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纸片新衣
夜,尚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林藏烟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感到疲惫不已。
嫦余看在眼里,实在心疼。她劝道:“陛下,早些回去休息罢。”
林藏烟没应,反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之前朕交代尚衣局定做的那套衣裳,做好了么?”
“回陛下,已经做好送过来了。”嫦余回答。她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这套衣裳,陛下可是要送给肖贵君的?”
“啪”一声,林藏烟手上的狼毫被重重搁在桌上,面色不善,明显是生气了。
嫦余惊恐,立马屈膝跪下,伏低身子:“是奴多嘴。”
“你也清楚是自己多嘴?”林藏烟冷哼一声,“看来你对朕上次的训斥是一点没上心啊。”她眸中似有火苗舞动,愤怒上心头,音量都比往常提高了几分。
而她嘴里所谓的训斥,便是指那日,嫦余未行通传,就擅自放君后进殿一事。
嫦余被这厉声一喝,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陛下息怒。”
林藏烟扫视一眼缩着脖子伏在地上的嫦余,目光森然:“姑姑,你从前伴驾先皇左右,而今又成为朕的近侍,那你应该清楚,不该随意揣测天子的心思。”
嫦余听罢,头低得更加低了:“是,奴知罪。”
既已警告过了,林藏烟也不想过多为难她:“起来罢。”
“多谢陛下。”嫦余心有余悸地起身,衣衫下的皮肤起了一层薄汗。
气氛凝固片刻,林藏烟吩咐嫦余道:“你将那衣裳,给君后送去罢。”
那日的荒唐事被他无意撞见了去,想必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不知几日过去,他是否不那么生气了,又或者……他压根就不觉得生气。林藏烟的心思百转千回。她倒还是希望辛在水生气的……
“慢着。”正当嫦余转身想将那新衣送去净安殿时,林藏烟又唤住了她。
嫦余回首,不知她还有何吩咐。
林藏烟兀自思索一会儿,重新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将这个一并送去。”林藏烟将纸叠好,交给嫦余,“万不可偷看。”松手时,林藏烟摸了摸鼻子,语气稍微有些不自然地警告。
“是。”嫦余汗颜,完全不懂陛下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果真是不能随意揣测君王心思,因为也揣测不出来啊。嫦余觉得自己突然顿悟了。
——
净安殿,万籁俱寂。
辛在水方解衣欲睡,嫦余便领着一个仆俾来了。
她对跟在身后的仆俾使了个眼色,那仆俾便恭敬地将手里的都承盘端放上桌。
“这是陛下吩咐尚衣局为君后做的新衣,特命奴送来,估计是陛下想让君后在赏花宴上脱颖而出罢。”嫦余面容带笑,目光和善地解释道。
辛在水目光幽幽,看着桌上华服,话音疏离,丝毫不见喜意:“那便请姑姑替本宫多谢陛下了。”
嫦余讪讪一笑。
待二人走后,诺米兀自翻看起那都承盘上的衣裳来。
素白衣衫,银丝暗纹,外有一层透视薄纱,配一条纱织腰带。干净素雅并不鲜艳,但无疑是很适合辛在水的。
“殿下,您要试试吗?”诺米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举起衣衫乐呵呵地询问辛在水。
辛在水淡淡地看了那衣衫一眼,甚是无感:“本宫乏了,要就寝。”
“哦,好叭。”诺米将衣裳叠放好,主动上前,“奴伺候殿下更衣。”
他动作娴熟地替辛在水脱下外袍,嘴里还念叨着:“殿下,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冷落您三年,突然给您送东西,难不成终于发现您的好了?”
说着说着,他不知怎的把自己给说高兴了,眼里还冒着细碎的光:“一定是这样!若不然上次怎的会主动来看您。”
“什么?”辛在水原本冷淡的神情出现一丝皲裂,眼眸一压,审视着诺米。
诺米此时才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殿下,奴……”
“老实交代。”辛在水不怒自威。
事已至此,诺米只得老实交代了:“上次殿下昏睡时,陛下来净安殿看过您,云侧君和云美人当时也在的。”好诺米,将云且眠和云朝意给一起出卖了。
辛在水什么话也不说,直盯着诺米看,面色是肉眼可见的阴沉。
诺米低着头,总觉得头顶有一道寒冰似的利剑指着自己。“殿下,奴错了……”他话音极低,甚是心虚。
良久,辛在水才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诺米瞒着他就算了,连眠儿意儿都对此事不作声。团伙作案,他还真舍得斥责他们不成?
“下回再有诸如此类之事,万不可瞒着本宫。”最终,他剜了诺米一眼,只道出这一句。
“知道了,奴再也不敢了。”诺米松了口气,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抬手继续帮辛在水更衣,“不过殿下,那新衣裳您真的不试一下么?奴觉得您穿上一定很好看。”
辛在水闭口不语,又不搭理他了。
诺米嘟嘟嘴,只得作罢,安静替他更衣。
辛在水垂目,没忍住朝桌子那方看了一眼,下一秒,竟让他发现都承盘一角冒出的半页纸张。
他过去将其拿起,展开入目——
朕知君后好素白,特令尚衣局裁缝定制了一款最时兴的衣衫。放心,制衣所用最合适的布料不过三品,可做工足足的圣品,君后不必担心铺张。这是朕第一次送君后礼物,还望笑纳。
“还望笑纳”被一阵涂抹,后头补上了一句“你必须收下”。
辛在水看到最后,忍俊不禁。
“既知本宫担心铺张浪费,那还同意肖贵君新制一批琉璃茶具?”他忍不住低声吐槽,“不要的字句也不知道涂抹干净,竟还让人看了出来。”
一旁的诺米都惊讶了。殿下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自言自语的?
辛在水将纸张叠好,伸手摸了摸衣裳的料子,虽是三品,可手感也是极好的。不过想到那日之景之情,他的目光又不自主地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