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又是东北
第177章又是东北
这种款式的杯子叫压手杯,源自宋代:杯口平坦,杯沿外撇,上腹垂直,下壁内收,厚重中带着几丝细腻,端庄中又透着几分灵巧。
里外都上釉,杯内就只口沿上有两道青花纹,但杯外却布满图案:一道连着一道的缠枝莲纹,中间用海浪纹隔开,花开六瓣,依稀可见六个米粒大小的楷书:大明永乐年制。
好家伙,永乐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
只要是稍懂点明青花知识的,就知道这玩意是假的。因为全世界就只有一件这种压手杯,如今珍藏在故宫。
懂点行的收藏家再一看:永乐时期的元蒙遗风还相对浓厚,花纹肯定没这么细腻……不过看器型和图案,典型的明代风格,感觉像是永乐后仿的?
再瞅的仔细仔点:哦,嘉靖之后的仿品。
不错,算得上是比较开门的好物件,即便是民窑的,三五十万还是有的。
要是水平再高点,达到吴为民这个层次,就会止不住的犯疑:东西倒像是对的,就这包浆也太厚了点,跟刮了腻子似的?
就算天天盘,没个百八十年,别想达到这种程度。
但谁闲得没事干,天天拿个杯子玩?
这么一想,警惕性自然就无限拔高,既便看不出是后做的包浆,也会归类于“看不准”的那一类。
也就到于正则这种学者级别,而且在瓷器方面相当权威的专家,才能看出这是现代用古法仿造的嘉靖仿永乐青花。
简而言之,就这么一件小玩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玩家都得打眼,都会上当……
所以就觉得挺有意思:大公司不敢说,随便包装一下,小公司的拍卖会还是没什么难度的。不用太费劲,曲雅南就能赚个三五十万。
她却送给了高胜东?
当然,到这里至多也就是八卦一下两人的关系,李定安之所以奇怪,是因为他越看越觉得:这件东西的包浆做旧手法,和缉私局见过的那件青花盘很像。
也不止是像,而且更高级……感觉就像是同一伙人做出来的,不过技术升级了。而且仿真度更高,介于青花盘和铜釉花盆之间。
更关键的是,瓷质、釉面,甚至胎形和花纹也能仿这么像?
反正进入古玩行当这么久,能逼真到这种程度,还是用传统手法伪造的仿真瓷,李定安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他看的很仔细,神态也非常专注。
曲雅南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学弟很喜欢,要不也送你一件?”
李定安下意识的抬起头:“曲小姐有很多?”
“我只有两只压手杯,这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朋友挺多……也怪她眼力不够,收了好几件……反正也不值什么钱,李师弟要喜欢,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一件。”
其实还是挺值钱的,既便是工艺品,也是能以假乱真的工艺品,万八千块还是有的。
但这萍水相逢的……
“曲小姐客气了!”李定安摇了摇头,“冒昧的问一下,你朋友从哪淘来的?”
“具体不清楚,不过她家在东北,估计就是在那淘的……”曲雅南笑了笑,“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
又是东北?
在缉私局见过的那几件,就是从东北弄回来的……
李定安心里微微一跳,几乎不假思索:“那麻烦学姐问一问,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曲雅南稍怔了怔,又撇了撇嘴:这人也太实际了点?
叫了他一晚上的学弟,但他一直都称呼自己“曲小姐”,这会儿突然就改了口?
记完了电话,李定安又想了想:“学姐哪天方便,能不能让我看一下另外一件?”
哈哈,来了……
等了一晚上,不就是为了这个?
曲雅南精神一振:“只要学弟有时间,随时都可以!”
说话的同时,她又咬了一下嘴唇,舒展了一下腰身,两只眼睛水汪汪……
唰一下,高胜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等眨了下眼皮再看:嗯,眼花了?
“那就太感谢了曲学姐了……嗯,高师兄这一件先借我研究一下!”
眼里心里全是仿古瓷,哪顾得上看这女人是不是在乱放电。嘴里还说着话,李定安就抓起了杯子,又到沙发边提起了包。
曲雅南还没回过神,他就已经拉开了门:“高师兄,曲学姐,你们先聊……嫂子,我有点事,先走了……”
“怎么这么急?”
