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地魔界（九）
对付蛊术这件事，无尘始终觉得让抚柳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件事，有些不太好，特别是想起他那句，“我不依赖于任何人”无尘听起来，再次想到他，想到他过去的种种，心里有些不忍甚至说有些怜悯。
他是地魔界的魔王，要维持着地魔界的稳定和平，是魔界百姓们的后背和守护者，而他自己，却孤独一人，他的背后空无一人，只要坠下去没有人能够拉他，也不会有人救他。
而在无尘心底里看来，他手段残忍，杀人不眨眼，那样无情的人背后竟然也有会在乎的东西，并且会甘愿赴死。
当无尘再次看到抚柳的时候，他一个人又是站在魔宫内的高台上面，背手而站，任凭风沙吹得长衫飘央，无尘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他背影有些孤傲，她走了过去，站到了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看到了一副破败萧条的景象，她心里只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地魔界不该，抚柳也不该。
“我其实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很少，”甚至说他一个魔王对于魔界比人界还要陌生，
他说着，眼神向远方眺去，多了一股哀愁和伤思。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问过我，抚柳和诡则到底是哪一个是真正的我，”
没等无尘回答，他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其实我刚开始是这里的魔王诡则，那时候对于掌管魔界不感兴趣，就偷偷跑了出去，在那个时候，我在人间遇到了那个白狐狸——抚柳，他当时喜酒爱美人，过着潇洒自由的生活，对于在魔界受够了掌控的我，是最向往的，”
他话语间停顿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地魔界的天空竟然飘了雪花，小而透明，落在手心中还没停留就变成了水珠，
“那个时候还很年轻，我只想着附上他的身去享受几天潇洒快活的日子，可忘记了地魔界的有个规矩，附了身以后就不能再离开。”
无尘望向他，没说话，抚柳敛眉低头，眼眸里平静的没有一丝的感情。
“自此以后，我成为了他，是诡则更是抚柳，”
无尘看着眼前的雪花越飘越大，有些雪花顺风而飘，落在了他一头白发上，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头发更白还是雪更白。
像是打开了心结，抚柳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他还记得的事情，听起来倒是像陈年杂事。
他说，“众人皆知魔王心不可测，手段阴险，害人无数，可是要是他们站在我这个立场，为了活下去不被残害，迫不得已手上沾满鲜血，为了能够在魔界立稳脚跟，先一步成长学会那些阴狠显辣的招数，他们是否还会背地下指着我骂，说我残害同族人，说我阴险狡诈……”
他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是偏执无情，可是我也有我想守护的东西，”
无尘没想到他竟然会经历那么多的事情，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同情。
但这世界上大多是这样的人，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但是世人只相信自己眼光所看到的，他们宁愿相信那些以讹传讹的谣言，也不愿相信他们所认为“加害者”的陈述。
话说到这里，抚柳停了下去，看着面前的雪越来越大，远处的瓦檐上方已经逐渐被白雪所覆盖，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地魔界的雪来的要比平时来的更早一些。
他低头而笑，笑容苍凉又柔情，不知道是在笑这场平白无故而下的雪还是在笑自己过往种种。
“这魔界是我唯一坚守的地方，我有我的信仰，”
目光放远，思绪飘回从前，他想起来了刚开始做魔王的那段日子，无趣又想逃离，于是他照做了，变成了抚柳，虽然身份变了，但他肩上的责任却没有变化，他是魔王，是要生死守护魔界的人，这是他的宿命，逃不掉的。
听到他一声轻笑以后，无尘看着面前的他，似乎有些陌生。
“或许我可以和你一块，”
他愣了一下，看向她的时候，眼眸闪过亮，
“你会帮我？”
无尘点头，
“虽然你人也就那样吧，但是我不轻易拿别人东西，至于紫绀那个东西，我会亲自去拿。”
“可怜我？”抚柳反问，
“不是，”她摇头，“只是觉得我们现在是同一立场的人，你希望消灭纪巫医维护魔界和平，我希望从中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要硬说是因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利益，”
“因为利益和我成为朋友，因为利益要帮我？”抚柳扭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神深不可测。
