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暗室札记
辛在水迟迟不醒，林藏烟无法安睡。
等待是焦灼的，她干脆跑到尚书房，准备好好梳理一番近来诸事的始末。
原本朝堂虽暗流涌动，可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如今却是连表面的平静都被打破。
这便证明，距离那些人的行动之际，愈发靠近了。
林藏烟靠近香几旁的书架，目光览过一排书籍，落在了有一指关节厚度的古书上。
她伸手移动古书，发出了一声“咯嗒”的响动。
书架连同后面的墙体一并翻转，展开了一扇可供单人通过的暗门。
门内很暗，无法一眼窥见里头状况。
林藏烟拿上一根火折子，不急不徐迈步走进。
墙上的烛火被点亮，即刻照亮了这间不大的暗室。
里面看起来很干净，估计是经常有人进出。
书案上错落着几本册子，墙面贴了许多纸张，黑色或红色的笔墨在上头做了许多记号。
一旁还放有兰锜，兰锜上架着枪、剑、弓，还有一把看起来很旧的戟。
那是属于先皇林诗吟的武器。
这房间是林藏烟刚坐上皇位时，偷偷命人开凿的，连左靔然和罗椮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且安全的地方，以此处理众多不可为人所知的事情。
林藏烟在案前坐下，面前摆着许多来不及整理的信件。
她将其推至一旁，从怀里掏出了又一封信笺。这是不久前才收到的，尚雯舆的来信。
信上说，近来靳北朝廷动荡，似乎是有什么秘辛被人挖了出来，有人怀疑如今的掌权者坐上帝位的方式不当，更有猜疑其血统不正。
林藏烟将信纸与方才的信件丢在一块，表情若有所思。
当今靳北皇帝名叫肖俞，据悉是靳北先皇的私生女，但又有另一种说法，传闻她只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外戚，原本不姓肖，只是看她能力还不错，让她进了宫当官，没想到会谋权篡位。
对于此事，孰是孰非，林藏烟着实难以分清。
但她知道，肖盈也曾是靳北的皇女。谁能想到那时的皇女今日会成为一介商人？很荒唐，却是事实。其中，必定与肖俞脱不了干系。
林藏烟翻出一本札记，里面记录着从前朝至今大大小小重要、未解、存疑之事。
——弘定五十二年，吾与左禾伊将军里应外合，篡位夺权。因兵力悬殊，弘定帝刘隐无力招架，抛下宫中一众亲眷暗中逃跑，在途中被漠恒军的副将季株兰一剑斩杀。此后吾称帝，改年号为同昌。
这札记的前半部分都由林诗吟所写。
同昌帝宅心仁厚，只赐死了弘定帝的两个皇女，没有对其他男眷赶尽杀绝，包括威敏太后和一个年仅三岁的皇子。
周易安总说，弘定五十二年，是太平盛世的开始。林藏烟对此深信不疑。
——同昌三年，局势渐趋平稳。同年，靳北皇帝驾崩。
——同昌十二年，南境蝗虫肆虐，造成大范围的饥荒，饿殍遍野，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吾、回肠九转。
——同昌十四年，持续两年的蝗灾终于得到有效治理，南境一改民生凋敝的状态，原本民穷财尽的社会逐渐有了改善。同年三月，左禾伊将军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眼睛很像她；八月，安儿诞下长女，吾为其取名藏烟，喜爱有加。
看到这，林藏烟眸中似有波动。
周易安曾对她说过：“你们两个出生那年，南境之内风调雨顺。司天监的人说，这是大吉之相，你们啊，是福星。”
——同昌十八年，科举改革，对于人才的选拔愈加细致严格。
——同昌二十年，南境实力空前强盛，一向安分的戎西却突然来犯，左禾伊将军奉命前往边境。临行的前一日，吾带着烟儿上门拜访，那是她和左靔然的初次见面，此后两人成为挚友，常结伴游荡在帝都的各个角落。同年，吾立她为太女，并赐字限月。但她似乎极不情愿？
从这一年开始，之后札记的内容就出自林藏烟之手。
——同昌二十八年，翻太傅院墙欲捣乱，偶见辛家独子，桂花树下抚琴，心如鹿撞。
——同昌二十八年七月，太傅痛失爱夫，三日未授课。吾、莫名心煎异常。
——同昌二十九年，慈福堂被人恶意纵火，罪人落网，于市断手。事有蹊跷，等待查明。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恶迹起居注被毁，疑似前朝余孽。同昌三十年七月留。
——同昌二十九年四月，戎西再次来犯，左禾伊将军战死边境。同年同月，阿然主动请缨，前往边境承袭母业。
——同昌二十九年五月，政事繁杂，加上左禾伊将军的死讯，母皇大病一场，一时间卧床不起，朝堂起了骚动。母皇心切国事，安分养伤，五月末，又开始操持起政务。
——同昌二十九年六月初，东邻在戎西的煽惑下进犯南境，此时母皇执政愈发力不从心。一些拥护皇姐的朝臣开始游说母皇放权给她。母皇没依。一月后，母皇将大小诸事交给吾，其实就是放权。
随后的时间里，东阾攻势愈发嚣张。
朝廷之上，朝臣几乎分为两派，拥护大皇女的为一派，拥护林藏烟的为一派。
两派朝臣经常在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可林诗吟总会站在林藏烟这边。倒不是她偏心小女儿，只是大女儿行事格外偏激，所提出的见解都太过片面，不大妥当。相较而来，林藏烟倒是稳重许多，有谋有略，思考事情也是格外周详。
——同昌二十九年夏，雨水量庞大，诱发伏汛，湖泊下游的民房一间接一间地坍塌，百姓受灾受难。
——同昌三十年，母皇于尚书房的案桌上，口吐黑血，毒发而亡。事情震惊朝野，听下面的人说，此事传入威敏太后耳中，他竟疯了似地哈哈大笑。同年，吾继位，受权臣跪拜，改年号启华。
下附小字：威敏三十几年来从未对母皇心存感激过，一直在寻找机会对母皇使用慢性毒药。此人可恨，定让他不得好死。同年留。
——同昌三十年六月，威敏太后受凌迟而死，骨灰洒向乱葬岗。同日，怒极，颁下轻狂敕令。
——同昌三十年六月，前朝宗室残留男眷，尽数斩首，包括已经二十三岁的、尚未婚配的前朝皇子。
这一年，朝堂八方风雨，林藏烟差点立不住脚跟，好在有周易安在身后扶持。
——同昌三十年七月，肖盈入宫觐见。
——同昌三十年八月末，肖语常入宫，封贵君位分。
附小字：靳北皇族，实力、手段非常，可以利用。启华一年留。
——启华一年，皇姐自请封地，远离朝廷，朕封她为东平王，划予南境九江。
小字：已派人监视。
——启华一年三月，云家老夫人去世。
云家是前朝极有能力的官宦世家，林诗吟曾和云老夫人是同僚，因此深知她驰骋朝堂的能力。
林诗吟在位时，曾多次向云老夫人招安，可她不依。
事实就是，云家开始日渐衰败。
而云老夫人一去，作为其女的云幽人为挽救家族威名，主动向林藏烟归顺。
林藏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双方以云氏兄弟为筹码，做了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启华一年五月，云氏兄弟入宫。
——启华二年初，阿续入宫。期待许久，大失所望。
——启华二年三月，醉酒临幸肖语常。
附：腌臜手段，肖子之谋。
——启华三年初，肖语常诞下皇女，吾为其取名清宴。望她，日后能使这天下山清河晏。
现下，已是启华四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