高胜东的爱人刚追出厨房,就听“咚”的一声,再一看,客厅里哪还有李定安的影子?
而旁边,高胜东只是稍有些错愕,曲雅南却半张嘴:脸上依旧残留着几分妩媚的风情,但笑容像是冻住了一样……
太过分了,我话都递到这个份上了……你是聋的还是瞎的?
看她神情不太自然,好似还流露着几丝不满,高胜东笑着解释:“你别见怪,搞研究的都是这样的性格……就像吴教授!”
“噢!”
曲雅南生硬的扯了一下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又站了起来:“嫂子,高师兄,太晚了,我也该走了!”
“胜东,送送雅南……”
“不用麻烦,司机就在楼下……”
努力的客气着,曲雅南满腹牢骚的下了楼,心里早都骂翻了天:
瞎子……
木头……
缺心眼……
像是有气没处使,高跟鞋踩的格外的响,响彻整个小区。
“砰……”
上了大奔,她用力关上车门,声音也很冷,“回四合上园!”
司机点了点头,连话都不敢接,又发动了汽车……
已接近十点,道路比较通畅,也就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地方。
这是京城非常有名的高档小区,往南就是菜市口,往北则是宣武门和和平门。离天安门和国博也不远,就隔着一条街。
从下往上看,房间里没开灯,还拉着窗帘,黑洞洞的。但曲雅南知道,冯筱宁肯定还没睡。
果然,刚到门口,她就听到电视机的声音。
打开门,开了灯,又甩了高跟鞋,曲雅南哼哼唧唧的坐到了沙发上。
冯攸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回来这么早?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没多聊会?”
“聊什么啊?你下错了饵,他压根就不上钩……”
“哦?”
冯筱宁顿时来了兴趣,关了电视,“讲一讲!”
“那就是个睁眼瞎……”
曲雅南越想越气,滔滔不绝。
冯筱宁却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谁说他没上钩?
不喜欢钱没关系,但不管是女色,还是其他,只要有可以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就够了。
剩下的,慢慢来……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谁敲鼓呢……不对,谁在敲门?
还贼有节奏,正宗的常山大鼓的鼓点……
李定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瞄了一眼。
七八个未接,全是雷阿珍打来的?
王八蛋……来的也真是时候,刚眯上眼,都还不到一个小时?
他无奈的翻下床,赤着脚打开了门。
“要不是听到电话响,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出去泡妞了……嗯?”
嘴里嘟嘟囔囔,刚要进门,雷明真悚然一惊,“我了个去……”
头发乱的有如鸡窝,下巴上布满胡茬,眼睛是满是血丝……感觉几天没见,李定安好像老了七八岁……
“失恋了?”
雷明真使劲的瞅着他,“是和于师姐分手了,还是你那位陈总跟人跑了?”
“扯什么淡?”
李定安一把将他扯了进来,又往沙发里一倒,不停的打哈欠,“搁你两天两夜不睡试试?”
“这是……战斗了两日夜?嗨哟……成真男人啦!”
他兴奋的搓着手,“这不得摆顿酒?”
李定安丢过去了一个抱枕:“我男你一脸!”
之前只是走马观花,张汉光压根就没给他深入了解的机会,警方也更不可能让他把证物带出来。李定安倒是窝在办公室研究了好几天,但至多也就是纸上淡兵。
突然见到了实物,自然如获至宝,结果这一研究,就停不下来了。
怎么研究,这玩意用的都好像是传统的配土比例,传统的制胎手法,传统的方法调釉、传统的方法上色……但烧出来的东西,却是相似度接近八成的古瓷?
如果把后面去火、剥色、上包浆等做旧的步骤去掉,这就是一件明青花……因为用仪器断代,胎质和释质确实是明朝的。
要只是泥胎倒好理解:将明代的碎瓷捣烂重新塑胎,再用仪器检测,依旧会得出明瓷的结果。但这是在不再次入炉,不复烧的前提下。
如果再烧,c分子就会重新氧化,不管拿什么测,只能是新的……但这玩意可是成品,那这伙人是怎么做到的?
整整两天两夜,白天跑国博各种试验,晚上推导各种公式,步骤……哪有睡觉的时间?