是利益还是出于朋友的情分多一点呢？
“那你呢，”她反问道，
“你有把我当作朋友吗？”
“没有，”他回答的很快，像是早已经想好了回答，
无尘没说话，她明明心里面巴不得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然而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觉得有些失落，想起他之前所做的事情，到也觉得合情合理。
他不依赖任何人，也不会有朋友。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是同一路人的人，永远成不了朋友。”
这样的回答与他前些日子告诉自己身世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他坚定告诉她，他们是一种人，而现在…他又说了反话，这样矛盾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之前你说的话呢，我的身世呢，是真的吗？”
对于她的质问，抚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骗你的，”
“为什么要骗我呢？”
抚柳被问住了，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呢，以前他只期望她们成为一路人，他偏执的以为成为一路人以后就可以长久，可是他现在成为了将死之人，没有了以后，现在他只期望她能够没有负担的活下去，而他也将会为她守住这个秘密。
“只是觉得有趣，”他说着，语气吊儿郎当。
“抚柳！”无尘咬牙看他，一副气愤的样子，似乎相信了他的话。
“雪下大了。”他忽略了她很生气的样子，口吻依旧平淡，“别跟我扯上一块了，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要不然我跟那个倔脾气的相故可谈不来。”
说完，他还没等无尘反应过来，就径直走进了大雪中。
无尘看着他背影大喊道，“老狐狸…”
“老狐狸”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停下。
“记得回来。”
“……”
雪花纷纷扬扬，无尘这一刻才发觉天突然变冷了，她搂紧了自己，大步也跨进了雪中。
抚柳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内，遣散了所有的佣人和侍仆，独自一个来到一个偏房处，按动了机关，随之从墙上凹出来一个正方形的小洞，
他伸手去拿里面的东西，里面是一个红黑漆的木盒子，周围没有上锁的痕迹，在木盒子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类似混沌的图案，抚柳弄破手指，血从指尖处溢出来，滴落在混沌图案的凹槽内，随之血渐渐填满凹槽，盒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盒子上方从两边拉开，里面的东西显现在他眼前。
是竹简和一把刀。
抚柳拿起来看，竹简被保存的很好，上面的字迹并没有因为时间的考验而变得褪落和模糊。
而刀似乎有些钝了，刀面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锋利，短刀柄上有些厚重的花纹，看起来不像是自卫用的武器，倒像有其他的用途。
抚柳翻看着竹简，一字一句的浏览着上面的内容，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魔后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咳嗽的程度更加频繁了，时不时还会咳出血来，无尘刚从魔宫高台上面下来，搂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准备回自己住的地方的时候，走到某个地方，就看到枫溪神情严肃，拿着佩剑倚在墙根处，好像是在等自己。
看到了无尘，枫溪果然转过身来，她这才看出来他眉头紧皱着，神色看起来十分的疲倦。
无尘觉得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
枫溪开口，“魔后唤你有事情要商谈，”
无尘跟着他走，“她身体怎么样？”
“神农大师刚去看过了。”
“师父他说什么？”
无尘想起了前些日子给她把脉发现的问题，现如今大雪早临，天寒气冷，恐怕她也大限将至，时日不多了。
枫溪沉默了一下，声音低沉，像是压着某种情绪，话语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
“魔后她唤你。”
“……”
无尘没再说话，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而此时的魔界某个地方，
纪巫医披着虎皮大衣，定直而站在门前，看着远处飘落的大片雪花，半眯着眼睛，眼神深不可测。
“巫医，一切都准备好了。”
近处，有一人半弯腰行礼，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女人冷静从若，一头红发，低头态度恭敬。
“那就开始。”
话刚说完，他一挥手，不知道施了什么法，自己本来的脸变成了神农伍的样态，而那女人的脸和身形也随之变化，也幻成了无尘的模样，一瞥一笑间与无尘并无太大差异。