萧翊枫的眼神从最初的俯视变成了平视。

    萧阳笑起来,孙儿确实心狠啊,为了天下人亲弟弟说不要就不要了。“太无趣了,他们俩你选一个怎么样?”

    “秋词来。”毫不犹豫。

    “哦?选他生,还是他死?”

    “生。”毫不犹豫。

    秋词来闻言默默闭上双眼,故溪言则恼羞成怒,死命挣扎想亲自找阁主讨要个说法!凭什么啊!好歹考虑一下啊!

    躲在远处废墟间,萧仲怡转头看故清风,真不去救人?

    “哈哈哈哈哈——”萧阳仰天大笑,笑完把右手中的故溪言甩出去,闪现到萧翊枫跟前掐住他的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救你徒弟。”

    萧翊枫抬手握住萧阳右手腕,血瞳闪烁:“《九冥玄功》无错,是你的错。”

    不顾众目睽睽,萧翊枫运起秘术强行吸取萧阳功力,既然曾毫不疼惜得硬塞给自己,那多要一些不过分吧?

    萧阳面露惊色,转而变成喜色,不仅没阻止萧翊枫,反要帮他一把。秋词来被扔在地上,萧阳左手运气打入孙儿腹部。

    “噗——”

    萧翊枫一口血喷出,将萧阳面目染得更加恐怖。

    黑影在头顶盘旋嘶鸣,似乎在为萧阳唱诵挽歌,但更像是拍手称快。在越来越尖锐而高亢的嘶鸣下,萧阳唯一可见生气的瞳眸变得浑浊暗淡,就这一瞬间,无数黑影如流星坠地,又如流矢飞射,疯狗般将他骷髅般的躯体撕成碎片。

    见萧阳如此风轻云淡又血腥残暴的死去,萧翊枫踉跄后退,在众人伸手要扶时双膝砸地,高声而歌:“吾借天谕,余乞地君,诰尔讼尔,纳之沋之,魂魄归命,灵鬼休兮!萧门后生,谢罪天地!”

    唱完叩地而拜,额头磕的发青。吸口气,萧翊枫散开周身邪气,黑色雾气失而又起,他仰面看向成群的黑影,血泪滑落。

    雪月行本要先扶秋词来躲一躲,他却连滚带爬跑到萧翊枫身后,跟着跪地不起。“弟子连坐,谢罪天地!”

    黑影转而扑向师徒俩,似有将两人活活撕碎的恨意,空气中瞬间充满冰冰凉凉的血腥味。

    九名巫者趁机席地而坐,借萧门之血重唱颂歌:

    “肉身红落,白骨粉滞;魂兮囚城,魄兮困琼。非为天怒,实属人祸。长太以悲泣,长歌以告冤,长吟以舒怀,长啸以平怨。惜之过矣,今时赎也。灵鬼同源,善恶有果。借以天谕,诰尔讼尔;乞以地君,纳之沋之。

    “吾借天谕,余乞地君,诰尔讼尔,纳之沋之,魂魄归命,灵鬼休兮!”

    唐浴方陪南宫浴蝶站住远处,看白影带一众萧门弟子跑上前去。唐浴方相信,若萧翊枫有个三长两短,连秋词来都无法幸免的话,白影一定活不下去。

    黑影如饿狼扑食,就算他们能原谅萧门后人,可天下如何容得了第二个萧阳?

    “师姐,秋词来无辜啊。”

    南宫浴蝶低眸,右手掐在胸前的蝴蝶项链上,以半数内力浇灌幻出一只灵蝶来。没救得了丫头,救她儿子也好。

    翩跹舞蝶过,只剩白茫茫的天地,白茫茫的尸体。

    “冷啊,你不冷吗?为什么不冷啊!是你把我们冻死的,你好狠的心啊!我儿子刚满月,他冷啊,他连冷都不会说。你听到他哭了吗?他冷啊,冷啊!冷啊!!你去死啊!!!”

    “去死啊!不怕冷的都去死啊!”

    “你去死啊!你该死啊!”

    “死!让他死啊!”

    “姓萧的都去死啊!”

    “……”泪落两行。“姓萧的,就剩我了啊。”

    “那你就去死啊!你死了才清静!”