而越是研究,他直觉就越强:这玩意要是搞明白了,绝对是不输于珍珠釉的大项目……国家级的大奖拿到手软的那种。
搁不法份子手里,一本万利算个毛……不管是玩粉的还是抢银行的,统统的跪下喊爹。
但就这一件实物,光是做c-14,一只杯子就被分解的干干净净……所以即便两天两夜没睡,脑细胞都快烧干了,他还是没理出一点有用头绪。
“不是,这不正常啊?”
闻到他身上的烟味,雷明真也猜到他十有八九是连明彻夜的搞研究了,不由的撇着嘴,“大过节的,你那两个女朋友就没约一下?”
李定安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研究都搞不明白,约毛线的女朋友?
包括老爸老妈要来京城,都被他给劝住了。
之前主要还是怕不安全:万一张汉光说的是真的,那短期内就要尽量少接触,也省得被自己连累。
而现在,就彻底成了没时间:真的,不研究个七七八八,他想睡也睡不安稳。
当然,也不求弄懂所有的工艺流程和造假手法,只要能搞清楚几个关键的点就行:比如这伙人是用什么办法,骗过高精尖的科学仪器的?
可惜实物太少,要是再能弄到几件就好了……下意识间,李定安的脑海中浮现出曲雅南的面孔。
不过记得她说过,好像只有同样的一只压手杯,压根就实验不了几次。
再能到哪弄点?
找张汉光……
正魂游天外,雷明真又捅了捅他:“老雷还特地让我来叫你吃饭,再顺道帮他看样东西。但看你这鸟样,肯定是去不了了……”
“废话,不看我累的眼睛都不想睁?你就不会动动你这大脑袋,把东西带过来?”
“你以为我是你?”雷明真嗤的一声,“老雷打了好几遍电话,你都不接,我就知道,叫你小子吃饭肯定是没指望了,所以就把东西带来了……”
他又往裤兜里一掏,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就是这玩意,叫什么瓷蛋杯……老雷说帮他好好看看,下次回礼的时候也好估量……”
李定安一脸的嫌弃:“都知道是瓷的,你还敢这样拿?”
“废话,我又没地下车库的卡,你指望我背个二十多斤的箱子走一公里,累不累?”
“你抱个两百斤的妞做迎体向上的时候怎么不累?”
“放屁,超过一百斤,哥们眼都不带斜的……”
两人斗着嘴,李定安又打开了盒子,刚瞅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乍一看,就是只白瓷的小酒盅:高不到三公分,口径四公分左右,通体莹白,温润如玉。
再仔细看,隐约可见释面下有暗刻的花纹,而且极薄。透过杯身,甚至能看到瓷壁背后指头映出的阴影。
什么瓷蛋杯,应该叫卵白玉,顾名思义,就是“杯壁薄如鸡蛋壳,又白的像玉”的意思。
又叫甜白釉,始见于永乐时期,仿的是宋代的脱胎瓷卵幕杯,但因为技法传承的不全,只能仿到半脱胎的程度,史称“永乐甜白”。
而一拍就好几亿的成化斗彩鸡缸杯,就是在这东西的基础上又着了色,上了彩釉。
所以都不用仔细看,李定安就能猜出这只也是仿的,不然来的就是雷玉章,而不是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傻大个。
看看以往的拍卖价格就知道了:
2017年,佳士德港岛拍卖,一件明永乐甜白釉暗花榴开玉壶春瓶,成交价两千七百万。
2019,苏富彼纽约拍卖,一件明永乐甜白釉暗刻百子贺春撇口碗,成交价两百六十万美金,合一千八百万。
前年,保利京城春拍,一件甜白釉暗刻缠枝莲纹瓶,成交价四千四百万……
看成交价格就知道,这玩意每年都在涨,这一只虽然小,但如果是真的,五六百万不在话下。
肯定是仿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仿的……
转着念头,李定安仔仔细细的端详了起来。
好像是天启年的风格,所以说还是明朝的。价格可能会跌好多,但百来万还是有的……
嗯,不对……这包浆是后做的!
他瞳孔“嗖”的一缩:没错,绝对是后做的包浆。
但手法,几乎与高胜东的那只杯子同出一辄。
“哪来的?”
“都说了供货商送的!”
“哪供货商又从哪来的?”
“噢,听说是从东北带来的……花了一百多万……”
又是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