    “不!还有一个,他在哪儿啊!他人在哪儿啊!让他也去死啊!”

    “我们……死了多少年了?”忽然有一道声音出奇的平静。

    “八十六年。”

    “这么久了啊,易水城,它还在吗?”

    “在,观海城改称易水城了,活着的人也都搬过去了。”

    “那这里呢?没人了吗?”

    “你们不走,后人也难来拜祭。”

    “我们走不了啊!走不了啊!被冻住了啊!”平静的声音又躁动起来。“被冻住了啊……有人把我敲碎了,尸骨无存啊!我死在哪儿?我是谁啊——”

    “你可以走,锁灵阵已经不在了。”

    “是你不让我走!是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他,杀了所有人,都杀了!”

    “或许他们中也有幸存者的后代,或许你们还曾结亲,考虑考虑吧,后生虔诚来拜,动手了就别后悔。”

    “为什么我动不了啊!又是你捣鬼!又是你!杀了你!”

    “动不了了,呜呜呜~~~”

    “娘——哇呜呜呜~~”

    “我可以借寒冰琥珀再造一处鬼城,你们都陪着,一个也别想跑。或者,你们杀了我,同归于尽。”

    “杀!”

    “若是原谅你呢?”那个冷静的声音又回来了。

    “为什么原谅他!怎么能原谅他!”这次他没能让众人好好听话。“他罪不可赦,罪不可赦!杀了他啊!”

    “我也活不久了吧。”

    “那为什么要让你死个痛快呢?”

    忽而杂乱之音飘渺无依,好似有人近在跟前,是故溪言?是萧翊林。“……阁主……哥哥!”

    金光刺破浓雾,符咒与黑影交缠相解,萧翊枫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痴呆无神。秋词来倒在旁边血泊中,两天两夜的折磨让他精疲力尽。

    “阁主!”故溪言不计前嫌扑过来,哭着抬手要帮萧翊枫擦掉脸上血迹,他微微侧头,闭上双眼不省人事。

    雪月行上前扶起秋词来,想让弟子先带他去疗伤,这傻孩子啊,偏偏要把自己搭进去。故溪言也要跟着抱阁主出去,九名巫者却围过来不许他们离开。

    “萧阁主邪毒在身恐为祸人间,秋词来亦染尸毒之气,请二位留步。”

    幻蝶翩跹落于萧翊枫额头,从紫色慢慢变成黑色,同时被寒毒冻成冰雕。有微风过,幻蝶顷刻间破碎粉落。与此同时,南宫浴蝶胸前的蝴蝶坠链也失去光泽,碎裂成粉。

    颜氏钱庄是剑门颜家的产业,总庄自然在紫燕城——剑门颜家的地盘上。除总庄外,大大小小的分庄从北到南不下百家,可谓天下第一钱庄。

    故清风在四域横行,身上银钱不多,大多数时候都让人把账记在颜氏钱庄。这么多年了,颜玄骄为什么会答应替故清风还债,谁也说不清楚。

    微风楼雅间内,故溪言咬牙切齿啃跟前的大半只酱香鸭。

    “先喝口汤。”故清风边递碗鸭骨汤边咧嘴嘲笑。

    “不喝!”故溪言气愤难平!

    “萧阁主以身犯险,体中邪气唯巫者可除,你跟着去也帮不上忙。”故清风良心发现开始宽慰儿子。

    “我怎么帮不上忙!阁主……摔倒了我还能扶一把。”故溪言这话自己说着都心虚。

    有南宫浴蝶清尸毒在先,三名巫者再替萧翊枫驱邪气犹如秋风扫落叶,并不困难。秋词来染毒不深,已无大碍,偏偏守在鹤梅崖院外不肯回府。白影也不为难,秋词来毕竟也需要养伤,让他守着吧。

    “进去住着吧,枫儿不会怪罪的。”

    秋词来领情,没进正殿打扰,只守在偏房。虽然是偏房,但是里面宽敞得很。外堂桌椅书柜具备,内堂床榻后竖一山河图屏风,屏风另一侧帷幔交叠,不知何处引来的山泉水汇成一湾方塘,也不知水从何处流走,浴池雕花刻字,泉水清冽见底,当真享受。

    浴池一旁置有衣柜和衣架,可能因为没有人住,衣架上是空的。秋词来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身干净的闲适衣裳,一沓整整齐齐的棉巾,淡淡的荷香弥散,原是衣柜角落里放着香熏球,一来防虫,二来净衣。

    “如果白影师爷不常来此,那这些都是师父打扫的吧。”

    秋词来伸手想抚摸这些衣裳,但想起自己手上粘过不少脏秽之物一下又缩回来,生怕玷污一丝一线。

    萧翊枫元气大伤的事情在启明山地震后成为新一轮谈资,人多口杂,连目击者听完流言都目瞪口呆,仿佛跟着去鬼城不是自己一般。

    最流行的版本还是萧翊枫忍辱负重潜伏在萧阳身边,为破浓雾劈开鬼城才引发了地震,然后不惜弃灵为邪,为了平息冤魂之怒而大义灭亲,但他自己也堕入邪道,神经错乱下杀了九名巫者,而被另外九名巫者扣押带去了巫镇,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爹……”

    故溪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呆呆地转头看故清风。

    “少则一月,多则期年,无论他们怎么说,萧翊枫的确是元气大伤,一时难愈。”

    故清风皱着眉,萧翊枫一日不归,萧仲怡就一日不得存身之所,跟秋词来躲在鹤梅崖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你还不让我回笑尘阁!”

    “你回笑尘阁帮不了萧翊枫,倒不如去灏州城帮忙,天灾人祸,恐生瘟疫。让你读那么多医书,医治不了萧翊枫救救小老百姓可以吧?”

    故溪言看看自己老爹,这话说的对啊!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帮阁主分忧啊!别看老爹总不见人,有时候也靠谱得很嘛!

    故清风送儿子回笑尘阁交给白影,便又撒手不管了。

    白影跟水黎芝商议一番,决定让易天潼带他前去灏州城帮忙,一来两个人比较熟悉,二来易天潼是易门弟子,懂得不少药理学识,也能帮忙。

    故溪言趁师父白影跟水黎芝谈话,一个人在笑尘阁内转悠,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半点阁主的影子,连秋词来都没找到。

    失落转回来坐在廊下栏杆上,耷拉着腿瞅眼神怪异瞅着自己的来往弟子,故溪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毫无规矩。

    白影出来见到故溪言无奈掐掐额头,此时收到通知的易天潼正跟传信弟子回来。也懒得多说,白影直接把故溪言交给易天潼,一如故清风把儿子交给他一样。

    “师父,月儿呢?”故溪言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徒弟,连忙跳下栏杆拉着白影问。

    “在府上待着呢,你要带他去?”

    “带着呀!”

    到灏州城听说颜夕顾也在,故溪言直接坐不住,拽着江川月就想走,被易天潼生生给拦下。要不是江川月在中间,故溪言差点跟易天潼打起来。

    “你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玩的,先跟我去拜会城主!”

    易天潼虽然看起来好说话,但是从来说一不二,他认真时师弟只有妥协的份,不然在易门中谁还能把他放在眼里?

    “师父,阁主闭关疗伤不假,但对阁中诸事了如指掌,师爷派您来帮忙,您只顾着自己,阁主听说了不好。”江川月拿萧翊枫来劝自己师父。

    故溪言听这话蔫下来,看看易天潼也不跟着吵,不情不愿任他带路去见城主易元狸。

    易天潼仰着头在前,边笑边回味江川月的一言一行。这孩子绝对精明,虽然低眉顺目,但更会察言观色,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萧翊枫肯定也看得出来江川月身世不简单,还能把他留在故溪言这傻小子面前,怎么想的呢?

    来到城主府上,才知道易元狸出门了不在。具体打听一下,大概失去了城南安抚难民,顺便督察屋舍建设情况。

    “白来了吧!还不如去找顾姐姐!”故溪言嘟囔着。

    “您说颜小姐吧?昨天颜小姐代颜掌门从城中钱庄送了笔钱赈灾,城主留人吃席过夜,今儿跟城主一同去了南门。”

    易天潼歪头得意一笑,要不是来这儿问问去哪儿找颜夕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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